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可由于大雨滂沱、视线模糊,再加上左耳听力丧失,导致判断出了差错,因此当一颗落石由山上滑落之时,云莃并没有躲过,硬生生地让那颗尖锐的落石由她的后肩划过。

“唔……”闷哼一声后,云莃顶着湿漉漉的全身与肩上的伤,在如瀑的大雨中,冲向那她曾那样熟悉,却许久未曾踏入的山洞。

好久没来了,这里,一点都没变……

当进入洞内之时,环视着洞中的事事物物,云莃的眼眸微微酸涩着,过往与况未然相处的点点滴滴,也一时间全回到了脑中。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当意识到肩上的伤已逐渐扩大之时,云莃苦笑了下后,轻轻把上半身湿透的衣衫先行褪下,再将内层衣衫撕成长条形后,一口咬住布头,一手绕至身后,自行开始包扎伤处。

但由于伤在无法望清的后肩,因此她的自疗工作不免有些不顺畅。

就在她手忙脚乱,将伤处弄得更痛时,恍恍惚惚间,她感觉到身后隐隐约约似乎传来一个脚步声。

有些狐疑地缓缓回头,云莃望见洞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的发梢满是雨滴,他的衣摆更是漉湿成一片。

他,况未然,怎么会在这里……

一当望及那张熟悉,甚至日夜都出现在自己梦中的俊颜时,云莃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了。

她只能痴傻地凝望着他,完全忘了时间,忘了一切地看着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他的脸,直至一声巨雷破天而起。

当那声巨雷响起之时,云莃蓦地想及了自己的狼狈。

一当想到现今自己脸上、发上的泥渍,以及半**上半身,且一身凌乱的摸样,她咬住下唇后猛地将头转回,双臂更是紧紧抱住胸前白皙、丰盈的,优美的裸背整个僵硬。

曾经,她想及过千百回两人重逢时的情景,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再一次相见之时,自己是以这样的丑态出现在他眼前。

更何况,尽管只是匆匆一瞥,可她依然看得出他的神情,有多么冷漠,他的眼眸,又是如何的冰冷及陌生,恍若完全不认识她似的。

但为何要认识?

毕竟是她说出了那样多伤人的话语,更是她要求他再不要出现在她眼前……

身后的脚步声,缓缓地移动了,在擂鼓般的心跳声中,云莃忍不住悄悄用眼角余光望着况未然在洞内走过来又走过去,最后,由一个衣箱中取出了一套干净的衣衫后,彻底消失在她所在的洞中。

后肩的伤,依然汨汨地泌着血,但云莃已全然不觉得疼痛了,因为她的心,比肩伤更痛,因为她终于明白,他果然兑现了他的承诺!

下回相见之时,就只是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既然是陌生人,更是一个他不愿见到的陌生人,那么,他曾经的温柔,自不必,也再不会对她展现了。

想及他曾经的温柔,再对照着他如今的淡漠,云莃的心,几乎痛得不能自已,但她知道,就算再痛,那双温柔的大掌,也不会再抚及她的发梢了……

这夜的雨,一直没停,云莃没有离开,况未然也没有,可他也没有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由于多夜未曾好好休息,再加上受伤后的虚弱,因此连云莃都不知自己是何时趴在那个榻上昏昏睡去的,直至一阵虫鸣鸟叫声将她惊醒后,她才猛地抬起头环视四周。

安静的洞中,只有她一人,而她依然维持着睡去时的姿势,甚至连她肩上包扎到一半的布条,也依然垂落在她的身前。

竟连陌生人都不如了……

感觉着四周的寂静与清冷,云莃缓缓闭上了眼,眼底酸涩不已。

但最终,她还是勉强站起身,然后穿上那袭未干的衣衫,直奔虹城钱老御医处而去。

毕竟无论身旁有没有他,她终究是肩负重责的虹城府尹,她必须让自己的健康,保持在最佳状况。

“我说,五姑娘,你就不能给老婆子一点安宁?”当望见一身狼狈的云莃时,早早便起床做运动的钱老御医缓缓眯起了眼。

“我又想念您骂人时的中气十足了。”轻轻笑了笑,可云莃眼底那抹淡淡的惆怅,怎么也掩饰不住。

“好像老婆子全天都得空下时间等着伺候你似的。”望着云莃眼中的落寞,钱老御医口中虽依然叨絮着,但苍老的面容却整个温柔了。

待将云莃带入屋内后,钱老御医小心翼翼检视着她身上的伤,但半晌后,却突然开口骂道:“哪个笨蛋给你治的伤?”

“我自己扎的。”心蓦地一紧,可云莃还是轻轻笑着。

是啊!况未然根本就不理会她了,哪还会帮她治伤啊!

“开什么玩笑!”钱老御医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我们女儿国什么时候有去疤不留痕的百花膏了?更何况这种小伤,用在这,会不会太浪费了啊?”

“嗯?”闻言的云莃一下子愣住了。

有人替她疗伤,用的还是去疤不留痕的百花膏?

他其实帮她治伤了,是吗?

他其实还是没有不理会她的,是吗?

无论他是因不忍,怜悯还是同情,他终究还是为她治了伤了,是吗?

“那个……”当钱老御医为自己包扎之时,云莃突然低垂下小脸,期期艾艾了半天后,总算开口说了两个宇。

“有话就说,我女儿国堂堂的虹城府尹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望着云莃脸颊上飞起的一抹红晕,钱老御医口中虽轻斥着,但她的眼眸却有抹笑意。

“怎么才能让男人……爱上我……”老实说,要将这话说出口,真的不容易,可云莃还是努力尝试着。

因为她终于明白,她的心,始终挂在况未然的身上,而这一生,除了他,大概再没有一个男子能让她如此心动、如此眷恋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不能勇敢一些?勇敢地承认自己的错误,然后,让他也同样为她心动,为她眷恋,让他再不因其他考虑,只单纯因爱着她,而一辈子留在她的身旁。

“让男人爱上你?”听到云莃的话后,钱老御医愣了愣,而后,眼底浮现出一抹兴味。

“是……我想让我的驸马……爱着我……”在钱老御医的注视下,云莃的小脸整个热烫了起来。

“你什么时么有驸马了我怎么不知道?”望着云莃那散发着小女人风情的迷人侧颜,钱老御医先是眨了眨眼,然后在望见她肩上的伤时,恍然大悟般的喃喃道:“喔!那个烧鹅仙人!”

“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心事一下子便被猜着,云莃的小脸更红了。

“你想要他爱上你?”钱老御医又问了一次。

“是。”这回,云莃毫不犹豫地轻点了点头。

“强摘的瓜不甜,真甜的瓜不用摘也甜出蜜来。”转身走向案桌,钱老御医凉凉说道。

听到钱老御医的话后,云莃的心微微一痛。

原来是这样啊!强求是没用的,是吗?

错过的,就不会再回来了,是吗……

“你发什么傻?有空发傻,还不如找后宫女官好好补补你的**,都老大不小了还是个处子,像话吗?”

也罢,若感情的事是不能强求的,那至少让她也还他一份曾经的温柔。

怀着这样的心思,云莃在况未然栖身的洞中留下了一个讯息,三日后,依约前往。

无论他究竟有否再回到这洞中,她都会三天来一次,直至他出现为止。

但让云莃意外的是,当她进入洞中时,况未然早已身在其中,像她曾经熟知的他一样,坐在块大石前,专注画着设计图。

“有事?”

“半个月后,中兴国皇子大婚,我应邀代表女儿国出席,并依约带上我的驸马。”望着那个淡漠的背影,云莃尽可能地平静以对。

这个回答,是借口,也不是借口,因为中兴国与女儿国向来友好,而且中兴国皇太后也是女儿国穆尔特家族出身,因此要求穆尔特家族的小辈携驸马一同前去叙叙旧,绝不为过。

“我明白了。”依然没有回头,况未然只是淡淡问道:“何时启程?”

“后天一早。”

“我该准备些什么?”

“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知道了。”况未然先是淡淡答道,但在静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说道:“但仅此一回,抱歉。”

仅此一回?是表示往后,无法再配合她的任性要求了,是吗?

抱歉,是抱歉他无法兑现自己对驸马一职的承诺,是吗?

“我明白。”尽管心口微微抽疼着,但云莃还是点了点头,然后缓缓转身,踏出山洞。

山洞外的艳阳,很烈、很烈,烈得云莃的眼眸几乎都睁不开了。

但够了,一个月,够了。

待一切都结束后,她会亲自休了他,让他与她,都再不必受到这个婚约的牵制,就此后,天各一方……

“那脸上是用胭脂盖住的吧?听说伤疤又丑又大啊!”

“怎么,以为带个帅驸马就了不起了啊?天天黏着这么晃过来又晃过去的,碍不碍眼啊!”

“脸破了相,又不能生,搞不好连行房都行不了,有个帅驸马又怎么样?迟早跑了开去找别的女人。”

聆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闲言闲语,一人坐在花园凉亭里的况未然低着头一口一口轻啜着杯中酒,直至低垂的眼帘中映入几双脚。

“兄弟,麻烦那身杀气稍微收敛一下。”一把拎起况未然身旁的酒瓶,一名白衣贵气男子坐至他的身旁,旁若无人地畅饮着,“这么好的一醰美酒都快被你染浊了。”

“顺带把那身帅气也收收。”另几名贵气男子也一起在石桌旁坐下,同样大口畅饮着,“看到一群女人净围着你转,兄弟们心里说有多不痛快就有多不痛快。

“想不到你竟是女儿国的驸马。”用手背拭去嘴边酒渍,白衣男子瞟了瞟况未然后,不肩般地轻啐一声,“还真够人模人样的!”

无怪白衣男子这么说了,因为难得盛装后的况未然,确实俊美得惊人。

他向来胡乱扎在脑后、飘在额前的凌乱长发,如今全齐整地系在顶冠下,露出他那冠玉般的面容,而一身深蓝色,虽不特别招摇,却尽显其颀长、高大身形的合身服饰,更让他整个人显得英姿焕发、器宇轩昂。

“我也想不到你们几个平时净会偷懒、偷酒喝的废物竟会是皇子,而那副装腔作势、趾高气扬的模样,比十年酸醋更呛人。”一把抢回白衣男子手中的酒瓶,况未然同样瞪视着眼前几名贵气男子,半晌后,忍不住笑了。

笑,是因为在这群自少年时期开始,便天天邋里邋遢地与他在天禧草原周边四处支持的兄弟们面前,他永远不必伪装,纵使他是来到中兴国后,才知道他们各自归属于不同国家的皇子身分。

“彼此彼此。”

“好说好说。”

一群男子就在凉亭中这么胡乱笑成一团,抢酒抢成一团,根本无视远处那群下巴几乎要掉下来的他国贵族。

“不过话说回来,你家小公主得罪谁了?自入城后,那风言风语简直多得惊人。”

“得罪全天下的女人了。”另一名微胖的贵气男子懒洋洋地躺至凉椅上说道:“在谣传女儿国的公主个个血盆大口后,突然出现这样一个超凡脱俗的绝美精灵仙子,能不得罪人吗?”

无怪他们会这样说,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况未然永远忘不了,当自己与云莃乘坐马车缓缓抵达中兴国皇城中兴城时,那众所瞩目的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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