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筛子

金钏从后面转过来送茶,看见宋平坐在前厅的圆凳上发呆,笑着打趣他“殿下这是发的什么呆?莫非还等着沈大人送礼来?”

“是啊是啊,收些礼好给你们留着做嫁妆啊。”

“哎呀,殿下说的这是些什么!”金钏臊得脸都红了,恨恨地丢下茶盏就跑掉了。

“哎呀,哎呀,我错了!好姐姐,饶我这一遭。”金钏站住脚,扭回头,啐了他一口,道:“你既预备这我们嫁出去,现在又来追我干吗?还不如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两相干净。”

“这不是玩笑话吗,姐姐莫再怪我了!你我从小在一起长大,我又怎么舍得姐姐离开?”

宋平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耻,不惑之年的灵魂利用一个十一岁的肉身,用土味情话撩拨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这,这,这算是金鱼佬了吧?算了,放弃对前世的执著吧,宋平默默地催眠自己只是个十一岁的小男孩。对于金钏银钏她们,眼前的西平王可不就是自己青梅竹马的那个小男孩吗?那个为了讨好她们背着王爷悄悄带她们出府,回来后被打得屁股开花的那个小少年吗?

两个人又走回四库书馆。金钏有些心疼宋平。“殿下要不歇歇吧,读书也不急于这一时。再说自打先前的教授病故,新的教授还没来,你自己读个什么书?”宋平看看眼前的两层小楼。不急吗?他急的要死。这王府内外,这凉州上下,这浪荡乾坤,宋平恨不得一息之间澄清环宇,再造乾坤。

但是这话不能说,起码现在还不能说。

回到栖慧阁,宋平跟金钏又腻歪了一会儿,银钏和金宝进来了见二人正腻歪着就开始调笑二人。四人玩闹了一会儿,王允就回来了。宋平让王允坐下,等王允把气喘匀了开始讲述去郑宅的事情。

郑家是当地望族,也是当朝薛昭仪二哥小妾的娘家人。王允之前在宋平耳边的低语也是说这个事情。薛昭仪近来很得圣上欢心。王允怕宋平得罪了薛昭仪而受到惩罚。这次王允和赵焕带了二百府兵抬着那个胖子去郑府。到了府门二百兵就把郑宅围了个严实。郑家家院、部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敢出去,开了门缝偷偷往外看。郑家家主也不敢出门,隔着门板颤抖的问:“尊驾何人,到此何干?”

王允冷笑,“咱家西平王府总管,特来还钱。五月前得贵宅相助,借得纹银五百两。今日咱家带着贵宅管家,还钱来了。”

郑家家主透过门缝,看见躺在门板上一脸血的管家,吓的尿都要出来了。“不用了,不用了。那五百两银子是小老儿献给王爷的。王爷远道来此,是我等三生有幸,自当奉献,些许银两,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咱家还是请郑老爷当面,有些个话还是面对面说清楚了好啊!”

“不用了,不用了,真不用了!”

“那好!”王允转过身,让士卒扶着登上郑家的石鼓,高声道:“西平王府,五月前向郑老爷借银五百两,相约明年二月还。但是他郑家欺负咱家人老眼盲,事急心瞎,在契书上要三成六的月利,借了五月,利滚利竟然逼迫王府还银两千三百二十六两。按我大晋会典,岁万二千钱,所以王府还银五百五十二两零四分银子。这是还银的文书”,王允将文书一抖,四面晃了晃,“拿了文书,郑老爷自可以到少府提银。”

“至于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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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允一指门板上的胖子,“此人在王府中大放厥词,轻慢王爷,甚至诅咒西平王。王爷仁慈,只赏他掌嘴一百,其他不究。尔等可听明白了?”

“明白,明白!”郑老爷满头大汗。

“呸!王爷就是心软,留着这些腌臜货干吗?要搁俺,早就将他这破宅子踏平了!”几个士卒也气哼哼地骂道。

“咱们走吧?”王允问赵焕。

赵焕全程只做气势担当,一句话也不说。此时也只是一挥手,带着队伍往回走。队尾的几个老兵又骂了几句。

郑家家主看府兵都走了,长舒一口气,瘫软在地,好一会儿才由家丁搀扶着站起来回到前厅。

“您看这……”郑老爷将那张还款的文书递给面前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看着手中的文书脸上显出一丝疑惑。

宋平等四人听完了王允要账的过程,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王允问:“王爷不担心那薛昭仪?”

宋平也不答,“大伴,你一会儿啊找赵师爷,誊写一些请柬,请凉州府的士绅贤达到府里吃饭。”

“王爷要摆宴?”

“是,省的那些个牛鬼蛇神老出幺蛾子。”

“还有,你可有府中之人的名册?”

“回殿下,府中诸人皆有造册。”

“路上死走逃亡诸人可有登记?”

“回殿下,一路奔波,没来得及登记。”

宋平一阵沉默。

“王伴伴,你带着金钏金宝银钏银宝四人,将府内一干人等重新登记,上查三代。”

查三代?王允和几个丫头心里一惊。

“一式两份,一份留在府中,一份发回京城内务府,让他们重新核对。还有,府中若有同乡之人,相互指认。若有不认识的,马上抓捕。府里有些管事、妈妈都是老人,这次也要查,他们若有意见,让他们来找小王便是。此事务必在宴席之前办完。”

王允明白了,这是要将府中上下过筛,查察奸细。果然,王爷果然意识到这府中有人吃里扒外,暗中作祟。王允领命,带着四个丫头去了。

三更鼓响,一个身影穿过王府的院墙没入了夜色。

“李妈妈,李妈妈,明天府里开始筛查,我有点儿害怕!”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抓着被子怯怯地问。李妈妈翻过身,看着屋顶,然后又扭过头来,“没事,你又没做啥亏心事,快睡吧!”

“李妈妈,你不说你是跟着王妃进宫的老人儿,是看着小王爷长大的吗?她们怎么还查你啊?”

李妈妈想半天也没说啥,只叫小丫头快睡。

隔天下午,宋平在楼里翻着地方志,突然听到楼外一阵哭嚎夹杂着谩骂。宋平探出头去往下看。却见典膳所厨房里的李妈、钱妈,水房的王寡妇,并她们女儿和帮佣十几号人正往四库书馆来。金钏银钏她们想拦着,可是四个小丫头哪里拦得住这些婆子。

“你这小娼妇!老婆子我自打王妃进府就跟在身边伺候。王妃生了小王爷,催奶汤都是我老婆子熬的。如今你们几个小蹄子倒是查到老娘头上!今日定不与你们干休!”,李妈,钱妈喝骂着,推开拦在前面的银宝,继续往小楼来。王寡妇跟在后面也是哭。

宋平从楼上下来,笑呵呵地看着这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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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钱妈看见宋平就像是看见了主心骨,几个人赶了几步,匍匐在宋平脚边,本来没有哭的李妈突然嚎哭起来。

“王爷啊,老婆子几十年忠心耿耿服侍皇后和王爷,不想今日遭这小蹄子记恨,要污蔑老婆子,王爷给老婆子做主啊!”

“没有,没有,我没有!”银钏急的眼泪都出来了,“我只是叫她们报三代。”

“还说没有!要不是怀疑老婆子我起了坏心思,查我做甚?”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这些人的确是老人儿,有些甚至是看着宋平长大的。如今全府排查自然包括这些人。这些人在府里呆了一辈子,没做啥坏事还要被查,心里肯定不舒服,闹起来才是常事,不闹反而不正常了。这点宋平本该想到,但是忽视了。

宋平上前,“李妈妈,钱妈妈,王妈妈,请起,随小王进来。”

三个婆子起来,也不吵闹,也不哭嚎了,只剩王寡妇依旧在低声啜泣。几人狐疑的跟着宋平进了小楼。

“李妈妈,那只鸡腿找着了吗?”宋平扭回身,小小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李婆子眼前一亮,“殿下居然还记得?”

“孤小时候顽皮,夜晚常常带着几个丫头去厨房偷东西吃。李妈妈心疼小王,每日都会留一些吃食,扣在罩子里。钱妈妈做的蟹粉酥非常好吃,但是又怕孤王吃多了难以克化,所以故意在每次只做六个,并且在最下面的一个里放些茱萸。孤王那时候年幼,最不耐辣,尝到一点点就不再吃了。哎,银钏,上次你偷吃孤王留下的蟹粉酥,结果辣地连喝了两盏茶,你还记得?”

“哪里有,哪里有!”银钏面色绯红,跺着脚就出去了。

“孤年幼体弱,每每生病王妈妈就守在水房彻夜不眠。有一次孤王发烧,寒天腊月,夜半子时,居然还得了妈妈烧的热水泡澡去热。”

话说到此,几个婆子更是更咽不止。

“三位妈妈对小王的爱护,小王自然铭记在心。但是三位妈妈可知道,小王一路就藩遇难,来到藩地久病不起以致病亡,乃是有贼人下毒。”

三个婆子听了,心下一怔。过了半晌,还是李婆子最先反应过来喊道:“是了,是了。我就说有古怪!”,转而又气愤起来,“居然敢害我们王爷!我们王爷跟眼珠子似的长大,岂能被这些个腌臜泼皮害了,别让老婆子我逮住。逮住了,我们几个定要剥了他的皮!”

王寡妇一脸惊讶的走上前,扶着宋平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眼泪又出来,“老奴无用啊,让殿下受苦啦!”

话到此处也说明白了,解了几个婆子的心结也就不闹了。她们不仅不生气,反而帮起忙来。查了四天,府中下人跑了五六个,钱妈妈手下的一个烧火的丫头也在其中。这让钱妈妈跪在宋平面前好一阵请罪,又让李妈妈好一顿埋怨。

宋平翻着名册,将翻过去的一页重新翻回来。良医所啊?!之前的宋平病了之后就是良医所的大夫一直给他诊病抓药。而之前那个宋平的死想必也少不了他们的功劳。虽然查过之后没有问题,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

一次清查,里里外外的人也算干净些,但是保不齐有人已被买通尚未发现。人啊,即便命都在别人手里攥着,不到最后时刻还是熄不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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