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十四)惊鸿旧影

轰隆隆……天际又是一阵电闪雷鸣,雨势骤然增大。叶棠音平了平慌促的气息,沉眸道:“他们的缘由很简单,就是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活着,像今日这样的麻烦就会源源不断。”

钟朔挪了挪伞的位置,将叶棠音挡得更严实了一些,叹道:“这样啊……”

叶棠音冷笑道:“你怕了?”

“有点烦,我原本打算过安生日子,现在看来,事与愿违。人家执意坏我安生,便只好,兵来将挡,遇鬼杀鬼。”钟朔撇撇嘴,将伞交给叶棠音,旋即抽出玉箫,冷眼盯着对面的二人。“二位可有兴致,听在下吹奏一曲?”

诚节依旧沉默不语,倒是妫葳轻笑道:“公子炎旭,何必为了这么一个祸水,搭上自己的身家前程。你可知,你怀里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我媳妇。”钟朔挑眉一笑,“阁下与其挑拨离间,不如好生想想应对之策。我夫妇二人有心低调,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实力摆在这里,想低调都难啊。”

妫葳冷笑道:“情真意切,感天动地,左锋臻昀挑男人的眼光一贯地不差,竟是一个赛一个地痴情。”

“过奖了,我们夫妻同心,其力断金。”钟朔已然架好招式,“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要么你们让路,要么干脆打一架吧。”

妫葳沉声道:“左锋臻昀,看来静安殿下所言甚是,留着你就是留着祸害,只有你真正死透了,苗疆大地才会稳定安康。”

“这话是不是她说的不重要,我的命就在这里,尔等有本事,便过来取走,没本事,就赶紧滚。”叶棠音撑伞的手紧了紧,“选生选死,痛快些,我们急着赶路。”

“就此止步,不要北上。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哪怕……”诚节盯着钟朔,缓缓道:“哪怕是随他南下钱塘,从此相夫教子,安度此生,离开恩怨与是非……”

“为什么。”叶棠音倏然打断他,目露寒光,“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北上。”

自然是没有回应的。

“你又是如何得知,我要北上。”叶棠音目光咄咄,“是谁告诉你的,又或者说,你勾结了谁!”

诚节沉沉地叹道:“小玖,过慧易夭,知道太多并不好。”

钟朔暴脾气说上头就上头,冷声斥道:“你敢咒我媳妇!”

他特意重重地咬清楚“媳妇”两个字。

“北地动乱频发,不是你该去之处。”诚节原本温柔的眼神忽然狠硬,“若你执意如此,别怪我……”

“我去走亲访友,你们凭什么阻拦。”叶棠音似笑非笑,“我若执意,你们又能奈我何?”

诚节缓缓地戴上眼罩,肃声道:“你想往北走,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叶棠音冷笑道:“她的九徒已然伏诛,你的呢?不如也放出来吧,过过招。”

“你倒是天真呐,我不是说过了么,我的羽毛可有很多。”妫葳的眼里透着浓浓的得意,“谁说九徒,只有九人。”

话音方落,只见九道黑衣人影自街旁的屋顶上飞落,瞬间将叶棠音与钟朔团团围住。叶棠音见状立刻明白,原来鬼门每一堂的九徒,竟是实行这种制度,死了一个换一个,死了一茬换一茬。她瞥了瞥钟朔,悄声道:“靠山,靠不靠的住?”

“如今不叫我‘小贼’,改叫‘靠山’了?”钟朔轻笑道:“你可真势利。”

叶棠音弯起唇角,“所以,你一人打一群,到底行不行啊?”

“行!不行也要行!”钟朔横箫身前,星目紧紧盯着诚节,“阁下的韭菜……啊不是,是九徒,难道不登个场么?”

果然,诚节一抬手,又有九道玄衣人影自屋顶一跃而下。叶棠音忍不住腹诽,这屋顶之上竟能藏住那么的多壮汉,着实结实!

“长风堂主,我们之前可是有言在先,左锋臻昀是我的。”妫葳盯着叶棠音,两眼竟直冒精光,刻满兴奋与贪婪。

钟朔瞧着便揪心,这怎么男的女的都盯着他媳妇不放!“请阁下注意点影响,不要色眯眯地盯着有夫之妇,好么!”

妫葳不屑地笑了,薄剑指着叶棠音,一声令下道:“割下她的首级!”

言罢,夜逻九徒齐齐举刀,朝叶棠音杀来。然而,下一刻,他们的刀口却砍在另外九把一模一样的钢刀之上!更准确地说是,诚节的人反戈一击,将妫葳的人拦住。同样的兵刃,握于不同的人之手,没有过多的招式可以发挥,胜败只在力与力的对决。电光火石之间,夜逻钢刀口已尽数残碎,被震飞的刀片划破双方的衣衫,甚至留下了道道血痕,而诚节的人已将刀架于夜逻九徒的脖颈之上。

“妫玖!你疯了么!”妫葳怒不可遏地呵问:“你竟敢拦我,你要叛门造反么!”

“本座竟不知,夜逻堂主何时能作鬼门的主。”诚节沉眸道:“本作从未与你约定什么。”

“你究竟是怕我抢功,还是一心想要护着她,你自己心里清楚。”妫葳将剑尖移向诚节,“长风堂主这是打算与我内斗,好让敌人渔翁得利了。”

“是你在用剑指着我。”诚节弯起唇角,道:“一样的兵刃,可见夜逻终究敌不过长风。小葳,江淮一带并非夜逻之地,趁本座还有耐心,你们立刻离开。”

“你敢威胁我!”妫葳咬牙道:“你可想清楚,你今日所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最坏的结果……”诚节的喉间微微哽咽,那死灰一般的眼神下意识地望向叶棠音,“我早已经承受。”

叶棠音默不作声,却暗暗垂下眼眸,深深叹息。钟朔眼梢微跳,旋即接着观望。那厢边,妫葳怒呵道:“这个女人乃是南诏的死敌,我要取她性命,而你却从中阻拦。你可知,你已经犯了死罪!”

“没有一个人会给你下令,要你取她性命。你口口声声奉命行事,究竟奉的是何人之命?”

妫葳竟一时语塞。

诚节沉眸冷呵道:“小葳,叛门造反的人是你。”

“我与你不一样,你心慈手软,注定难成大事。”妫葳一再激怒,“所以,你永远只能活在父兄之下,永远都让命运握于他人之手,永远任人宰割。”

诚节眸光一寒,猛地攥紧拳——长风堂的钢刀竟瞬间割下夜逻九徒的头颅,鲜血迸溅满地,被削去首级的躯干轰然倒下。妫葳惊吼:“妫玖你疯了!”

诚节满眼阴寒,“本座再说一遍,江淮一带不是你夜逻堂的范畴,本座的刀还有许多,夜逻的头不够。”

妫葳虽极为不忿,却到底不敢明着与诚节争抗,江淮一带是长风堂的地盘,而她在这里毫无势力可言,只得恨恨地咬牙,“今日之仇,我定当报还!”

诚节冷笑,“本座等着。”

妫葳飞身离去,瞬间没于雨中。这一出内斗的场面,何其戏剧!

“什么情况。”钟朔悄悄对叶棠音道:“旧情难忘?”

“我是祸害,却不能轻易地死。”叶棠音盯着诚节,“看来江淮一带是长风堂的地界。”

“不要北上。”诚节只说了这一句话。

叶棠音冷笑道:“北上是为走亲访友,我夫君的外祖家就在北地,你凭什么拦我。”

“小玖,不要逼我。”诚节沉沉地叹息道:“我亲自来见你,你应当明白我的心……”

“咳咳!”钟朔突然干咳两声,酸道:“好狗不挡路,奉劝阁下,还是让开的好。”

这厮是当着他的面调戏他媳妇,再任其说下去,岂非要当着他的面绿他!

“你想逼迫我就范,就不应该赶走妫葳。毕竟,她的武功委实厉害,而你……”叶棠音轻轻摇头,“我太了解你。”

“你太了解我……”诚节凄凄地笑了笑,“不,你认识的那个诚节,只是当年的诚节,而非今日的妫玖。”

“是啊,当年明朗耿直的少年,早已成为阴诡臣子,成为我不得不面对的敌人。”叶棠音冷声道:“但有一点永远不会改变,当年你不是我的对手,如今你依旧拦不住我。”

“圣雪宫主常常说,只有畏惧才能让你也明白畏惧。我一直不认同,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你何曾畏惧过什么。可今日……我免不得要试一试。”诚节缓缓摊开右手,一根枯枝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上,“这是我在景明山庄找到的,你见了它,应该会有所畏惧。”

叶棠音眸色一紧,惊愕地盯着诚节,“你敢威胁我。”

“小葳和你很像……”诚节不着边际地慨叹,握紧拳头道:“只要你暂留江南,我可以保证你的人安全。”

“我最恨别人威胁我。”叶棠音横眉怒目道:“你以为,握着区区一个小角色,便能拿捏住我么。”

“她是你在景明山庄的眼线,一直忠心耿耿地为你卖命,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自信拿捏住她,多少会让你有所畏惧,至少也会让你忌惮。”

“诚节,妫葳要杀我,你为何阻拦。”叶棠音却话锋一转,咄咄质问道:“为何告诉妫葳,没有人会下令杀我,明明你们南诏都想要我的命。”

“你想说什么。”诚节的眸色竟有些紧张。

“你不敢杀我。”叶棠音冷声道:“因为我一死,白洁夫人留下的秘密,便彻底石沉大海。事关苗疆大地基脉,故而你们改了主意,暂时舍不得我死。”

“我舍不得你,只是因为舍不得……”诚节深深地叹息,“你知道,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都没办法放下你。”

“当年,你眼睁睁地看着我自尽……”叶棠音讽刺地道:“你懦弱,不敢反抗,不敢挣脱;我勇敢,不甘投降,不甘屈服,注定了你我没有今生今世,更不会有永生永世。”

“她的今生今世,她的永生永世,今后都是我,只有我。”钟朔紧紧地揽住叶棠音的肩膀,大方地向对面的男人宣示主权,“我会生生世世护她周全,就不劳阁下费心了。”

诚节低垂着眼眸,面色如雪,眸中含冰。

“诚节,你拦不住我。”叶棠音笃信道:“我必须北上,白洁夫人留下的秘密,就在北地。”

诚节心下一紧道:“在北地……”

“你抓了我的人,的确会让我投鼠忌器,但你应该清楚,我生平最恨受人威胁。”叶棠音面色平静,无波无澜,然而那双幽邃的眼眸却透着点点黠光,伴随着狠戾与冰冷,叫人望上一眼就止不住地发寒。“你应该知道,死而复生的邓川臻昀,对于南诏王室而言,将是一场怎样的噩梦。”

诚节心弦一颤,下意识咽津,“你……”

“振臂一呼,重燃战火……”叶棠音眸光幽深,“我自信还有这个本事。所以,倘若我的人出了事,我便要南诏万劫不复。”

诚节的眸色竟有些惊慌,“你不会!”

然而,他深知其中利害。邓川臻昀,死而复生,振臂一呼,重燃战火,绝非妄言!多少支潜藏在南诏角落,盘踞在苍山深谷,一直蠢蠢欲动的反叛力量,都在等待着一个时机,而她就是最好的时机。他们势必会借此良机,名正言顺地改旗易帜,打着推翻南诏王室,光复故国家园的名号,重燃苗疆战火!届时南诏江山不稳,王室坐卧难安,苗疆生灵涂炭,岂非又是一场如当年一般难醒的噩梦!

叶棠音垂眸冷笑道:“你怎知,我不会。”

“你若有心,早已行动,何必大费周章,错失时机。”诚节眸色怔怔,“我知道,你一向憎恨战争。”

“你不懂我,我并没有博爱兼济的胸襟,更不是悲天悯人的佛陀。我之所以憎恨战争,仅仅是因为,我知道战争是什么样子,战场又是什么样子。我知道,战火有多灼烈,烽烟有多熏呛,刀枪有多锋利,人命有多脆弱……”叶棠音深深地吸了口气,双眸湛湛,然而她的潭眸之中却不再只有愤恨与痛涩,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苍凉与悲叹。“战争就是灾难,战场就是地狱,我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人,我知道那里有多可怕。血流成河,白骨露野,当年的苗疆是人间炼狱,而我的手足至亲,也统统永远地葬身于地狱之中。”

“可怜壮士死,烈魂无处归。”诚节凝望着叶棠音的眼眸,似乎想在那片幽沉之中寻到一丝一毫的旧时光影。“所以我相信,你不会让噩梦重现。”

“你不懂我,人到万不得已之时,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叶棠音眸色凌厉,潭眸中似有一团诡秘的火焰在烈烈地灼烧着。“我的确不愿再见,苗疆大地一片疮痍,六诏子民家破人亡。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所以我对着苍山对着洱海起誓,大仇必报,不死不休。杀入南诏王宫,取尔等项上人头,于我而言,本该轻而易举,但几颗人头,哪里够还债呢,我所失去的一切,又何止是几条性命那么简单。”

“你……”诚节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不会……难道……”

“我可不是普通的亡国帝姬,我是声名赫赫的邓川臻昀。”叶棠音的目光幽沉而又深远,一腔悲涩尽锁于眸。“我是名震六诏的霸王,我是威慑苗疆的魔头,我只需要站在明处,便是众望所归的五诏旧主,是令尔等夜不能寐的噩梦。”

“为什么……告诉我。”诚节如鲠在喉,戚戚地叹了叹,“你忘了,我是云南王的次子,诚节。”

“我没有告诉你,我只是在告诉他,碰巧让你听到罢了。”叶棠音望着钟朔,道:“祸事临头,从今以后,便再无安宁,你可曾后悔。”

钟朔不着边际地笑道:“这世上何来的后悔药,我不过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为何沈大哥会觉得‘臻昀’这个名字耳熟。”

原来,左锋臻昀不仅是个江湖高手,更是一颗邦国明珠。

“诚节,在我的心里,你终究和他们不一样。”叶棠音的眼神凌厉如霜,哪怕身虚体弱,哪怕遍体鳞伤,她也永远不会丢弃与生俱来的傲骨。“有些事情,我永远能坦坦荡荡地告诉你。我告诉自己,哪怕你我仇深似海,也要坦坦荡荡地恨,坦坦荡荡地对决。”

从她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他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悲涩,浅薄的唇畔只余下一抹苦笑。“你不该信我,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诚节了,从我围杀慕泽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堕入了地狱。”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我们都身在地狱中,不若比一比,谁的业火更旺。”叶棠音忽然推开钟朔,缓缓上前,笑道:“这些年,我总算从生死之中,悟出一点道理。世事无常,瞬息万变,而唯一不会背叛的,就是‘利益’二字。诚节,比起做纯粹的仇敌,我们更是天生的对手。”

钟朔眉心一紧,端看叶棠音的眼神顿时复杂了许多,一如既往地不赞同着她,却忍不住站在她身后支持她。

诚节茶色的眼眸渐渐深邃,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又能给我什么?”

叶棠音笃信道:“你想要的,我都能给。”

“我想要的……从前只是你。可是如今,我们是生死仇敌。”诚节苦涩一笑,“你的仇敌最想要的,大概就是你的命吧。”

“我命太硬,想要的人也多,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叶棠音幽幽道:“利益是永恒的盟友,我们应该相信利益。白洁夫人留下的秘密,一直都是云南王最想要的东西。你们也正是因为得知此事,才不敢对我动手。你若是能拿到它,可与阁罗凤平起平坐,平分南诏的权与势。”

诚节深深地凝望着叶棠音,他自诩对这双潭眸是如此熟悉,然而此刻,他却又觉得是如此陌生,原来改变的人不只自己。“从前你对权谋之术,不屑一顾,也最厌恶阴诡之人。”

“我劝你少一些多愁善感。”叶棠音哂笑道:“没有权力,就只能任人宰割。这种滋味有多痛,你应该清楚。”

“痛……”诚节默了默,悄悄攥紧拳头,他当然知道那种滋味有多痛。看着自己最爱的人赴死,与自己最爱的人为敌,那种痛彻心扉的无力感,就像是决堤的山洪,将他淹溺于深渊之中。他拼命地呼救,却连一根脆弱的救命稻草都望不到。权力就像是毒药,多少人为它生为它死,它就是那根救命的稻草,有了权力未必能活,没有权力就一定溺亡。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是三个月,直到我想起,你们的王室要将怜苼卖到大明宫,和亲的日子就定在了八月。”叶棠音得意地笑道:“我明确告诉你,那块寒石在烈火里殉城了,眼下只有我北上,才有渺茫的机会救她一命。否则,一旦她死在和亲途中,或者死在大明宫,南诏如何与大唐交代?”

“她顺利地去长安和亲,届时阁罗凤便会借机独揽大唐支持,于我而言大为不利,我更加没有理由放你离开。”诚节话音方落,只见长风堂九把钢刀,便齐齐朝南拦在叶棠音与钟朔面前,挡住他们往北的去路。“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北上,今日我们就当没有见过面。”

“可笑!你为什么要阻拦我北上?”叶棠音眸光泛寒,更添几分缜密,“阻拦我,便是阻断怜苼渺茫的生机,于私怜苼是你姐姐,于公她是你们南诏巴结大唐的献礼,你不应该看着她等死,所以你为何要阻拦我?我已经抛出白洁夫人留下的秘密作为条件,面对如此诱人的条件,便是阁罗凤在这里,恐怕也会心动,可你却一点也不为所动。我琢磨来,琢磨去,恐怕原因只有一个——阻拦我北上,能给你带来更大的利益。”

诚节的眼神竟紧了几分,“你想说什么。”

叶棠音沉眸道:“北地多匪寇,你是怕我们跑去剿匪。”

诚节轻笑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旦怜苼顺利地和亲大唐,那阁罗凤在南诏的地位,势必会更加稳固。这样的局面,你虽然不愿意看到,却也没有能力改变。阁罗凤得了大唐支持,而你想要撼动他的地位,就须另觅靠山,比如回纥,又比如吐蕃。”叶棠音的话刚落地,便瞧见诚节的神色遽然一惊。“虽然现在不打仗,但是剿灭雄关的匪寇,让大唐北境一带得以安稳,这恐怕也是吐蕃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吧。阁罗凤的靠山是大唐,而你的靠山就是吐蕃。”

诚节面色僵冷,“我的父王是大唐圣人钦封的云南王,我是云南王次子。”

“怀有二心的人,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叶棠音低低笑道:“你的靠山是谁,我并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为何会知道,我要北上雄关去剿匪。”

“我是云南王次子,我对南诏别无二心。”诚节沉下眼眸道:“我若是因大哥得大唐王朝看重而心生妒忌,只需阻止静安和亲,所以问题便迎刃而解。”

“许是你良心未泯,不忍心看怜苼送命。又或者是因为,你没有把握得到吐蕃全力的支持。一旦南诏因为和亲而开罪大唐王朝,大唐王朝的雷霆怒火,区区南诏根本就承受不起。你对南诏别无二心,可是南诏对大唐呢,是否也是别无二心啊?”叶棠音笑意愈浓,“你知道,我夫家钱塘钟氏,深得大唐朝廷看重。”

钟氏闻言面色微变,却依旧默不作声地站在叶棠音身后。诚节的眼神越发冷薄,“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们做几笔交易,稳赚不赔的好买卖,二殿下何乐而不为。”叶棠音幽沉的潭眸里,透着洞察人心的精明。“第一笔,秘密归你,歆偠还我。歆偠对你没有价值,而白洁夫人留下的秘密,事关苗疆六诏之根基,你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伽罗氏由君竹亲自照料。”诚节微默,“你一直不喜欢她,甚至一度厌恶她。”

“伽罗歆偠乃是我兄长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是我的嫂嫂,也是我的亲人。”

“还是如此,提起你兄长,你便会放弃任何喜恶与原则。”

叶棠音敛了敛神色,又道:“第二笔,寒石归你,侄子还我。”

“那孩子是你兄长的血脉,是邓赕王族的继任者,我们没理由让他活着。”

“你们根本杀不了那孩子,只要有叶君竹在一日,谁都动不了那个孩子。”叶棠音眼神里透着笃定,这也是她不受千宁威胁的原因。即便慕泽的遗腹子真的存在,又真的被千宁交给了南诏王室,叶君竹也绝不会让任何人动那孩子分毫。

“君竹已经是我的王子妃,又岂会为了旧缘而背弃王室。”

“我不信她,我信利益。”叶棠音沉声笑道:“叶君竹与你绑在了一起,苍山蓉素便也与你诚节殿下荣辱与共。我师尊是个鬼心眼,岂会将所有筹码都押在一边。苍山蓉素为你鞍前马后,早已是阁罗凤的眼中钉,万一日后你诚节败了,蓉素总归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就像当初我败了一样。”

“我倒情愿,你恨着我。”诚节眸色颓然道:“恨我背叛你,恨我娶了她。”

“成王败寇,利益所趋。叶君竹嫁给你避祸,以求保住蓉素;而你想与阁罗凤抗衡,恰好需要蓉素作为助力。你们利益一致,自然结为同盟。”叶棠音眼里透着寒光,“所以,倘若那孩子真是慕泽的遗腹子,便可作苍山蓉素的一条后路。而一旦日后你败了,那孩子就是蓉素求生的利器。”

“若我败了,一个孩子,能有何用。”

“岂会无用?”叶棠音嘲讽地翘起唇角,道:“退可求安,我侄子在阁罗凤的心中,分量不轻,尤其我还活着,用那孩子威胁我,再好不过。进可求战,慕泽的孩子,是名正言顺的邓赕之主,只要我还活着,用那孩子作为筹码与我合作,再合适不过。”

“你怎么肯……你最恨的就是背弃……”

“肯与不肯,都是我的事情。我只是在给你分析,叶君竹为了苍山蓉素的利益,什么都能牺牲,什么都能维护,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侄子。对你而言,那孩子没有任何价值,不如一块寒石,最起码能让你在南诏王室面前立上大功一件。”

诚节却问道:“所以,寒石也在北地?”

“你还真是鸡贼。”叶棠音冷笑道:“最后一笔,你若不想与吐蕃勾结一事,传进大唐皇帝的耳朵里,就不要再纠缠我们。我可是很忙的,哪里有闲心隔三岔五便招待一次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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