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35

傅霆海想了想,“嗯,海汐说得对,别理他们,叔叔永远最疼你。”

“叔叔,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吗?”

“什么秘密?”

海汐把木瓜放下,用气声说道,“上次去叔叔家做客,妈妈说,如果我可以装作不认识叔叔,就可以得到一个游戏奖励,奖励就是……”

“是什么?”傅霆海也做出神鬼莫测的样子,把声音压到最低。

“就是,会像兮尔一样,有一个叔叔这样的爸爸!我好羡慕兮尔……叔叔你说,这个奖励真的会有吗?”

灯光跳了一下,叔叔愣了片刻。

然后慢慢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好像是苦涩的笑。

就像她生病时,他哄着她吃药,在药水里加了颗泡软的方糖。

“海汐,现在叔叔还没有……对不起海汐,你和妈妈再等等我。”

“妈妈说了,叔叔也有自己的家的。”海汐想揉开叔叔皱着的眉头,“我会懂事的,叔叔。”

“海汐记着,答应过你的奖励,过多久都不会变,我们不赖账的,嗯?”

“嘻嘻,那叔叔以后都唱歌哄我睡觉好吗?”

“好!不过海汐可得睡啊,都这个点儿了还是只小夜猫。”

“叔叔再给我讲个故事,我保证就睡!”她讨价还价。

“怎么那么贪心啊?”

傅霆海在床头柜上找着一本装帧精美的小人书,凑在应急灯旁边,“好,就这本睡前童话吧?还夹着书签,哦,那现在我要讲的是这一篇了?飞翔的气球?”

他以前在报社上班时,也写过几篇童话和寓言故事,看题目,他觉得这应该是一个或者一群孩子被巨大的氢气球带着飞上高空,环游世界的奇幻旅程。

可是一路读下来,才发现不是这样。

“很久很久以前……嗯,所有的故事都这么开头吗?——

“在一个遥远的农庄里,有个小女孩,她有一只漂亮的气球,

“上面满满地画着天鹅的羽毛,圆滚滚的月亮,鲜红的草莓,漫山遍野的向日葵,还有爸爸妈妈的笑脸……

“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最美好的东西啊,

“女孩很喜欢这只气球,每天与它形影不离,

“睡觉也把它系在床头,一睁眼就能看到它,就会感到快乐,

“可是有一天,她外出游玩,雨后湿滑的青苔让她滑了一跤,

“气球脱了手,她跳起来却没有够到,

“气球就这么越飞越高……飞远了,飞走了……

“那是女孩最伤心的一天,她哭红了眼睛,眼泪流成了小溪……”

海汐听后苦恼道,“呜呜,平时我的气球也是这样,不是飞走了,就是漏气儿了……为什么它不能永远都在呢?”

傅霆海接着讲,“于是,她的爸爸吻别了她,带上行囊和干粮,去为她寻找气球,

“爸爸看得见它,就在前方的远空中飘动着,

“他一直沿着它的方向追去,希望终有一天能找回女儿的珍爱之物,找回她的笑容……

“气球飘到一座又一座山的后面,

“飘过大片黄灿灿的向日葵花田,飘过猴子捞不起的水中明月,

“从远处看,它也像一轮月亮似的,指引着夜路……

“爸爸翻山越岭,被荆棘割破了裤腿,被太阳晒黑了脸孔,

“拄着手杖,餐风露宿,从没有放弃过,

“当气球差点撞上一块突起的山岩,是一群美丽的天鹅围了过来,

“天鹅用嘴儿托着它,使它避开撞击,

“爸爸向天鹅致谢,收集了它们掉落的洁白羽毛……

“当爸爸的干粮吃完,路上也挖不到野菜的时候,

“是气球飞啊飞,引他到了一座果园,

“他发现一片丰收的草莓地,鲜红的小莓子藏在层层的叶子下面,

“他想起这是女儿爱吃的,顾不上自己充饥,先用衣裳兜了许多,以后给女儿带回去……”

海汐插嘴,“对了叔叔!这草莓是不是就像你上次带我和妈妈去度假村摘的一样甜?”

“应该是吧,你都吃撑闹肚子了,下次不敢让你摘那么多了……”

“叔叔以后多出几次差吧!还有上上次的航空母舰也很好看,下次我们要去看什么呢……”

傅霆海哭笑不得,他当然不会告诉孩子他现在就是在“出差中”,把书页压压平:

“好了海汐,专心听故事——

“就这样,爸爸一路风雨兼程,历经了激流险阻,尝尽了酸咸苦辣,终于看见那气球被勾在了峭壁一棵大树的树梢上,

“他踩碎无数石砾,总算攀上树去,把气球摘了下来,

抚去上面的灰,百感交集……

“他在山谷的小河里洗了把脸,现在,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海汐在被子里露出了大大的笑脸,“太好啦!”

“他几乎能想象,女儿跑掉了鞋子,从家门口飞奔着迎出来,一口气扑进他怀里,说想爸爸了……可是,可是,他错了……”

海汐纳闷,“错了?”

“当他日夜急行,回到家中,发现女儿已经长大,她是个大人了,不再喜欢气球,也不再认识爸爸——

“因为他老了,变了模样,他离开她太久太久了,

“那气球也旧了,褪色了,他衣兜里的草莓变成了尘土,

“还有他攒下的向日葵花瓣,天鹅的羽毛,他练习好的笑容,都已经枯萎得难以辨认……

“于是,女儿笑着问她的父亲,你是谁?”

傅霆海越读越吃力,他不明白一本小人书里面怎么会有如此压抑的童话?

他不信那个邪,后面一定还有反转!

他急不可待地翻到下一页。

手震了一震,终于愕然。

这页像是被撕掉了。

撕口歪歪曲曲,只留下了几幅插图。

画的都是前面的情节,无法提供任何后续补充。

傅霆海连翻几页,就是另外的故事了,他一无所获,“这……”

“啊,好像是木瓜干的!上次她啃了这本书,呀,气死我了!”海汐跳起来,恨不得把木瓜就地挠醒,让它看看它都干了什么好事!

傅霆海潦草地合上书,找回自己的声音,“算了傻丫头,跟小动物置什么气,下次去书店给你买本一样的就是了。”

“可我现在就想知道结局!”海汐捶着枕头,突然眼睛一转,“不如叔叔给我编一个吧!我知道叔叔会写故事的!”

硬皮书页在傅霆海的指力下微微弯曲,他忽觉茫然,“海汐,对不起,我猜不到这对父女后来会怎么样。”

“我真不懂这个小女孩怎么想的!我想和她做朋友,我要告诉她,她的爸爸回家了,给她带了气球、草莓、羽毛、向日葵……爸爸多爱她啊,她怎么能这样呢!”

傅霆海淡淡一笑,“可是海汐也要长大的,每个人都要长大的……海汐以后也有好远的路要走,如果你也像那只气球一样,越飞越高,有一天会不会不记得叔叔啦?”

海汐着慌地问,“叔叔,我长大后,你会在哪里呀?”

“当然是和你妈妈在一起。”

“那你和妈妈牢牢抓着气球的绳儿,我就不会飞远啦!”海汐又开心起来,“书上都说了,就算气球飞起来,也会飘在你们能看到的地方,只要一直追下去,很快就能追回来啦。”

……

追啊,追啊。

一直追。

火车路过大片黄绿色的稻田,路过崇山,路过缓坡,路过村落。

窗外的色彩变了又变,好像生命中的一切颜色都飞逝而过。

下午两点,列车停靠在省北的小县城。

闵心终于来到了海汐这些年长大的地方。

前一晚,她在心里默念:

“女儿,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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