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3 章

饭是贺岱岳早上焖好的,褚归回家炒个菜的功夫,他又割了一大片麦子。

“不是让你吃了来吗?”贺岱岳两条胳膊晒得油亮,刺红褚归的麦芒扎不破他的皮肤,只在上面留下道道白痕。

“地里吃一样的。”褚归揭了扣碗,炝炒的藤藤菜色泽碧绿,中间点缀了几个红辣椒段,瞧着似模似样的,味道嘛,普普通通。

早上天不亮出门,褚归吃饭吃到一半困得眼皮子打架,他用力拍了拍额头,筷子朝着辣椒段伸去。

“辣椒——”贺岱岳刨了口饭,一个错眼,褚归已经把辣椒吃进嘴里了。

“我醒醒神。”褚归是故意的,困山村没有不辣的辣椒,尤其是晒干的,辣度犹甚寻常。

伴随着咀嚼,辛辣瞬间席卷口腔,褚归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好辣!”

灼烧感令褚归猛灌壶里的凉白开,眼泪同汗水一块淌:“明明菜不辣的啊。”

褚归的吃辣能力毫无长进,贺岱岳被他狼狈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把藤藤菜里的辣椒段挑了个干净,让他以后别放了。

“不放太难吃了。”褚归吐着舌尖嘶嘶吸气,他做菜的技术本来就差,不放辣椒段增香,实在难以下咽。

褚归的语气里透着丝委屈,醒神的目的是达到了,惨兮兮地吃他的眼泪泡饭。贺岱岳莫名心尖发软,叹着气揉了揉褚归的发顶:“明天给你做顿好的。”

“算了,太麻烦了。”褚归咽下嘴里的藤藤菜,“土豆焖饭挺好吃的,你多做那个吧。”

灌了水,剩小半碗饭褚归实在吃不下,贺岱岳干脆地倒进了自己碗里,和着藤藤菜的汤汁两口刨了。

上午教褚归割麦花费了些时间,两亩出头的麦地贺岱岳仅割了三分之一,下午必须加快速度,否则他们恐怕在天黑前收不了工。

撂了饭碗,贺岱岳不敢歇息片刻,握着镰刀埋头苦干。

褚归性子固执,贺岱岳知道自己不歇他是绝对不会歇的,所以不如抓紧干完,早点收工。

天空万里无云,下午的阳光愈发炙热,褚归恍惚觉得他成了条铁锅里的咸鱼,被煎烤得直冒烟。

贺岱岳割了数个来回,褚归的版图扩展了十平米,他一点不怨褚归割得慢,反而夸他真棒。

“你说什么?”褚归压根没听清,抬头时眼前一黑,迎面栽进麦丛里。

贺岱岳甩飞镰刀及时把人拉住,抱着意识模糊的褚归到树荫下,倒水为他降温。

褚归呼吸微弱,身上的症状是典型的中暑反应,他喘了口气:“帮我解下扣子。”

“好。”贺岱岳为他扇了扇风,快速解开他上衣扣子,露出他白皙瘦削的胸膛。

两人同床共枕了大半年,贺岱岳头一次在如此明亮的视野下直面褚归的身体,白的白,粉的粉……

“然后要怎么做?”贺岱岳心无旁骛,按褚归的指导替他湿敷。

脖子、腋下、鼠蹊,贺岱

岳将褚归的裤子往下拉,幸亏黄泥坳是去年新开荒的,位置偏僻,没人从边上路过。

贺岱岳折了草帽给褚归做扇子:“好点了吗?”

“嗯。”褚归摆脱了心慌气短,“我好多了,对不起……”

贺岱岳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麦地,他浑不在意地笑笑:“莫担心,有我在,能割完的。”

手脚恢复了些力气,褚归挣扎着要下地,贺岱岳拗不过他,选择了妥协。

“我割麦子,你来捆。”贺岱岳软磨硬泡、循循善诱,“你如果累倒了,才是真的添麻烦。”

贺岱岳说的是事实,褚归若依旧逞强,终将适得其反。

捆麦子晒,但至少不过于消耗体力。甩飞的镰刀不知去了哪里,贺岱岳用了褚归的那把,有褚归在后面,他专注割麦,手中的镰刀几乎挥出了残影。

收割的麦子要送到老院子晾晒脱粒,每道工序有不同的人负责,杨朗背着大北楼到黄泥坳时,被满地的麦捆惊了一瞬。

他本以为褚归会是贺岱岳的拖油瓶,眼前的结果似乎并非如他想的那般。

因为右脚的残疾,贺岱岳被安排了割麦子,不然他此刻也应是运送队伍的主力。

“褚归,你帮杨朗装一装麦子。”贺岱岳短暂分了下神,褚归捆麦子的速度赶不上他割的,正好趁机缓缓。

在困山村,褚归基本上不和谁产生交流,看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褚归对贺岱岳百依百顺,杨朗奇异地瞪大了眼睛。

“背篓里要装吗?”褚归抱着麦捆,询问杨朗要怎么装,语气相当冷淡。

明晃晃的区别待遇令杨朗胸口一塞,他死了跟褚归闲聊的心,解开背篓后面的绳索:“要装,你放地上就行。”

收紧绑绳,背篓上面的高度超过了背篓的深度,杨朗将躺在地上的背篓推起来,蹲下身胳膊穿过两边肩绳,扭头请褚归搭手提一把。

“我来。”贺岱岳让褚归靠边,抓着背篓猛地一提,杨朗感受到上拽的力量,轻松站直了腿。

一整背麦子的重量近百斤,贺岱岳跟提鸡崽似的。

“还是你劲大。”杨朗抓着肩绳转身,背篓上的麦穗一颤一颤的,“我走了,你们慢慢割。”

倒在贺岱岳镰刀下的麦子越来越多,太阳逐渐向西边的山头倾斜,艳丽的火焰色余晖张扬地铺撒,映得褚归眼底满是绚烂的流光。

唰——贺岱岳割完了最后一丛麦子,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拥有钢铁意志的人不代表他拥有钢铁的身躯。

褚归弯腰捆着麦子,一抬头望见空荡荡的麦地,神情茫然:“割完了?”

“割完了。”贺岱岳三两下捆完剩下的麦子,下午失踪的镰刀被他割麦时找到了,他一手抓两把镰刀,拎着喝光的水壶宣布收工。

“等等。”褚归锤锤酸痛的腰椎,“不守着他们全背走吗?”

“我守,你先回。”贺岱岳随地一坐,甩了甩胳膊,“你回去烧锅热水,晚上我们烙饼吃行吗?”

烙饼快,贺岱岳倒不是图简单,而是累了一整天,褚归肯定比他更想早些躺床上。

褚归与贺岱岳的目前的状态是两个搭伙过日子的男人,一起吃一起睡,家务事谁空闲谁做,互相包容互相体谅,和谐美满的样子胜过新婚小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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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了热水,洗了澡,贺岱岳仍没回,褚归将脏衣服泡上,打算拿着手电筒去接人。

正当他迈出堂屋,贺岱岳推院门进来了:“洗过澡了?”

“嗯。”褚归点油灯关手电筒,“怎么守了这么久?”

贺岱岳含糊地唔了声,取衣服上洗澡间冲凉,褚归让他把脏衣服丢出来,自己一道洗了。

“你手疼,放着我洗。”贺岱岳隔着门回答他,“你把烙饼的面调了。”

以贺岱岳的眼力,岂能没发现褚归右手的端倪,只是没戳破罢了。褚归嘴硬,问了也白问,他一准不承认。

褚归调了面,贺岱岳用筷子搅了下浓稠度,添点面粉往里磕了三个鸡蛋。褚归做饭老是放不开,家里的油、肉、蛋之类的一律不好意思用。

他一个寄居客,哪有资格大手大脚动主人家的东西。

纯粗粮面饼吃着噎挺,麦收那么累人,无论多穷多抠搜的人家,农忙时节都不会亏着嘴。

贺岱岳烙了一盆鸡蛋饼,煮了碗木耳菜汤,木耳菜叶片厚,口感嫩滑,他据他观察,褚归很爱吃。

盆干碗净,煤油灯移到厨房,贺岱岳坐着洗衣服,褚归站着刷碗,搓洗布料的声音交织着叮叮哐哐的锅碗碰撞声,格外令人安宁。

褚归晒了一天,手背与后颈的皮肤泛着刺痛感,尤其是衣领磨着的后颈,疼得他频频扯衣服。

“晒伤了?我看看。”贺岱岳拨开褚归的衣领,他刚晾完衣服,手上凉悠悠的,褚归不禁躲了一下。

褚归的后颈通红浮肿,显然不是普通的晒伤,想到褚归白天的劳作,贺岱岳拉过了他的手,果然如他所料。

“你有治晒伤药吗?”贺岱岳吹了吹褚归的手背,以前他哪磕了碰了,潘中菊皆会轻轻吹他的伤口,仿佛能吹走疼痛一般。

“有。”褚归抽手拿了棕色的玻璃药瓶,里面装着琥珀色的啫喱状药膏,低头让贺岱岳帮他抹上。

后颈的药膏一时半刻干不了,手背又得涂药,没法一直扯着衣领,褚归犯了难,他望着右边的大床,心里想的全写在了脸上。

“穿我的吧。”贺岱岳找了件自己的褂子,他的衣服大,褚归穿着领口快垂到胸下了,衣摆遮过屁股,颇有种顾了下面不顾上面的既视感。

褚归举着涂了药双手爬上床,急切地将整个人铺平。卸了力的身体软绵绵的,褚归感觉自己要化了,他侧脸压着枕头,斜眼看贺岱岳:“你说得对,麦收真的很累。”

“胳膊痛吗?”贺岱岳捏捏褚归的胳膊,“我给你捏两下?”

“谢谢,不过不用了。”褚归喃喃道,“明天我争取……”

后面的字消失在褚归绵长的呼吸中,贺岱岳笑着熄灭煤油灯,轻手轻脚地挨着他躺下。

麦收累的不止褚归一个,村里割麦的队员里最小的七岁,其中不乏累哭的。贺岱岳可以让褚归同他一组,少受点累,但不能直接找理由,叫杨桂平免了他下地。

熬吧,熬过了就好了,贺岱岳展开被子盖住褚归,小心挪动他的胳膊,使他睡得舒服些。

屋后传来猫头鹰的叫声,贺岱岳闭上沉重的眼皮,傍晚他在黄泥坳的林子里弄了个陷阱,明天上工前得早点去看看有没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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