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家事忧忧

又该报工分了。每隔一段时间,高峰都要把夹河滩上几个人的工分报到生产队,生产队再统一核算,进入生产队决算分红。高峰的记工本就在窝棚里放着,谁都可以翻看。事实上大家都放心,也没人去看,关键是谁看也看不懂。

高峰虽然没有上过一天学,没有文化,但是却不得不记账。在生产队的轧花站轧花,就要记账:姓名,村庄,棉花斤数,花籽重量,榨油多少斤,加工费多少,都要记清楚的。他记得账谁也看不懂,都是各种各样的符号,但是拿到他的手里,就来龙去脉,条理清楚,分毫不差,给你讲得明明白白。大家在和高峰开玩笑的时候,内心里都佩服高峰的精明和智慧。只有高峰自己明白自己记账的难处,设计或者选择一个符号,要捉摸好多事情,并要和曾经用过的进行归纳归类进行对比,然后才能确定下来。记好后还要看几遍,把它烙印在脑海里。

不识字的苦楚,成了高峰督促高云学习的动力。高云的好玩、偷懒和不尽力,是高峰绝不放过的大敌,必须坚决克服不可。

高峰要求高云每天在学习之外,再写300个字。他不知道,这样对高云的学习有没有好处,但他知道肯定没有坏处。再者他也没有文化,不知道字怎么写,题怎么算,但是写字不一样,写没写?一看就知道,写够没有写够?一查他也知道。所以他就要求高云写字。他规定高云写完300个字,就可以去玩,但必须是他检查以后。

每天晚饭后,高云就趴在板凳上写字,写过后高峰就用火柴头一个字一个字的查。查够了,就说:“玩去吧”,高云就如同大赦的犯人一般跑走了。

过了一段时间,高云发现高峰并不认识字,就动起了歪心思:你不是不认识字吗?我就将左右结构的字分开来写,将左中右结构的分开写成三个,这样,就可以早点出去玩了。

第一次,高云只把两三个左右结构的字分开来写,高峰数字的时候,高云紧张的出了一身汗。然而,高峰没有发现,看够三百,就说:“好了,去玩吧”。

高云跑出去,心里好一阵忐忑,又好一阵激动。从此以后,左右结构、左中右结构的字,就完全分开来写。

有一天,高峰的弟弟来探亲。高峰的爸爸去世前,很能干,开煤窑,钱来的容易,又孝顺。高峰的爷爷,不需劳作,也不用劳作,渐渐地经不住诱惑,大烟瘾越来越大。突然的变故,没有使他改变。没有钱,就变卖家产。卖完了家产后就卖儿孙媳妇的“八字”。高峰的妈妈改嫁到观上东坡周家后,在那里添了一子,就是这个弟弟。

高峰就和弟弟谈起了家事,扯着扯着就聊到高云的学习。急忙把高云的写字本拿出来让弟弟看。

下午放学,吃过晚饭。高云写完300字,经高峰查数后就出去玩去了。

入夜,高峰看着高云洗了脚,脱了衣服钻到被窝里。一切如常。

高峰拾掇完家务,来到床边,脱了一只鞋,用右手拿着,用左手(左胸做过手术)一下子掀开高云的被子,把高云的身子翻过来,按爬在床上,抡开鞋照着屁股狠狠的就打。撕裂的疼痛让高云痛不欲生,终生难忘。

“说!我为什么打你?”

“不知道。”

“啪”、“啪”,接着重打。

“我没有好好学习”。

“不是。”又打。

“我放学在外面玩了。”

又打。“就这几天的事,说!”

“……”

又打。打着提醒道:“写字的事,说!”

高云一下子明白了。“大,我骗你了。”

“说,怎么骗我了?”

高云只好把经过说了一遍。

“我问你,还骗我不骗?”

“不了,我再也不敢了”。

“能记住不能?”

“能。”

“今晚上,打你亏不亏?”

“不亏。”

“应该打不应该打?”

“应该。”

“好,我记住你的话。”接着高峰缓了缓口气,给高云讲了自己不识字遇到的难处、遭的罪,说明为什么要高云好好学习。为什么要严格要求高云。

夜深了,父子俩的沟通仍在继续……

宋凤又带着安玲来了。高云知道这是自己的丈母娘和将来的老婆,但高云并不喜欢。虽然她长得也很好看,但是她一来,就到处翻,不论什么,只要她喜欢,爸妈都让她带走了。她还拿笔在自己的作业上到处画,自己不愿意,爸妈还偏向她,总说自己不对。

后来听大人说,高云和安玲是两人的父亲高峰和安佳指腹为婚的,高云比安玲大四岁。高云这时已经六七岁了,已经多少懂点事了。而安玲才不过两三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

高云家里打了宅基地,就在南街公路边的中间那个地方,西边是张银家,东边是安左家,爸妈在院里种了满院的桐树苗,等它们长大就可以盖房子了。

高云的三叔高坡结过两次婚,都没有成功。

高坡年轻时,也能言会道,手脚也勤快,在刘店乡政府做杂务,也很得领导赏识。那年春节前的腊月二十六,托人给高峰捎回来信,说自己要结婚,二十九带着人一起回家,高峰一听又高兴又怀疑。自己的弟弟也老大不小,紧该办人了,现在定住了,当然高兴:怀疑是因为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不靠谱。

第二天又有人从刘店回来捎信。这下,不能不信啊,就想……不行,我得去看看,这不是小事啊!捎信的人刚走,高峰就翻了十几里山路赶到刘店乡政府。

“二哥,你怎么来了?”

“捎信的人说,我不放心,我来看看。”

“二哥,说好了,二十九办事,我带人回去。这里走不开,要不然我早回去和你说了。”

得到高坡的实信,高峰顾不得多停留,饭也没顾着吃,就急急忙忙赶回来。安排人购买一干结婚用品,布置新房,借麦磨面蒸馍,准备待客。

二十八,又有两人捎信,说二十九早上出发,要家里做好准备。

二十九,家人和亲戚朋友们,早早的起了床,来到这里,准备迎接新人。从早上等到吃过早饭,又等到中午,仍然没有信。

高峰实在受不了,着急得不行。安排家里人等着,自己亲自赶往刘店乡政府。推开门,高坡一个人正在那里坐着不紧不慢的在品茶呢。

“人来?”高峰开口就问。

“人家不来了。”高坡局外人似的说。

高峰一步跨上去,巴掌扇了过去。“你是死人活人?不来了?不来你不会回去说说?”

……

这次,高坡打回来电话,说在王坪蒋沟有个寡妇,外头人走了快二年了,身边有两个女孩,大的七八岁了,小的两岁多,想下来。要高峰过去看看。高峰想想,要自己过去看看,应该是真的。就和队里请个假,去王坪了。

见了面,看女方也是一个过日子的实在人,感觉可以。出去找邻居打听打听,和高坡说得差不多,也就放下心来。

第二天起早吃过早饭,高峰拉着大女孩,高坡抱着小女孩,一行五人就出了沟,到半下午走到王坪公社,办了手续,天就黑了,找个地方住下来。高峰把高坡叫出来:“你看,手续也办了了,你们也不要赶太紧,明天慢慢往家赶,孩子小,慢慢走。我就不住了,我提前赶回去,家里准备一下,做个安排。”

“好,二哥,山路不好走,你小心一点。我们最迟后天就到家了。”

高峰第二天傍晚赶到家,和高云妈、安欣表弟在一起商量,安排明天人到家的事,一直很晚才睡。

第二天等了一天没见人回来。晚上又坐了半夜,实在熬不住了,才休息。

第三天上午,高坡一个人回来了。

高峰一见面,急忙问:“人来?”

高坡:“累死人了。我又把他送回去了。”

……

高云知道,爸爸训了三叔,他不受,就和爸爸吵了起来。

“我的事,不要你管!”三叔说。

“不要我管?你办好事,我不管。你办坏事,我就要管你。”爸爸高峰说。

这次生了气,爸爸再也不想看到三叔了,就决定到宅基地里住。可是,宅基地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新栽的小树。现在决定盖房子,可是什么也没有啊?

安佳就把自己翻盖房子退下来的草房椽子抬过来。没有草,就和生产队和大队申请,批了几百斤麦秸,找了街坊邻居来帮忙盖房。

房子的墙是土墙,西侧的山墙好不容易打成了,竟又倒了,只好重新打。经过几天努力,一间草房总算盖起来了。

房子的建成,安佳是出了很大力的,既是队长,又是亲家,出力劳心自是尽心尽力。房子的后面就是安佳家,两家走动更方便了,宋凤带着她的女儿来得也更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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