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大雨如泼。吴振庆父子拉车过一处铁路线,车轮卡在铁轨中——父子二人拼命抬车——车被抬出,但是失控地往前冲,轮子压过了吴父的一条腿……

吴振庆扑向父亲,将父亲上身搂在怀里,大声呼叫。

他撸起父亲的裤腿儿——血。

吴振庆举目四顾,无人——只见车栽在路旁。

他求助地朝八方喊叫着……

雨淋在他哭泣的脸上。

吴振庆家。

里屋的门半开半掩——可见炕的一角及父亲上了夹板的腿。母亲自言自语:这可怎么好,一家人靠你一个人吃饭呢!

父亲恼怒的声音:别叨叨啦!我愿意的么!

吴振庆垂头坐在小凳上,王小嵩和徐克同情地望着他。

吴振庆倏地站起来,冲里屋大声说:妈,我要代替我父亲拉车!

母亲的声音:你能拉得动?说大话行!

吴振庆说:拉不多,不可以拉少吗?力气是重活练出来的!

徐克拍拍他肩:我有空儿,就帮你去拉!

王小嵩说:还有我。

中午,炎日之下。

徐克和王小嵩一前一后帮吴振庆拉车。

他们坐在路边休息——吴振庆掏钱买冰棍。

吴振庆说:三根五分的。

徐克说:三分的吧!

卖冰棍的老太太瞧瞧这个,瞧瞧那个,不知该听谁的。

王小嵩坚决地:三分的!

吴振庆说:那,听他俩的吧。

老太太说:都挣钱了,还舍不得吃根五分的冰棍?

徐克故作严肃地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财政的支出,应该本着节省的方针。

老太太愣神儿地看着他。

三个好朋友坐在人行道沿上吮着冰棍,望着眼前戴各种袖标的人来往,望着宣传车缓缓而过,似乎都显得很漠然。

徐克家,小土坯偏厦子已经基本盖起来了——三个好朋友,一个在房顶铺油毡,一个在抹墙,一个在安装窗框。

晚。王小嵩家——一家人正在吃晚饭。

敲门声——王小嵩放下饭碗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郝梅。

母亲说:小梅快进来,吃饭了没有?

郝梅摇头,双手掩面,侧身哭泣。

郝梅说:我爸爸和我妈妈,都被送到干校去了,我们家被别人家占了。

母亲惊愕:怎么,连你的小屋都占了么?那也别愁,别哭,先吃饭。吃完饭带你找他们讲理去!

郝梅说:我的小屋倒没占。可出来进去的,那一家大人孩子,都不拿好眼色看我,我不敢和他们住在一起。

母亲一时也没了主张,不言语了。

王小嵩说:妈,先让郝梅住咱家吧!

这,行倒是行。可……

郝梅说:我不嫌挤,晚上有个睡觉的地方就成。我还愿意帮着干家务活儿。

母亲走到郝梅跟前,替她擦眼泪:瞧你说得可怜劲儿的。咱们家也没那么多家务活儿。只要你自己不觉得委屈,你就住下。

妹妹说:妈,小姨住在咱家的时候,不都睡开了么!

母亲朝炕上望望,又望望王小嵩,似有不便明言的顾忌。

王小嵩说:妈,徐克家的小偏厦子已经能住入了。我可以到他家去睡,和徐克做伴儿。

母亲说:就这么定了,郝梅也能睡得宽松些!又对郝梅说:孩子,你就拿这儿当家。一点儿别见外才好。

郝梅看看王小嵩,点了点头:嗯……

吴振庆、徐克、王小嵩三人依次雄赳赳地来到了郝梅家。他们都臂戴红卫兵袖标,胸前别着主席像章。吴振庆不知从哪儿搞了一套军服穿,腰间还系着军皮带。他们擂门。

宅内传出气势汹汹的问话:谁?

吴振庆也来者不善:我!

你是谁?

少嗦!开门!

门开了——三人不由分说,往里便闯。

哎哎哎,你们干什么?这可是私人住宅,你们知道不知道?开门的中年男人,脖子上搭着毛巾,下巴和腮帮子全是肥皂沫儿,手里拿着刮胡刀。

吴振庆一只手往腰间一卡:是你家的私人住宅,还是别人家的私人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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