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活泼

多年以来,游走于无数场应酬中,李凝思这样的娇丽佳人,少不得面对各式觊觎。

有尤劲这个心眼不大、威胁不小的男朋友在旁边,他人在行为上的侵犯、包括直白些的挑逗话语,倒是不会有。

那年头,酒桌上相对隐晦、又最常见的吃豆腐方式,正是讲荤段子。

尤其是部分四五十的“场面人”,自以为手机上那些技师发来的荤段子别人都没听过,每逢有漂亮姑娘在场,总爱拿几条传滥的段子出来秀。

比如一直负责彩赞审计的杜老师,李凝思第一次招待他时,他就是一个劲地讲荤段子。

那晚酒过三巡后,杜老师再讲荤段子时,已然不怎么掩饰正是为了逗弄李凝思的用意。

他每讲完一段,都会环视一圈观察众人的反应......而观察到李凝思时,显然会特别在意。

但是,每逢这种关头,当他找寻与李凝思的对视时,看到的都是李凝思有些走神、好像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的漠然表情。

连着几次都是这种反应,自觉索然无味的杜老师,再也没了讲荤段子的雅兴。

无色胆、却又掩饰不住色心的贱人,着实不少。

这类贱人,学生时代不好好交几个女朋友,却今天扯这姑娘的辫子,明天往那姑娘的抽屉里塞只虫子......等成了年,照样没本事出去撩,而是尽用些荤段子占身边女性一点嘴上便宜。

不管是荤段子还是儿时的恶作剧,喜好搞这些的贱人,当然是为了欣赏对面的反应。

相对于真的被逗乐,他们更喜欢看到反应,是娇羞......如果被逗弄的姑娘能骂着“讨厌”打他们几下,他们那份低贱的用心,便可得到无限的满足。

而最让他们自感无趣的反应,正是李凝思的这种漠视。

恶意挑逗被漠视后的感觉,如同善意关心时遭遇漠视一样,都会让人觉得自己好像傻瓜一样。

场面上,惯以漠视应对言语上的侵犯,实属高明。

比之面对面,在手机慢慢普及、且荤段子盛行的那几年,好用色情短信骚扰女生的贱人更多。

面对面时都能泰然漠视骚扰的李凝思,对于短信骚扰,自然更加不屑一顾。

因而,在尤劲看来,李凝思根本不应该理会姜耀琦的荤段子集锦,更不应该作出今早这出实际回应。

“听你的意思,把那瘪三找来,并不是有意气我?”

面对尤劲将信将疑的表情,李凝思又一次搬出了嘲讽之色:“你觉得,我有气你的理由吗?”

“我觉得......不知道......”尤劲想说“没有”,偏感到不对劲,“还是你来说说,到底有没有......或者说,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不知道,就去想。”

“我想了很久了,从过年前就在想......但是,真的没头绪。”

“既然你不认为有什么地方惹我生气了,那又何必怀疑我招他来是为了气你?”

迎着女孩这副令人极不舒服的嘲讽脸色,尤劲无法释怀,也不想再去深究:“算了,还是聊聊两颗花菜吧......”

“让你再讲!”李凝思的鞋尖,重重地踢在了尤劲的胫骨上。

尤劲此时这言语侵犯,并非是为了自我满足,而仅仅是想把女孩脸上的嘲讽逼退。

但是,李凝思这时不时的嘲讽闪现,并未随着逼走姜耀琦这一出的过去而消失。

更让他头大的是,即便年初劳民伤财地基本完成了和主要商户的续约工作,彩赞拾客在春节后的运营局面,仍是愈加严峻。

对手们,似乎看出了彩赞在应对竞争时的力不从心,烧钱打压的手段变得越来越精准。

彩赞的一半营业额,都来自于销售知名合作商户的优惠套餐。

而从2009年的2月开始,彩赞首页上的十六种主推套餐,其中十二种的销量一落千丈。

如同商户们经不住其它网站的倒贴诱惑一样,消费者亦会经不住低价诱惑,而改变原本习惯的下单网站。

有两家竞争网站,完全照搬彩赞首页上主打套餐的内容,并以低于采购价的“惊爆价”向用户贩售,自然就夺走了彩赞的大量用户。

业绩增长缓慢时,尤劲的考核式管理都不怎么施展得开,更别说到了业绩负增长的阶段。

于是在2月中旬,李凝思又招入了一个人,来填补产品招商部空缺着的“政委”职能。

关于为何把姜耀琦备注为“工头”,尤劲倒是问过李凝思。

而后得知,姜耀琦近年在一家台式生产型企业中担任小头目,意在学习“先进的管理手段”,以求今后接手自家那个工厂后,能将家业壮大。

2010年前后,正是源自台式生产型企业那套所谓的狼性管理,向各行各业渗透、并盛行的年代。

办公室里,众人喊着歇斯底里的口号,墙上挂满自己根本不信的标语,正是狼性管理典型的表象。

其实,除了小部分确实没见过世面的人以外,大多人都知道这一套很蠢。

只是,尽管真正入戏的人很少,可一旦身处这么个闹剧舞台,人们还是会去适应自己的角色。

被操练的员工,知道蠢,却要为了饭碗,而配合着发疯。

带头发疯的中层领导们,更知道蠢,可导演这种闹剧取悦老板,来证明自己确实在努力督促手下人,总比做实事来得容易。

老板们,自然也知道蠢,但那些为了公司和老板奋斗终生的口号,至少不会让他们听得讨厌。

尤其是在经营状况不甚理想的公司,这套既能让管理者掩饰自身业务上的不足、又能宽慰老板翻看账本时郁闷心情的把戏,极易盛行。

那几年,冒出过很多入职时给老板画大饼、入职后把办公室搞成疯人院、搞到最后实绩寥寥的“管理精英”。

今次这位说不清算是接替蔡浩宇、还是接替姜耀琦的新“政委”,亦是这种类型。www.九九^九)xs(.co^m

不过,尤劲与此人之间,并没很快擦出火花。

首先,李凝思给此人的任命,就和业务没有任何关系:总督导。

而且,这位名曰何绮妙的总督导,是个女人。

尤劲的涵养,保证不了他能让着看不顺眼的女人。

但是,这个何绮妙在场面上很尊敬尤部长,这让尤劲即便看她一些作为不顺眼,都不怎么好意思表现出来。

从第一印象来讲,何绮妙并非那种做作的“女强人”。

三十来岁的她,身材骨感,脸倒还算圆润,一副黑框,则带给旁人一种知性的观感。

入职首日的早会之前,她还主动和尤劲攀谈了几句,那嗲声嗲气的一声声尤部长,听得尤劲有些别扭,却也不至于难受。

可当早会开始,何绮妙亦操练起那套“很好非常好”后,尤劲便开始想念蔡浩宇了。

同样是搞形式主义,蔡浩宇那套学生会长式的官腔,再怎么叫尤劲讨厌,总也比疯了一样的狼性管理看起来正常许多。

不过,拿着同样的唱本,何绮妙的唱腔,与姜耀琦并不同。

姜耀琦是如同疯狗一般歇斯底里,而何绮妙给尤劲的感觉,更像是个幼教。

面对着一众产品经理,何绮妙的表现就像是面对一群三岁孩子一样,她是用着充满慈爱的神情语气,来教着大家羞于启齿的口号。

这温柔的操练法,效果明显比瞪眼咆哮的姜耀琦效果好。

众人怀着一种类似于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心态,尽可能地配合着何绮妙的导演。

包括上次配合度最差的张天硕,今次尽管表情尴尬,也没好意思在何绮妙的慈爱注视下明确作出抵制行为。

期间,何绮妙数次用着殷切的目光瞟向尤劲,意思显然是让尤劲加入操练。

尤劲虽然丝毫不为所动,却也为了压抑着自己不屑的流露,而装出一副在想什么要紧事的样子。

直到早会行将结束时,何绮妙的最后一段操练,终于让尤劲表现出了反感。

“今天,大家的表现出来的热情,真的有感动到我。接下来,让我们更加活泼一点,好不好?”

听着何绮妙这像是宣布操练结束的话,众人当然回答“好”。

却见何绮妙对着其中一个产品经理点点头,那位产品经理即到自己工位上,在电脑上操作了起来。

接着,应该是何绮妙事先连接在那台电脑上的音箱,开始播放起了“浪花一朵朵”。

前奏一响起,何绮妙一脸期待地问所有人:“这首歌,大家会唱吗?”

就算会唱的人,也因担心万一说会唱就被叫上去唱,而都装了糊涂。

不过,何绮妙并未显露失望:“没关系,放这首歌,是让大家一起跟着节奏跳舞......会唱的可以跟着唱,不会唱的跟着我一起跳就好......”

浪花一朵朵,不算是舞曲,何绮妙领的舞,亦根本不是大人该跳的舞。

那种说不清像是少女组合MTV、还是幼儿园晨操的编舞,看得尤劲眉头直皱......对面的产品经理,也实在拉不下脸来跟着一起扭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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