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落坐在的士上，不理会手机铃声一遍一遍地响，倒是司机看不过去了，“那个，老公打来的吧？和他生气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说话过了，或者就是多看美女一眼了，……这都不是事儿。牙和嘴唇还磕碰呢，总不能削了嘴唇，拔了牙吧？”
祁落给逗笑了，“没，就是不想接，冷静下。”
“那是，与生死比，啥都不是事儿。我吧，在医院这儿几乎天天拉的都是病人家属，有乐观的，也有消极的，看多了，就觉得人啊，还是珍惜现在的，只要人活着，什么坎儿都能过去不是？……”对方感叹着。
“您说的真对。”祁落深以为然，想了想，给黎子濯发了个短信，然后沉淀了下情绪，却不知道该去哪。
以前无论是好的坏的都倒给白小朦，对方是照单全收，要么毒舌，要么出主意，往往都是迎刃而解。如今，对方已经结婚，总不能去打扰。
再反省自己，感叹对方能如此不离不弃，不禁有了丝愧疚感。
转了一圈，她下了车，挨着商场转悠着，心情好了许多。
电梯口上来一孕妇，穿着讲究，身材臃肿却依然画了浓妆，不经意地看过来一眼，两人都愣住了。
“……你，你，祁老师……”对方结结巴巴地。xuqi.org 海豹小说网
祁落像是看个陌生人似的，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倒是在对方的肚子上多看了几眼。
对方更是尴尬了，想要遮盖些，却又徒劳，镇定了下，“祁老师，对不起，我那时候连累了你……真的，对不起。”她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祁落笑了下说：“都过去了，我现在挺好的。倒是你，结婚了？挺快的啊，你，老公呢？”
“……那个，他忙。”
“哦。”祁落顿了下，转身，淡淡地，“或许，你觉得我说的很突兀。不过，怎么说也认识一场，作为曾经的朋友我还是多说一句。如果你老公爱你，爱孩子，那么我在这里恭喜你。如果，……你是个聪明人，我希望你能过得好，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潘幼蓉站在那里，咬着嘴唇，愣愣地。
几个人上了电梯，有个人善意地一笑，提醒说：“这位准妈妈，你小心点，这儿上下的人多，会碰着你的。”
她愣忡了下，像是惊动般地，转身看着缓缓上下的电梯，就这么看着。
下一刻，她移动着脚步，一手抚住小腹，像是在做什么巨大的思想斗争，鼻尖渗出细细的汗来。
她的一只脚伸了出去，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再然后身子往前一倾，尖叫着，她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啊！有人从上面掉下来了！……”人们惊叫起来，更多的人往这边跑。
祁落已经走得远了，然而听到异响，陡然一惊，一路疾奔过来。
她站在电梯那，喘着粗气，居高临下地。只见潘幼蓉蜷缩在地上，身下洇出一片鲜红，她的头轰地一下懵了。
下一刻，她奔了下来，拨开人群，“潘幼蓉，你怎么样？啊？……”
对方脸色如土，身体撕裂般的疼痛让她痉挛。
“救护车！快！打120！”祁落喊着，那泪毫无预兆地奔涌而出。
救护车来了，潘幼蓉已经昏迷过去，被抬上了车一路疾驰直奔医院，再推到急救室。
祁落一路紧跟着，贴身的衣服都汗透了，手脚却冰冷。
倚靠在冰冷的墙上，她喘了口气，才想起来打电话给赵大勇。
好一会儿，赵大勇才来了，见了她问，“人呢？”
祁落看了眼急救室，声音嘶哑，“在抢救呢，还不知道……”她不敢说下去了。她不能确定当时潘幼蓉是真的失足，还是其他，无论怎样，她觉得自己都脱不了干系。
如果……她抱紧了胳膊，只觉得冷。
赵大勇没吭声，在椅子上坐下了。
两人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潘幼蓉被推了出来，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又闭上了。
车子被推走了。
祁落问：“医生，那个，病人怎么样？”
医生说：“她身体素质不错，没什么危险，不过，孩子没了……”
祁落踉跄了下。
对方安慰着，“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大人没事就万幸了。而且，”他迟疑了下，“胎儿的发育并不是很好，可能有过什么损伤……”
祁落懵懵的，直到对方走得很远了，耳边还回响着对方的话，“……胎儿的发育并不是很好，应该有过什么损伤……这样，或许也是好的，只是，孕妇的情绪你们作为家属要多关心……”
她转向赵大勇，迟钝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胎儿先天性……有损伤？”
赵大勇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医生说的，应该没错吧。”拨通电话，“那个，鲁医生吗？……好的，我想做亲子鉴定……是这样……”他边说便转身走。
“你干什么去？”祁落反应过来了，忍不住说：“你，你要做亲子鉴定？现在这个时候？……”
“不是这个时候，也是某个时候。”对方淡泊地，“敢糊弄我赵大勇的还没几个呢？”
“可是……”
“觉得我挺没人性的是吧？”对方说：“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挺没人性的，老婆没了，儿子不亲，就这么活着呗。”
祁落看着对方，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然而那眼睛深处是黝黯无光的，曾经那样鲜活爽朗的的赵大勇已经再也不见了。
她说不出话来了。
“对了。”对方说：“安怡去了美国说是度假，是不是？”
“嗯。”祁落不敢看他的眼睛，含糊地应了声。
“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劲，黎安怡那个人是要钱不要命的，现在公司正在蒸蒸日上，她怎么舍得去度假？我问了子濯，他不说，那我问你，你老实告诉我，黎安怡到底在做什么？她是不是隐瞒了我很多事情？”赵大勇逼问着。
“我怎么知道？”祁落说：“怎么说，我都是外人。——你去看看她吧，毕竟才失去了孩子。”
对方说：“放心，我给她请了最好的医生，还有护工。”无所谓地，“不就是要钱吗？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他耸了耸肩，走了。
祁落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心里很不踏实，想了想，还是给黎子濯打了电话。
“你哪呢？”对方显然压着火气，“打电话不接，怎么还耍起小脾气了……”
祁落深吸了口气，“我不是和你吵架的，我和你说件事……”她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说了。
对方也愣了，半晌，“他怀疑了？”
“肯定的。现在完全能做亲子鉴定，如果这孩子真的不是……那就麻烦了。”祁落小心地，“我看他那个样子，有点害怕……你说，这事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她不知道黎安怡和黎子濯说的话，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样吧，”黎子濯快速地说：“你什么都装作不知道。这事……可能瞒不住了，我先想想办法。”
“嗯。”
对方又顿了下，“对不起，落落，我的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
祁落此时没了和他计较的心情，反思自己也有问题，吐了下舌头，“我暂时就当你是吃醋好了。”
对方忍不住笑。
那场争吵就此偃旗息鼓，又说了几句肉麻的话，才挂了电话，却发现周驰远远地看着。她愣了下，走了过去。
对方静静地看着她。
祁落顿了顿，“那个，真谢谢你。”
对方笑了下，“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职责也是本能，不用谢我。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他的主治医生了。”
祁落当然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救了祁风，还是因为看淡了过往，她现在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和对方说话了。
她说：“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
对方转身，“我去看了，恢复很好，年轻人底子好，不会有后遗症的，以后注意调养……我到时候给你开了单子。”想了想，自嘲地，“其实，也用不着我了。”
祁落没说话。
转过走廊，祁母提着东西过来，脸色不善，“落落。”
“妈，你去买什么了？需要什么和我说啊。”
“我没事，就买点小东西。”祁母没看周驰，虽然当时对方救了祁风，不过，现在她却重新要审视对方了。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感激，或许她会打骂对方一顿也不确定。
周驰很识眼色地离开了。
想想也是可悲，与祁落结婚三年，他仅仅见过祁家父母一两次面，这也注定了这场婚姻的黯然收场。
祁母见对方走远了，埋怨祁落，“你还和他说什么啊？子濯看到又不高兴了。”
“没说什么，遇到了。”
“我看当时子濯的脸色都变了，”祁母担心地，“你们吵架了？落落，我和你说，怎么着也是你不对在先，这事搁谁都糟心。——也怪我们，怎么知道他就是祁风的主治医生啊。”
祁落安慰说：“没事的，他是医生救死扶伤是应该的。不是巧合吗？你别想那么多，子濯也没那么小心眼儿。”
“那就好，那就好。”祁母说：“对了，昨天那药放微波炉里呢，你抽时间去喝了，今晚的，我回去让你爸熬。”
“不用，缺一两次没关系。”
“那可不行，这个得坚持。”祁母说：“你赶紧地去喝了。”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