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暮色四合,天还未暗玉京城已华灯初上,春夜的晚风仍带着些许冬日的寒意。

秦幼微推开支摘窗,刺骨的风迎面拂来,吹起她鬓边散落的几缕青丝。

纤纤玉指轻抬撩了青丝,她垂眸睨着那封请帖,不觉想起幼时在皇宫的日子。

她还记得是在五岁那年,爹爹和娘亲突然吵了一架,没多久爹爹便把她带进了皇宫。

后来等她懂事了些她才知道,爹爹为着仕途要将她送进宫,娘亲舍不得她与他起了争执,但终究还是拗不过爹爹。

恰逢宫中遴选适龄的女娃入宫伴读,爹爹有女儿的同僚也带了他们的来,懵懂的她很害怕紧紧抓着爹爹衣角。

然,那一日她还是被选中,从那天起,她就没再回过自己的家,一待就是十余年,直到先帝赐婚她嫁到周家,她才得以离开皇宫,却又坠入另一个深渊。

红雀看着女郎单薄瘦肉的背影,忍不住道:“小姐,前些日子你的风寒才好,怎得又吹风。”

她一壁说着一壁关紧支摘窗,不让一丝冷风透进来。

秦幼微拢了拢披风,轻笑道:“我想清醒清醒。”

不知怎得,她总觉得脑袋昏沉沉,似乎只有冷风才能让她思绪清明。

红雀拿着温热的汤婆子,塞到她掌心叹道:“今日您心神不宁的,晚膳也没用几口,您若再不疼惜自己,这身子您还要不要了?”

自打小姐嫁进周家,便时常染病,每隔十天半个月小厨房就得熬一回苦涩的汤药,可她在闺阁时也是娇养长大的姑娘,如今却一身病痛,怪叫人心疼。

秦幼微摇摇头,“明日就要入宫赴宴,我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宫墙内的礼仪规矩繁冗琐碎,她离宫也有三年之久,有些本是她熟记于心的东西,竟也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淡忘,她真怕明日在太后娘娘面前露怯惹得她不悦。

说起当今太后,年逾三十且膝下无子却荣登太后宝座,当中少不得有她娘家楚氏助力。

楚家凌驾于周秦两家,楚太后十五岁时入宫选秀,初封贵人,后深得先帝宠爱,虽无子却一跃成为贵妃。

至于她缘何又能越过陛下生母成为太后,又是一桩宫闱辛秘。

红雀并不晓得那些弯弯绕绕,只是道:“因着规矩,奴婢明日不能陪您入宫,您自得小心着些,虽说皇宫是您自小长大地方,可是太后娘娘她……”

秦幼微莞尔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但愿明日一切顺遂,莫要生出祸端。

翌日,雾霭沆砀。

秦幼微起身洗漱,于花梨木雕花方角柜前细致的挑拣了一番,却发现自己竟没有几件合宜进宫的衣裳,柜里多是从前未出阁时宫里的衣裙,若她穿了这几身恐有喧宾夺主之,更会引起非议。

况且今时不同往日,往日她可以倚仗太后,可她现在已为人妇,入宫自得避嫌,太素净太张扬的衣裙是万万不能穿进宫。

红雀端着承盘望了眼,旋即放下手中物什,走到她身侧,“大娘子,时辰不早,接您进宫的轿子就要到门外了,您怎得还没有更衣?”

秦幼微面露难色,指着方角柜里摆满的衣裳,一时没了主意,“红雀你替我掌掌眼。”

红雀杏眸轻瞥,一眼就看中压在柜底的一件,她伸手拿了出来,“大娘子,您就穿这件。”

秦幼微不敢有半分懈怠,忙绕到屏风后穿好衣裙,等收拾妥当,她带着红雀出了院子,正门外停了一驾玲珑马车,车舆前头的骏马笔挺地立着,马辔上还嵌着几朵桃花,应了春宴的意头。

看起来太后娘娘对此次春宴花了不少心思,思及此她搭着红雀的手登上车辇。

寿康宫。

鎏金缠枝博山炉摆在寝殿中央,里头燃着苏合香,炉顶袅袅香烟缭绕升腾,氤氲的雾气掩映着帷帐后华贵的女子。

琳琅满目的珠翠盛满妆奁,以白玉砖铺陈的地面,还垫了寸金难求的白狐皮,寡居一隅的太后寝殿奢靡旖丽。

楚妢凤眸微抬扫了眼桌上摆放的步摇发簪,她捻起一枚步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她身侧的小宫女如实禀道:“太后娘娘,周夫人身子不适,今日周太傅家来的人是大娘子。”

楚妢摇动步摇,珠翠相撞发出泠泠声响,她笑道:“既然是周少夫人入宫赴宴,那哀家得好好设宴款待,若不然将来皇帝知道了,哀家的位置怕是保不住。”

小宫女诧异抬眸。

楚妢素手掷落手中步摇,笑盈盈的望她,“你是刚入宫的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怯怯应道:“奴婢贱名春桃。”

“好姑娘莫怕,哀家不是吃人的莽兽,只是想吩咐你件事。”楚妢抬了抬手示意她上前,等她走到跟前,捏着小姑娘的下巴扬起她的脸,“周少夫人难得进宫,就由你带她来见哀家。”

春桃眼神躲闪,身子不停战栗,她颤声道:“奴婢……奴婢怕……”

楚妢笑了笑,冰冷的纤指抚过女郎淡粉的樱唇,“想活命就照着哀家的话去做,哀家最见不得你这样怯懦的丫头。”

春桃吓得面如筛糠,忙不迭跪地磕头,喊着太后恕罪,少顷不知从何走来两个长得凶神恶煞的侍卫,架着她的胳膊就把人拖了出去。

唐嬷嬷见状,无奈叹道:“又是个不中用的,连主子的吩咐都不听。”

楚妢挑眉指腹抹了殷红的口脂擦到唇瓣,淡漠道:“往后不中用的东西都给哀家扔出去,别留在哀家的寿康宫碍眼。”

唐嬷嬷上前,捡了方才她掷落的步摇,斜插到她鬓边,“等春宴结束,奴婢就训诫他们。”

楚妢敛眸凝着镜中倒映的脸,她抚了抚保养得宜未曾出现褶皱的玉容,忽得她看见发间的银丝,皱皱眉她一把扯断那根白发,看着掌心的白发,她眸光沉了沉,“哀家果真是老了,若哀家再年轻几岁,可惜啊……”

唐嬷嬷温声宽慰道:“太后娘娘容颜依旧,阖宫上下哪个女子能比得上您的姿容。”

楚妢怔了一瞬,勾唇道:“依你看,今日秦氏入宫,陛下会不会去见她。”

她知道秦氏曾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二人从前感情甚笃,若没有先帝的旨意,中宫之位怕早就属于秦氏,可她现在嫁了人,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只是帝王心难以揣度,如若他眷恋旧情,那今日这场春宴岂不是让她无意间促成他们的好事。

唐嬷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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