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期而遇

第一百一十四章

老奸巨猾的蔡京与四个儿子在密室内,一起密谋着,太师府的上下老小,如何才能逃过这场浩劫呢?

“唉!”七十三岁蔡京长叹一声,他精神萎靡地悠悠说道:“如今庙堂形势,不仅让为父想起唐朝诗人许浑在《咸阳城东楼》一诗中的那两句,

‘溪云初起日沉阁,

山雨欲来风满楼。’”

“父亲大人,不必悲戚!”蔡京的第五子宣和殿待制蔡鞗开口劝道:

“儿子认为,时局未到那么糟糕。虽然高俅、王黼二人已送大理受审,

然则,最近几年,王黼这小人得势后,已经与父亲大人反目成仇了。我们蔡府已与小人王黼有数年无任何私下来往了。

故此,王黼在大理寺受审时,乱咬也波及不到咱们蔡家。

而高俅,素来与父亲大人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也无太多的利益交集,故此,高俅也不可能掌握着父亲任何的把柄。

官家亦会念在父亲大人,为相近二十年为国是操劳、陪官家私下玩乐,助官家笔墨雅兴诸多情份上,并不会对父亲大人治罪的。”

蔡京的其余四子,附合着蔡鞗的观点,劝其们把心放宽,莫要忧思成疾……

“呵呵……”蔡京冷笑道:“鞗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咱如今的大宋官家,已经变得让老夫看不懂了。

若论陪赵官家玩乐之事,高俅和王黼难道逊色吗?

如今的下场又如何呢?

他二人,正在大理寺受审。

古语有云‘刑上不大夫’,

然则,据老夫听闻,奉旨临审的大宦官梁师成,传官家口谕,对高俅和王黼正在严刑逼供呢!

唉!刑训逼供朝廷的文武两位大员,真可谓是开我大宋侮辱士大夫的先河!”

蔡京的几个儿子是知道父亲在朝堂之上耳目众多,甚至在皇宫内都被其父蔡京买通的宦官为其传信。

他们一听,都觉得父亲所言在理,不禁为父亲蔡京的命运和各自的前程,担忧了起来。

现任礼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的蔡京第三子蔡翛,安慰道:

“据儿臣所见所闻,如今官家并未对我蔡家有任何举动。还请父亲大人宽慰!”

“哼!”蔡京冷哼一声,瞪着蔡翛道:

“如今在为父的诸子中,除了那个逆子蔡攸外、以及为父早逝的二子外,老三翛儿你年岁最长、官职也在诸子中最高。

然则,

翛儿你因为夫的扶持,你一路仕途平坦,没有像为父这般经过宦海沉浮。

故此,翛儿你不知宦海之深浅,不知官家的喜怒无常。

非翛儿你所言那般,官家并未对我蔡家有任何举动,我蔡家就安然无恙了。

你等未见,如今的赵官家对付起国师林灵素、太尉高俅、少宰王黼,皆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霹雳手段吗?

事先,谁人能料到赵官家会对这些宠信的大员下手呢?

若我蔡家人,不早些做准备,恐怕到时就会如砧板之上的鱼肉了!”

礼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的蔡翛,也是年近四十岁的人了,平时在官场之上也是非常有话语权之人,如今却被父亲蔡京像对待黄口小儿一般地训斥。

这令蔡翛在四位弟弟面前,颜面扫地。

蔡翛讪讪,红着脸,辩驳道:

“父亲大人,未免过虚了!

若论,我蔡家与赵官家的有关系,那高俅和王黼二人,又怎么能比得过呢?

他二人无非犹如官家所养的鹰犬罢了!

而父亲大人,与当今赵官家,可是儿女亲家!”

蔡翛言至此处得意地瞅了一眼五弟宣和殿待制蔡鞗,他接着说道:

“前年,赵官家将最宠爱的第五女茂德帝姬,下嫁给五弟蔡鞗。

茂德帝姬,其母可是刘皇后啊!”

蔡京提醒道:“翛不记得了吗?前些日,赵官家下诏改帝姬为公主。你再这样称呼,便是未能紧跟官家的喜好了。”

“父亲教训得极是。”蔡翛继续道:

“茂德公主,乃当今官家与刘贵妃所生的爱女。

重和元年十一月十八,二八芳华的茂德公主下嫁给了五弟蔡鞗,大婚之时是何等风光?!”

蔡翛说至此处,给对五弟蔡鞗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好好地劝一劝父亲大人,不要杞人忧天了……

蔡鞗立即会意。

他被三哥当着父亲和兄弟们面前,又重提他与茂德公主风光无比的大婚,他的自信、他的荣耀,重新归来。

蔡鞗向蔡京深施一礼,道:

“正如三哥所言那般。儿子与茂德公主举案齐眉,夫唱妇随,并育有长子蔡愉,如今已经一周岁多了。

儿之子蔡愉,乃当今官家的亲外孙。

就凭赵官家看在儿之妻茂德公主,及儿之子蔡愉的亲情之上,赵官家也不会像动高俅和王黼那般动我蔡家人的。”

“呵呵……”蔡京再次冷笑,感叹道:“自古帝王多薄情!为父与赵官家是儿女亲家,又能如何呢?

据为父所知,赵官家在尔等游完艮岳认捐了部分家财之后,又单独召见了为父的逆子蔡攸。

官家与蔡攸这逆子,究竟密谈了什么,为父就没有打探出来。

不过,为父所虑,官家是否问了蔡攸这逆子我蔡家一些见不得光之事。

为父所忧者,唯逆子蔡攸也!

但愿蔡攸逆子,口有遮拦,莫要忘记了‘树倒猢狲散’之理。”

诸子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劝父亲大人把心放宽了。毕竟,他们几人也都是饱读诗书、了解历史、知道宦海险恶之人……

蔡京话锋一转,道:“诸子勿惊!为父这也是先把最坏的情况,先行想好,以做万全的应对。”

诸子点头,称是……

蔡京又道:“为父想好上中下应对之策。鞗儿,你听好了”

蔡鞗立即摆出一副恭敬聆听之姿。他紧张地说道:“请父亲大人明示!”

蔡京道:“下策便是,鞗儿你回房中,一定要与茂德公主言说如今对我蔡家不利之行势。

鞗儿你要跪求茂德公主答应一件事!”

蔡京言至此处,一顿,并未完下说完,而是闭目长叹。好似他最不想用这个下策一样。

蔡鞗似有所悟,不过太师府的家教和礼数甚严,在父亲大人蔡京没有把话说完,他是不敢妄回猜测的。

蔡鞗小心翼翼地问道:“请父亲大人明示?!”

蔡京睁开双目,老泪之中含着泪花,悠悠地道:

“此下策,是为父最不想用的。

鞗儿你回房中,跪求茂德公主答应之事,便是:

如若赵官家治罪为父或是尔等之时,一定要让茂德公主抱着你俩夫妻二人刚过周岁的幼子,入宫觐见官家,苦求官家宽宥……”

蔡京此话一出,诸子凄然。

蔡京的这几个儿子,见惯的是蔡太师往日的风光无比,即便是他们的父亲大人致仕,也依然以原来的太师之礼遇被官家所对待,允许其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上时听政……

他们也知道,这是他们这位一生都擅于谋划的父亲大人,所作的应急应危举措,他们也同样不想看到官家治蔡家之罪的发生。

不过,他们所佩服的他们的父亲大人,能未雨绸缪,先把最坏的事情想出来,并能做到有针对性的谋划。

并且,利用赵官家最宠爱的茂德公主,抱着一周岁的孩子入宫跪求赵官家宽恕蔡家人,这绝对能达到保全蔡家人性命无忧的良策,不过,这样一来,命虽然都能保住了,但是,应该会遭到贬谪……

蔡京的这几个儿子,皆称赞父亲大人想得周全,此策甚好……

蔡京又道:“应对危局之中策,便是,为父与尔等,一起上书辞官、并愿意捐出家财,回归曾任过职的杭州老宅……

以示官家,为父蔡京及诸子,并不贪恋权柄钱财,只想学被太祖杯酒释兵权的那些武将那样,安心偏安一地做个富家翁。”

此话一出,蔡京的这几个儿子皆表现示,不愿意放弃已经得到的高官厚禄。

蔡京道:“为父又何尝愿意用这中策呢?为父定会先用上策,若不行再用中策,中策不行再用下策。”

蔡京的这几个儿子,纷纷求问上策是什么?

蔡京双眼望着皇宫的方向,道:

“为父明早,亲自入宫面圣,见机行事,以上吾等父子担忧之事,如若是杞人忧天便是最好了。

为父入宫面圣之时,通过察言观色,便能看出赵官家是否真的会对我蔡家人下手。

如若这皆是吾等虚惊一场,如今群相中又少一个少宰王黼,太宰余深年老多病已经到了致仕之时;

这亦正是为父复出,重掌宰执之最佳时机。

即便官家不许为父复出,那么,论资历吾儿蔡翛,为礼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亦是有资格顶补上罪囚王黼空缺下来之少宰之位。”

蔡翛听到此言,甚是欣喜。

蔡翛的四个弟弟也都挺高兴,如果父亲大人的上策能行得通的话,无论是父亲大人再次复出重掌宰执之位,还是三哥能当上少宰,对于蔡家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毕竟,除了长兄蔡攸叛离家门外,除了父亲大人就三哥现在的官职最大了,如果父亲大人的上策成功,那真是一荣俱荣的好事啊!

蔡京与五个密谋已经定,诸子告退……

蔡京回到的书房,思虑明早要以何种方式,入宫觐见赵官家呢?

……

“唉!”蔡京长叹一声道:“至今,老夫已宦海沉浮了五十年整!”

回想往事,历历在目。

五十年前,熙宁三年,老夫那会儿才年方二十七岁,可谓年少有为;吾之胞弟蔡卞,仅小吾一岁;

吾与胞弟蔡卞,从老家福建路兴化军仙游县唐安乡依仁里赤岭紫金山村,千里迢迢远赴这大宋东京汴梁来赶考……

苍天眷顾吾兄弟二人的二十年寒窗苦读,吾与胞弟蔡卞,同科举、登进士第,被宋神宗唱名于东华门下,彼时,吾兄弟二人是何等意气风发……

吾被步入仕途后,调任钱塘尉、舒州推官,累迁起居郎。

之后,吾出使辽国回京,被任命为中书舍人。

那时,吾弟蔡卞你早已是中书舍人,按朝中规矩,做官要以先后为序。吾这中书舍人必然是排位在贤弟之后。

可贤弟蔡卞你却请求排位在愚兄之后。

那时,吾兄弟二人,一同负责书写诏命,朝廷以此为荣……

蔡氏手足,兄友弟恭,一同被官家唱名于东华门,皆任责书写诏命的中书舍人,成为当世美谈,引万千书生竟折腰……

“呵呵呵……”蔡京痴痴地笑着,他最先想起当年最值得回忆的风光之事,还真的不是他位高权重之时,反而是兄弟二人苦读诗书、一同中举、一同被宋神宗唱名于东华门下,一同当中书舍人负责书写诏命那段美好的时光。

然则,

愚兄是早年被穷怕了,为官后,愚兄一心想着既为国做事又能让自家早些富足起来……

而贤弟你为官后,初心不改,为官廉洁、勤政爱民,政声卓着,夷人知贤弟清廉“以蔷薇洒衣送之”,贤弟之美名还传到了辽国……

也正因如此,王介甫(名:安石)将爱女下嫁给贤弟你。

蔡卞贤弟啊,当年愚兄还认为那为官清廉,只是沽名钓誉而已,亏待了自己及家室,真是不值当。

如今看来,当官家若要严惩贪官污吏之时,愚兄真是心慌意乱啊!

“唉!奈何当初愚兄不听贤弟劝言。如今,再也听不到贤弟之声了!”

蔡京想起已经去世的亲弟弟,老泪纵横,自言道:

“呜呼哀哉,蔡卞贤弟!三年前你撒手人寰,留下为兄一人,为国是操劳至今!

愚兄是贪恋钱财,也贪公自用了些许。

然则,愚兄对当今赵官家是忠心耿耿的。

愚兄为相,为政勤勉,改盐法和茶法,铸当十大钱……

愚兄絮絮叨叨地言说了这么多,便是望蔡卞贤弟在天之灵,保佑愚兄渡过此劫……”

乱了方寸的蔡京,只能求鬼神保佑。

“嗖……”一阵秋风,吹开虚掩着的门窗。

将书房内挂在墙壁上的书画,吹得晃荡数下。

蔡京打了一个冷战,有些胆寒。

转瞬,蔡京高兴地大叫一声:“多谢贤弟明示,愚兄找到了入宫面圣的敲门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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