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眼看她楼塌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长姝骇目惊心,又一次跌坐在地。此时她已满头冷汗,嘴唇哆嗦,浑然无法言语。

早有婢女拿起锦被前去裹住青莲郡主与赵长盈的身子,但听许平雁冷笑一声,仿佛夜空中一道惊雷直直劈中长姝的脑门,“真是好门第,好家教!赵家万死难辞其咎!”

螳螂捕蝉,焉知背后有几只黄雀?

正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要误掉身家性命。只怕不到一炷香时间,朝野上下,上至天子,下至黎民百姓,都将知道大将军府的丑闻。

客房中的动静,姜姒与白芙俱是听的一清二楚。

那时姜姒倚在墙上,忽而看着白芙。她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氤氲着一层雾气,“姐姐为何推开我?”

白芙亦是笑,只是眉梢眼角俱是难言的寂寥,“他让我护着你,我便要护着你。哪怕自己肮脏了,也要保你的清白。”

姜姒握紧了白芙的手,眸中便迸出了泪,吧嗒吧嗒掉到两个人的手上,一时便不知再该说什么。

半晌,方道,“往后余生,我也会护着姐姐。”

白芙本低着头,闻言掀起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那双眸子是极妩媚有风情的,此时微微含笑,片刻又冷哼道,“余生很长,话不要说这么早。”

不过才是申时,大将军府的事便不胫而走,长了翅膀一般传遍长安,竟连天子皇后都一清二楚了。那些人奔走相告,描绘勾勒的活色生香,津津乐道,好似个个儿亲眼见证过一般。

若只是宁俊美与赵二小姐倒也不至于有灭顶之灾,不过是毁了赵长盈的清誉,暗中嫁去宁家做个妻妾罢了,但凭赵家如今的显赫,总不是太难的事。但青莲郡主是王室宗亲,居然众目睽睽之下被赵世奕毁了清白,又因查出了是将军府有人故意点迷香强暴郡主,以上种种,乃是大不敬、是大逆不道、是要灭九族的重罪。

这厢大将军府已然乱成一团,那关夫人尚未醒来,赵长盈已羞愤欲绝,趁众人不备,悬梁自尽了。

赵世奕征战沙场十几年,临阵杀敌,斩首无数,从不曾怕过半分。这回清醒后愣在原地如五雷轰顶,还不等想出什么对策,便有内侍骑马赶来宣旨,皇帝急召太子及太子妃、赵世奕夫妇,以及赵长盈进宫见驾。

大逆不道,乃是死罪。

紧接着便是夺军权,去诰命,废太子妃。男丁发配边疆流放,永不录用。女眷则一律充为奴籍,或是卖为奴婢,或是充为官女支。

姜姒亲眼看着原本煊赫一时的赵家,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又眼见他楼塌了。

只是没想到,在这场春日赏花宴中,赢家竟是顾念念。

裁决赵家的圣旨方下不久,紧接着便是顾念念的册封懿旨。懿旨上写道,顾念念淑慎性成,端庄秉睿,柔嘉维则,着即册封为太子妃。

姜姒反复回想那一日的事,原不知除长姝之外背后操作的人究竟是谁。至顾念念封为新任太子妃,这才将脑中一连串的事情串起来。原来,那日她从客房中逃出来,瞥见墙角闪过的那绣着木槿罗纹的袍角,竟是顾念念的!

赵世奕军功显赫,十年前辅佐当今天子起兵推翻庆朝,另立乾朝,乃是开国重臣,深受天子倚重。十年后亦是为大公子发起兵变入住东宫立下汗马功劳,若不是杀头重罪,这样的国之重臣岂是能轻易被扳倒的?

长姝与许鹤仪既无肌肤之亲,又无血脉相连,能做太子妃凭的全是娘家滔天的权势。那日不过想暗施小计将姜姒从许鹤仪身边清理掉,却不想,顾念念才是玩弄权势的高手。

真真儿应了那句老话,浅水喧闹,深潭无波。

顾念念自嫁进东宫做良娣以来,虽背靠着皇后这座靠山,但不争不抢,低调谦逊,又素来知礼仪识大体。长姝为人嚣张跋扈,又没头脑,惯易被人利用。顾念念原本取代长姝也是早晚的事,不曾想竟如击电奔星一般快。

好一招借刀杀人,借的将军府的刀,杀的是将军府的人。

赵家女眷未发卖前,先是下了大狱。长姝因从前是太子妃,顾及到天家的颜面,因而不在发卖之列。

只不过原是要宫中问完罪,直接赐下鸩毒了结的。终是许鹤仪求了情,念她嫁进东宫已久,虽不曾有所出,但亦曾是东宫的主母。故而带回东宫,好让她体面地上路。

春日迟迟,春景熙熙,闲庭寂寂,曲沼漪漪。如今,已是四月底了。

长姝暂时关押在东宫一处偏僻院落中,剥了一身荣华锦衣,着了粗布素袍子。

她大概会回想起她着短暂的一生。想起幼时与父亲在边疆恣意纵马,想起在最好的年纪嫁给最中意的郎君。她也许想不明白自己为何步步走来步步错,想不明白煊赫十余年的家族为何像泥沙堆起的高楼,说塌便坍塌的连一片瓦都不剩了。

到头来,她造的孽竟全由自家人受了。

那时她面色灰败地瘫在席上,眼珠动都不动,几乎与死人无异。

但催命的人不会等,这就来了。

皇后遣周内官送来鸩毒与三尺白绫,迫她自行了结,立时上路。周内官用他那尖细的嗓音宣读完皇后的懿旨,便道,“您请吧!”

长姝那一张灰败的脸这才动了,扯着干裂发白的嘴角笑了笑,“本宫自知罪无可恕,临走前,还要见一见太子殿下。”

周内官冷笑一声,眼中满满都是蔑视,“只怕殿下不肯见你。”

长姝便瞪着周内官,死气沉沉道,“殿下为何不肯见我?我记得顾念念......”

“放肆,”她还没说完话,周内官便沉着脸斥道,“太子妃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嗬——”长姝突地狂笑起来,她笑的前仰后伏,直到笑出了泪。

周内官拧起眉头疑道,“你笑什么?”

“天家无情啊,”她捂住自己的心口,欲哭无泪,“我这太子妃还没死,便已经册封新的太子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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