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戏

安晚晴醒过来时,眼神有些茫然。鼻端是让她熟悉的,浓重到化不开的药材味道,她便知道了自己此刻在宫远徵的房间内。

外间传来声音,不是很熟悉,但安晚晴听出来,应该是主殿当差的丫鬟。

“少爷,东西都准备好了。”

“嗯,放去那里吧。”

声音隔着门,有些模糊,但也让安晚晴彻底缓过了神。

她轻轻勾唇一笑,其中满是嘲讽。

自己还真是命大……居然还能活着……

安晚晴有些费力的坐起了身,还不等她再有动作,房门便被打开。她寻声看去,就见宫远徵静静的站在门口。

许久后,宫远徵缓步走了进来,在床边坐下道:“醒了为何不出声?”

安晚晴垂眸不语,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似乎她此时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直到丫鬟端着药碗低头道:“徵公子,药好了。”

宫远徵接过药碗,道:“下去吧。”

房间内的下人都离开了,至此便只剩下安晚晴与宫远徵两人。

宫远徵搅动着碗里的药汤,让温度慢慢降下来,说道:“你体内的寒毒,又严重了,好像怎么都清不干净一样……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药匙出现在安晚晴面前,让她微微怔愣了一下,抬手去接药碗:“我自己来。”

宫远徵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安晚晴的手,将药匙递到她唇边,垂眸道:“先把药喝了。”

直到喝完一碗药,宫远徵才有说道:“现在可以说了。”

“说…说什么?”安晚晴有些紧张的问道。

“你体内的寒毒,为何越来越重?”宫远徵抬眸看向安晚晴,一动也不动,显然就是在等安晚晴的回答。

安晚晴眼睫快速眨动了几下,有些不自然的笑道:“我也不知道……”

“真的吗?”

安晚晴刚要应声,就听宫远徵又说道:“你说过,你不会骗我。”

安晚晴那声‘嗯’直接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心里开始跟自己怄气,当初为何对宫远徵许下这种承诺?

宫远徵见安晚晴沉默不语,当即明了道:“所以你不能说。你知道,你这种不能说的样子,很像我们每次问紫商姐姐,三年前那个蒙面女子究竟是谁时,紫商姐姐的样子。”

安晚晴藏在被子里的手猛然攥紧,片刻后,突然说道:“听角公子说,公子要准备选新娘了,恭喜徵公子。”

宫远徵闻言,捧着药碗的手也猛然攥紧,有些气愤的看向安晚晴,后者却垂着头不看他。

片刻后,宫远徵缓缓吐出口浊气,语音带笑道:“选谁,还不是看我?你还是先把身子养好吧。”

安晚晴瘪嘴气闷,却又实在想不出反驳宫远徵的话了。

恍惚间,两人好像回到了五年前,安晚晴刚被送到徵宫,两人谁都不让谁的样子。

这样的认知让两人都微微怔愣了片刻,很快安晚晴就反应了过来,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你干什么!”宫远徵拦住安晚晴,有些紧张的问道。

“我既然已经醒了,就不宜在徵公子的房间呆着了。”

“你现在不宜走动。”

“但我也不宜在公子房中呆着,而且就几步路,无碍的。况且徵公子马上就要选新娘,此时更不应将女子留在房中,不合适。”

安晚晴执意要下床离开,嘴上说的话让宫远徵找不到理由反驳,最后只能强硬道:“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只能待着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两人僵直不下时,门外传来了金繁的声音:“徵公子,执刃有请。”

就在宫远徵刚要起身时,金繁又补充道:“长老们也请安姑娘去一趟。”

宫远徵下意识看向安晚晴,后者神色淡淡,感觉到宫远徵的视线后,抬头与他对视,微微笑了一下,道:“宫远徵,纸是包不住火的。”

两人在金繁的陪同下去到了长老院,入目便是最上首的三位长老。

安晚晴神色淡然的从三人身上扫过,然后巡视了一圈长老院,这才发现竟然连宫紫商、云为衫、上官浅都被喊了过来。

看来,是一出大戏啊……安晚晴心中感慨。

“看来……”雪长老扫了下首所有人一眼,这才继续道,“安晚晴这件事,你们早就知道了。”

“雪长老。”宫子羽上前说道,“关于安姑娘身份一事,当年疑点重重,不好妄下定论。”

一旁的花长老看了宫子羽一眼,道:“既然执刃觉得当年之事有疑,如今安晚晴就在这里,不如就让她亲口说吧。”

这句话,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到了安晚晴身上。

安晚晴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刚要开口,就被宫远徵拦住。

宫远徵看着安晚晴,脸上的紧张藏也藏不住。他小心拉住安晚晴的手腕,低声嘱咐道:“安晚晴,你会说实话的,对吧?”

安晚晴微微抬头看着宫远徵,她看的很仔细,仿佛想把宫远徵刻画进脑海中一样,良久后,才应道:“对。”

宫子羽与宫尚角闻言,同时微微蹙起眉头,看着走向前的安晚晴,似乎已经料到她会说出什么一般。

安晚晴看着上首的三位长老,轻笑道:“我是无锋。”

“不可能!我不信!”不等其他人有所表达,宫远徵拉过安晚晴,激动道,“你答应我了,你会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安晚晴平静道,“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我的往事吗?其实有一点我骗了你。我不是在下山时被无锋抓走的,而是下山后,主动加入的无锋。”

长老院内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安晚晴一人的声音:

“你若不信,可以问问云为衫。她回黎溪镇时,在云家除了见到点竹外,还见到了谁?”

众人看向云为衫,宫远徵更是有些不愿相信的求证道:“云夫人?”

云为衫低下头,避开宫远徵的视线,尽量平静的说道:“当时在云家的,除了点竹和寒鸦贰外,就是身受重伤,但仍然清醒的安姑娘。是她跟点竹说,要我妹妹取代我,带她回宫家,届时好与无锋里应外合……”

“你、说、谎!”宫远徵一字一顿的打断了云为衫的话,“若真是这样,你后来怎么摆脱的无锋,带领宫家侍卫剿灭了无锋的老巢?”

“是三年前的那个蒙面女子……”

“荒唐!”宫远徵直接否定道,“按照长老们所言,那女子一直居于宫门后山,不可能离开宫门,又是怎么去找的你?”

上首的三位长老面色也不太好了,开口道:“远徵,我知你不愿相信,但如今安晚晴亲口承认,又有云夫人作证,将她交给我们吧。”

安晚晴闻言,好似微微松了口气,刚想跟上前的黄玉侍卫走,就感到手腕上的拉力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重了些。

“宫远徵……”安晚晴微微挣扎着,低声提醒着宫远徵现在情况。

“我不信你们。”宫远徵先看向上首的三位长老,又看向身后的安晚晴,“你们都没有说真话,或者说,只说了一部分真话。我要知道所有的真相。”

“这就是真相!”安晚晴肯定道,“云为衫说的都是真的,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我在无锋的地位,可以说仅次于点竹……”

“好!那你跟我说,寒鸦贰为何会死在你房门口?!”宫远徵接下来的话直接让安晚晴失声了,“而是是被你绣篮中的绣花针,穿喉而死的。”

“你说你在无锋中地位不低,这个我信。因为寒鸦贰死时,毫无提防。但你若因此说你是无锋,我不信!因为艾菊说,她是被你打晕的。”宫远徵不给安晚晴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你明知艾菊很可能会暴露你,当时为何不杀了她?”

安晚晴嘴巴张张合合了几次,却终究没有说出半句辩解的话。

她现在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处理干净这些尾巴,导致现在变成了刺向她的利刃。

宫远徵看着脸色煞白的安晚晴,终究还是不忍心继续逼问,而是看向上首的三位长老道:“长老们之前对待无锋从不留情,一般都是直接处死,为何偏偏要将安晚晴带走?”

三位长老被问的一愣,面色有些难看的别过了头,不欲回答宫远徵的话。

宫子羽与宫尚角对视一眼,觉得此时是最好的时机,便上前一步道:“各位长老,我身为宫门执刃,还是有权知晓这事情的真相的,还望各位长老能够解答。”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月长老出言道:“安晚晴在无锋身处高位,我们自是要将她带走问清楚,并没有说不杀。”

“那不知月长老,是要将安晚晴带去何处?”宫尚角突然问道。

月长老顿了一下,在其他两位长老的目光下,有些底气不足道:“后…后山……”

“按理来说,若要审问,理应带安晚晴去地牢。后山乃宫门重地,怎能随便带一个身份可疑之人进去?”宫尚角看向安晚晴,“安姑娘,你说是吗?”

安晚晴心中一惊,她突然察觉到,今日这出大戏,不是准备给宫家三兄弟的……而是他们三人,给自己准备的。

而她自己,偏偏就这么如他们所愿的,踏上了这个戏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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