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孩子

这个房间太干净了。

穆禹一进来就发现了这个问题,20多年前动工建造的一家休息站,无论再怎么牢固,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像是墙壁剥落,像是烟熏火燎,像是…………渗水。

穆禹望着这面雪白的墙壁,20年的时光没有让其留下什么痕迹,依旧雪白无暇,而穆禹住宿的2楼,却是水迹斑斑。

就像是一个华美的保险箱,掩盖住了深藏于其中的罪,时间也无法留下痕迹。

锋锐的肢体从墙壁的的角落插入,穆禹的眼中闪过了然的神色。

脚步声在门口戛然而止,赵忠民的身躯像黑熊一般,近乎将门口堵住,但就是这样健硕的身躯,此刻却如同抽出了脊骨一般,依靠着门框才能站稳。

那面墙壁的表面依旧被穆禹小心翼翼的划开,露出被粉尘填充的内部。

一个小巧的身影陷在其中,安稳的躺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承重墙当然不能塞进去一个小孩子,如果因此导致休息站倒塌,对于建造者来说简直得不偿失。

那么在承重墙的外层,再添加一层狭小的墙壁,显然是更好的方法,毕竟谁会比较旅馆房间的大小。

穆禹望着沙尘流出后,逐渐显露的身影,脸色有点犹豫,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这具身体脆弱的像是碰一下就会散落。

“能……能让我…………”

赵忠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嗓中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穆禹回过头,这个一直冰冷着脸的男人此刻不断搓着手,额角不断流下汗珠,萦绕在身旁的寒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不再是一个复仇者,而是一个手足无措的父亲,紧张而惶恐。

穆禹没有迟疑,微微侧开身。

赵忠民哆嗦着走上前,连划蹭到小白的肢体都没有在乎,手臂上不断流下鲜血。

穆禹看着他跪倒在墙壁前,一点一点的将粉尘扒开,神情专注的像是在为婴儿洗澡一般。

恐怕换个普通人来都能毫无阻碍的杀死他。

穆禹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伸展的肢体上微微抚摸,示意小白收回去。

李湘此刻已经没有了动静,依旧保持着那样瘆人的姿势躺倒在地,如果不是他的胸口依旧有着微微的起伏,穆禹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房间里陷入了莫名的安静当中,除了尘土落地的沙沙声,窗外又响起了夏日的蝉鸣。

细微的光从地平线上一点点蔓延,晕染出赤红的晨曦。

随着逝去的夜晚,某个一直环绕着整座旅馆的领域也悄无声息的散去了,如果穆禹想,他现在就能从窗户一跃而下,逃离这里。

但他只是坐在了地板上,有些疲惫的倚靠着墙壁。

明明这种状态的他,不会恐惧,不会疼痛,不会害怕,连砍几十个影族都不带喘气的。

莫名的疲惫感爬山虎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

赵忠民终于停下了动作,缓缓转过了身,手上抱着的是一个已经干瘪的尸体。

长时间的干燥,让这具小小的身体呈现出木乃伊一般的质感,仿佛会被风随时吹散一般。

赵忠民却像是捧着一件绝世的珍宝,眼里满是怜惜。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向了门外,此刻他的眼里只有怀中的孩子,甚至不舍得分出余光再看一眼倒地的李湘。

穆禹拍拍屁股上的灰,连忙拎起地上昏迷的李湘跟了上去。

旅馆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穆禹现在才发现这座房间恰巧在这层楼的中间,看上去平平无奇。

但就是这样平平无奇的房间,里面掩藏了整整20年的丑恶。

赵忠民走的格外缓慢,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淡淡的水渍,将地板印湿出道道鞋印。

穆禹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也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跟在后面。

随着太阳逐渐升起,穆禹甚至都能看见赵忠民的背后有成股的水流滴下,仿佛是一块融化的冰,随时会消失在阳光里。

这种沉默直到旅馆的门口才被打破,赵忠民将那扇玻璃门打开,怀抱着自己的孩子坐下,看着地上的深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里的冰凌已经融化殆尽,像是一个小小的水洼,但赵忠民知道底下埋葬着自己的仇人,自己的兄弟。

“我其实之前就猜到了。”

赵忠民一边轻轻拍打着孩子的后背,一遍轻声说道,就像是在哄着熟睡中的孩子。

穆禹坐到了他的身旁,挠挠头,氤氲的水蒸气从一旁传来,赵忠民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那双暴露在阳光下的腿已经变得虚幻不堪。

哪怕是正常的冰块都不会在这种温度下融化,穆禹似乎猜到了什么,却仍然默不作声。

赵忠民也没有在乎穆禹的沉默,他似乎只是想说些话。

“可是我猜到的时候太晚了,这座旅馆已经建起来了。”

“李哥其实不会藏事,很多事情都直接写在脸上,有一次我看见他因为孩子玩玻璃球发脾气,我就猜到了。”

“…………”

赵忠民目光悠远的望向前方。

“我妻子从钟国走丢之后一直身体不好,还经常拉着我一起去贴照片,希望有一天钟国能回来。”

“所以我不敢报警,我不敢让她知道钟国已经走了,我怕她撑不住。”

“我只剩下她了…………”

赵忠明突然看向穆禹,神色带着淡淡的哀伤。

“我是不是很懦弱?”

穆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不是个好丈夫,更不是个好父亲,让钟国一个人在这里躺了二十年。”

赵忠明摇摇头,站了起来。

“后来有个人给了我这个,让我复仇,作为代价,我以后只能呆在旅馆里。”

他单手从口袋里掏出一跟湛蓝色的骨头,扔给穆禹,在骨头离开的那一刻,赵忠民的身影似乎更加虚幻了一点。

“很抱歉我知道的不多,给您添麻烦了。”

赵忠民抱着孩子微微弯腰,就向着门外走去,大量的水蒸气遮挡住了穆禹的视线。

明明是个清爽的早晨,连微风都带着阵阵凉意,但赵忠民却仿佛置身于熔浆中的寒冰。

“钟国,爸爸带你回家。”

模糊间,穆禹仿佛能看见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牵着手,向着某个方向走去。

某些人想利用复仇让赵忠民做些什么,但他们算尽了人性,算尽了仇恨,却从来不知道何为父亲。

赵忠民从来只想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这个囚禁了一切的地方。

穆禹站了起来,风很快散去了雾气,只剩下地上散落的水和尘埃。

他们最终融化在一起。

…………………………………………………………………………

穆禹从口袋中掏出联络器,极度的严寒已经散去,摸上去湿漉漉的,显然被水泡透了,不过依旧坚挺的亮起了屏幕。

“喂。”

“您现在状况怎么样了?”

复悠悠心惊胆颤的回道,从她刚刚向上级请求支援后,顶上的上司就把一份资料扔给了她。

这个正式成员实际上是一位掩藏的控器使,并且在短短一周内解决了两个事件,一位乙级的叛逆控器使,死在其手上的人形生物逼近三位数,称之为嗜杀也不为过。

一般来说这种类似于私兵一般的控器使资料是不会给联络员看的,但复悠悠稍微在报告中抱怨了两句,再加上穆禹的情况实在特殊,所以特批了一份资料下来。

复悠悠很懂上司的意思,这是在警告她小心点,换做其他成员顶多要求换联络员,这位可是会杀上门的!

“没事了…………让支援过来收场。”

穆禹看了眼时间,就算从丰州市赶过来,也快到了。

“是!”

复悠悠回答的格外干脆利落,小命要紧!

“那个,您没事吧?”

复悠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询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对面传来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您的任务份额已经达标了,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没必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穆禹愣了一下,哑然失笑,自己那是逼自己吗,那是事件自己找上门。

“没事,你是在丰州市吗?”

“啊?我在总部啊,联络员一般都是长期呆在总部的。”

复悠悠一时没反应的过来,乖乖的回答道。

“嗯,等有空我去找你。”

“喂喂喂喂???????”

穆禹挂断了电话,不知道为什么,跟那个小姑娘聊了两句他居然感觉轻松不少,以后有空去总部请她吃顿饭吧。

穆禹默默在内心给自己点了个赞,拎起昏迷的李湘向着门外走去。

“呜~终于忙好了!”

一个脸圆圆的女孩整理完手上的报告,这些待会儿要上交给资料库的。

“悠悠,陪我去下厕所吧~”

“悠悠?悠悠?”

女孩有些好奇的从挡板那儿探过头,推了推悠悠的肩膀。

复悠悠好像被吓到了一样,噌的一声站起,修长的腿部微微发抖。

“悠悠你咋了?”

女孩也被吓了一跳,然后就看见复悠悠转过头,眼眶泛着泪花,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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