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桌上有块石头,石头上有个锤子。
白衣少年拿着小石锤,在原石上轻轻敲了一下。
“咔嚓——”
一道裂痕从上至下。
……
……
一道裂痕从上至下。
年轻人收回右手,看着桌上的瓷壶。
“咔嚓——”
瓷壶碎裂开来。
几枚黑漆漆的丹丸,聚卧在一堆白色的瓷片中。
年轻人拈起漆黑的丹丸,一颗颗随意抛入口中,如吃炒豆。
他闭上眼睛。
……
……
原石碎裂开来。
一方漆黑的铁块,盖着数条红纹,躺在一堆焦色的石块中。
白衣少年伸手托起铁块,放到一旁。又翻了翻那堆石块,将其平展铺开在桌上。
忽然间,石块变得明亮了些。
一小块青碧色的玉,散发着淡渺的灵光。
白衣少年眉毛轻挑,伸手拿起那块玉,掌心传来温润的触感。
他掂量一番,知道大概能抵得上十一二枚白露币,便将其放入匣子内。
这么一块原石,内蕴一大块法阶下品灵材赤炼铁,还有一小块白露灵玉伴生,其价值大概能有三十个白露币左右,也就是三千枚碎金币。
不过粗铜币、细银币和碎金币都属于凡币,而白露币已进入灵币的范畴,较为珍稀,对于前者可能会有五六枚的溢价也说不定。
白衣少年不以为意,闭上眼睛。
院子里的天地灵气,虽然比之前街道上的浓郁了很多,但依旧还是很稀薄,他有些不适应。
这样的城池,这样的街道,也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包括这样汹涌的人群,人们都在行走。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于是闭上眼睛。
……
……
年轻人睁开眼睛。
他身周聚集的天地灵气缓缓散开,变得平静下来。
一股波动渐渐平复。
又是同样的一个过程,又重复了一遍,又不知道还要重复多少遍。
他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觉得好生无趣。
向后挪了挪椅子,年轻人站起身来。他拿起桌上的那把剑,与贴着旧符的盒子一并系在腰间。
年轻人向四周看了看,伸了个懒腰。
一抹黑影倏忽掠过。
年轻人眼睛一亮,心想终于有些新鲜玩意儿了。
他解下长剑,抽锋出鞘,向斜后方刺去。
“铛——”
黑衣退出数丈,手中的短刀轻轻颤动。
年轻人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握着剑的右手,包裹着剑柄的一张金色符纸,缓缓褪色,成为灰烬。
年轻人左手微动,轻轻弹指。
“噗嗤——”
鲜血缓缓渗出,顺着黑衣人的右手手臂,淌落滴下。
一根沾着血的针,微不可查地,轻轻掉在地上。
掉在年轻人身旁。
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近前。
破风之声响起,短刀凌空劈下。
年轻人正要抬起长剑,却发现黑衣手中,一根藤鞭已经绞在其上。
短刀闪着寒光,势若山崩,划开他身前的空气。
于是他松开了右手。
举起双手。
然后合上。
“嗡——”的一声。
刀刃卡在他的双手之间,再不能前进丝毫。
黑衣人微微一惊,加重力道,短刀却依旧纹丝不动。
他目光微凝,抽回藤鞭,左手腕动,直接甩向双手举起的年轻人。
“哐当”一声。
不是藤鞭击中什么的声音,是剑掉到了地上。
那么鞭呢?
几根针掉在了年轻人的身旁。
藤鞭上出现了几个破洞。
黑衣人的左手腕血流如注。
年轻人神色平静,暗运灵力,正要出手,却突然感到手上一松。抬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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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只见一小片黑色,在窗边飘过,倏忽不见。
他望着窗外,微笑道:“你好。”
接着,年轻人看向手中的短刀,不由得撇了撇嘴,道:“才这点,真是没用。”
……
……
白衣少年站起身来,眉毛高高挑起,脸色难看。
哪怕是他,此刻也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这怎么可能?
他只不过是在那棵梧桐下站了一会儿,然后树上一片叶子落下来,在空中打了个旋,恰好飘过他的眼前。
而后一阵风起,那片叶子被吹走。
他就站在了起初。
梧桐当然不是原来那棵,甚至落叶也都不是原来那片。
因为这里是起初。
可哪怕这样,他也只是思绪稍稍混乱片刻罢了,并不是无法接受。
但怎么可能是这样?
难道他自己,也和落叶和梧桐树一样,不是原来的那个?
然而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会连一点点这个自己原来的记忆都没有?
或者说是入遂,原本的意识已经被磨灭掉了,可为什么他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又要从起初开始,重来一次吗?
这一次,还是和原来一样吗?
人间呢?
白衣少年眉头紧皱,想着这些,心情很是复杂,叹了口气。
他沉默下来,不说话。
院子里的空气很安静,没有风声,也没有梧桐落下叶子的声音。
静默之中,白衣少年听见一道声音响起。
那是嗡鸣之声。
不过,若仔细分辨,便能听出,其实有两道声音。
一道通彻分明,一道古朴深静。一道清透素淡,一道静默难解。一道澄澈空灵,一道玄之又玄。
白衣少年的眉毛渐渐平展,神色舒缓下来。
那些嗡鸣之声也随之渐渐低了下去,直至消失。
他走到院子角落,一只水缸前。低头看着水中倒映出来的景象,微笑道:“你好。”
雾气散开,露出他真实的脸。
一种异样的感觉传来。
很陌生。
白衣少年有些惊异,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饿的感觉。
他这才又想起来,自己又在起初了。
……
……
鉴物阁旁,有一家很大的酒楼。
白衣少年缓缓登上楼梯,有些疑惑,为何方才掌柜见到自己时愣了愣。
二楼的客人不多,并不热闹,显得有些空荡。
他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正要叫小二上菜,抬头时,却猝不及防与另外一道目光相遇。
二人愣了片刻,同时下意识说道:“你好。”
白衣少年很快认出了,他就是那个和自己一样,在摊子上捡漏买走了旧符和那几根针的年轻人,心想可真是巧了。
年轻人很快认出了,他就是那个和自己一样,在摊子上捡漏买走了那把匕首后旁观的白衣少年,心想可真是巧了。
二人心中想着这些,看上去,竟像是又同时愣了片刻,又同时看着对方,下意识说道:“是你。”
一片安静,二人沉默下来。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尴尬当然是因为沉默。
按理来说,就算是像现在这样,两个只见过一面的人相遇,各都不了解对方,也至少会懂得寒暄几句。然后一来二去,熟络起来了,便就成了相识。再怎么样,总也不至于两个人只说了句你好,认出来了对方,然后竟都无话可说。
但是的确如此。
对于人际交往,不得不说,他们都没有什么经验,所以很生涩。
但这两个人知道一点,打破沉默,才能打破尴尬。
年轻人心想你看着顶多也就十五岁,自己稍稍年长些,应该你先开口才对。
白衣少年心想你看着怎么也有十六岁,比自己稍稍大些,应该你先开口才对。
于是,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开口。
气氛变得更加尴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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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有些受不了了,心想这人也太不知礼数了。
白衣少年有些疑惑,心想这人莫不是个呆子。
正当二人都快要忍不住的时候,一道声音恰到好处,打破了沉默。
“二位客人,要点什么?”
小二拿着菜单,站在桌旁。
他刚刚还在疑惑,掌柜叫自己主动来这桌干什么,此刻看着这两个人的样子,大概明白了,便小心翼翼出声询问。
要点什么?当然是要点菜。
点菜的人,当然也就是付账的人。
年轻人想着自己捡的漏毕竟要比你多一件,能者多劳,这笔账还是由自己来付吧。
白衣少年想着你这么年轻毕竟还没有积累,能者多劳,这笔账还是由自己来付吧。
于是,这两个人同时转过头,看着小二,说:“把菜单给我。”
二人相视无语。
年轻人伸手扶额,摆了摆手,示意你来你来。
白衣少年想着那我来吧。
他接过菜单,目光在一个个菜名上扫过去。时不时在某个地方停顿片刻,开口报出菜名。
“一盘红焖羊肉”
“一份海参烩猪筋”
“一碗鱼翅螃蟹羹”
年轻人平静听着,神色如常。
“一只糟蒸鲥鱼”
“一碗鲜蛏萝卜丝”
“一盘蘑菇煨鸡”
年轻人挑起眉毛,嘴角抽了抽。
“一碟鲫鱼舌烩熊掌”
“一豆芙蓉蛋”
白衣少年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一锅野鸡片汤,和一罐辣白菜。”
他抬起头,递去菜单,对小二说道:“就这些了。”
两个人听着他报的一个个菜名,原本尚在发愣,此刻顿时反应过来,目光都变得有些奇怪。
白衣少年感受到他们怪异的目光,不解地说:“怎么了?”
小二赶紧从他手中接过菜单,一脸诚恳道:“没什么,这就给您上菜。”
年轻人心想这还没什么,连基本的主副、冷热、汤菜、荤素搭配都没有,菜色、菜型多次重复,口味单调板滞至极,菜的数量上更是……难不成你只是看上去挺正常,其实比谁都能吃?
小二一路小跑下楼。
这两个人再次沉默。
气氛又变得尴尬起来。
总要有人打破尴尬。
年轻人想着既然你不知礼数,那还是自己礼貌一点先开口寒暄几句吧,总不能就这么尴尬下去。
白衣少年想着既然你是个呆子,那还是自己礼貌一点先开口聊几句吧,总不能就这么尴尬下去。
于是他们看着对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两个人愣了愣,相视无语。
白衣少年说:“柳州。”
年轻人说:“江生。”
互报姓名后,他们再次无话可说。
这两个人又沉默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如酒楼里的酒般,在沉默中酝酿着,那是尴尬。
正当气氛快要再次尴尬之际,忽然间,“砰”的一声,沉默被打破了。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旁边那桌。
有三人拍案而起。
“张颔!”
“刘咫!”
“关韫椟!”
“愿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天地,下安生民。不求长生久视之道,但念万世太平之景。宇宙洪荒,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三人各持杯盏,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一旁的两个人,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这种场面,对于都没有什么交际经验的他们而言,的确有些震撼。
一个少年大声喊道:“小二,上菜!”
小二一路小跑上楼,递过菜单,问道:“三位客人,要点儿什么?”
听到这声音,两个人顿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桌上,才发现菜已经上齐了。
江生低头看着满桌油亮的菜,忍不住说道:“你好,你真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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