晨光从木窗中透进来，隔壁王大娘家养的鸡早已叫过好几遍，阳光晃在段怀之脸上，让他忍不住抬手遮去那刺眼的光亮。
昨夜他实在是太过疲惫，竟在女儿家的闺房中睡了一夜，不由得自嘲一笑，真是失礼啊。
段怀之坐起来捂了捂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揉着眉心让自己清醒些。
“吱呀——”
小木门被推开，月香端着白粥和咸菜进来。见段怀之坐在床边，想说些感谢的话，却如何也开不了口。
酝酿了好久，月香才终于抽搐着嘴角，强行露出个难看的笑容来：“醒啦？给你留了早饭。”
段怀之扭了扭手腕，从床上起来，慢慢悠悠的走到桌前坐下喝了口白粥，才缓缓的开口道：“不想笑可以不笑，很丑。”
“段！怀！之！”月香终于尽力维持着微笑，紧咬牙关一字一字叫出他的名字。
段怀之淡定的夹起一筷子咸菜，昨夜无甚胃口什么也没吃，到现在还真是有些饿了。
被他这般无视，月香双拳狠狠捏紧再松开，不停做着深呼吸，心里劝告自己不要生气。
怜止大人接下来还要靠着他温养魂魄，不要与小人计较。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月香快速的行了一礼，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正要跨出门去。
“倒杯水来，太咸了。”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月香身形猛然止住，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好你个段怀之！不要太过分了！”说完便气冲冲的快步离开。
怜止正巧过来，刚想跟月香嘱咐两句，就见她咬着银牙，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去了厨房。
从她身边经过时甚至带起了风，好像都没察觉到自己。
瞧着月香的背影，又瞧了瞧里屋正在优雅用饭的段怀之，忍不住轻笑一声便走了进去。
“好些了吗？”“感觉如何？”二人异口同声道。
两人同时愣了愣，怜止含笑莲步轻移，走到段怀之对面坐下。她与段怀之好像总有些莫名的默契，从初遇那天开始便是这样。
怜止安静的坐在一旁，等待段怀之用完早饭后才缓缓开口：“种下八岐妖灵的，和打伤黑狱的，应是同一个人。”
段怀之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他已经猜到了。
见状怜止颔首，沉吟了片刻又道：“既如此，前往浔城一事应及早安排下来了。”
牵扯到上古凶兽出世，事态愈加严重起来，若是一直在宁旧城耽搁，不知还会惹出多少事端来。
如此想着，怜止还想出言，却被段怀之打断：“不急。”
站起身将帕子随意的丢到桌上，见对方似有疑惑，段怀之又言：“路途遥远，你如今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出行。”
“眼下我已经……”
“不急。”
再次被打断，怜止抬眼望向段怀之，见他神情言语不容分辩，只好抿抿唇不再提出行一事。
段怀之看了一眼怜止，白日里瞧不太出来，但只要仔细观察，还是能见着她身上泛着的微弱莹光。
三魂之力一旦进入心脉便会时刻散发出能量。可毕竟刚刚苏醒，灵魂还不够稳定，随时有离体的风险。这种情况下还想着上路，真当自己刀枪不入吗。
好似看出段怀之心中所想，怜止垂眸一副乖觉的样子。
收回目光，段怀之淡淡的交代了一句：“我出去一趟。”
随后拿起桌上的青灵长剑，若有所思的往门外走。刚巧遇上烧好水，端着茶盘从拐角处经过的月香。
盘中的茶壶差点被碰洒，月香稳了稳才看清路过之人，见他要出门忍不住喊道：“喂！你不是要喝水吗？”
“不喝了。”段怀之提着剑，头也不回的抬手摆了摆，边说边走出了小院。
留下月香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戏弄了。端着盘子破口大骂，用词的丰富程度，让怜止听的都有些目瞪口呆。
听着身后远远传来的骂声，段怀之挑眉轻笑，似是心情大好的样子。
一连几日的沉闷心绪，好像在这一瞬间悄然消散。段怀之握了握手中长剑，怜止已醒，接下来便要解决解决自己的问题了。
听小缘说，那断寒续骨草就在城外的一处山涧里。
段怀之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山林之中，漆黑的眸底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不巧，王大娘家的女儿许菲正蹲守在小院里张望，见着段怀之出来便赶忙走到路边，刚好瞧见这一幕。
本就清冷俊朗的面容，再这么一笑更显得意气风发，让许菲看得脸红心跳起来，羞怯的低下头不停绞着手里的帕子。
当日段怀之一行人讨伐李谨之时，她便瞧见了这个玉树临风容貌俊朗的少年，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后来那八岐大蛇突现，摧云压城的大场面到得现在还历历在目，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无时不刻不在牵动她的心弦。
直到简雪家中多了许多小妖，她才知道那时救宁旧城于水火的人就是段怀之。从那天开始她便时常蹲守在小院里，偷偷张望着段怀之的一举一动，希望能和他说上两句话。
现在机会来了，她才发现面对段怀之需要多大的勇气。
二人距离越来越近，就在段怀之要经过身边时，许菲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
“段公子，我……”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段怀之却似没听见一般，从她身侧绕了过去。
笑容陡然凝固在脸上，她缓慢转身愣愣的盯着段怀之的背影，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好似丢了魂一般。
直到段怀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黯然神伤的垂下了头。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