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方力在门口戴上棉麻手套，按住门把手，轻轻下压。
离开前他在门锁上动了点手脚，大门门锁实际没锁严。
打开门锁，他把门推开一条小缝，侧身钻入，滑溜地像一条泥鳅。
这种事方力已经干得很熟练，心跳速度都不会有什么起伏变化。
“……接下来登场的选手是……”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方力吓得侧身贴在玄关鞋柜门板上。
额头和后颈沁出了汗。
方力心慌不已。
怎么可能有人呢？他明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总不会就在他陪队长走到小区门口这一小段时间，业主就回来了吧。
他是不是被发现了！
如果人过来，他要怎么解释装完玻璃，又出现在业主家里？！
方力脑子里乱七八糟，腿肚子都开始抽筋。
以往偷猫从来没被抓住过，他还以为自己“技术过硬”，事实证明，他之前也只是运气好。
客厅。
玄金下巴垫在爪子上，闭着眼睛听转播的散打比赛。
人族对打真的就跟小孩子打架一样，如果只听解说，不看画面，他脑补出来的反倒比实际的要精彩得多。
他早听到玄关那边的动静。
一闻就知道，是那个味道难闻的人族。
他等着看那人要做什么。
等了半天，还没什么动静。tiqi.org 草莓小说网
玄金打了个呵欠，又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他都快睡着了，才听到脚步声慢慢挨近。
人族真是没用啊。
玄金甚至不用睁眼，都能从脚步声的位置知道那人在哪，在做什么。
走两步停一下是在干嘛呢？
方力在门口屏住呼吸站着缓了一会儿，稳住心神之后意识到，他听到的声音只有客厅的电视声，没有其他动静。
难不成是他记错了？电视其实一直没关？
好不容易混进来，机会仅此一次。想到这家业主养的那只眼瞳金灿灿的大猫，好像是厚厚的一沓钱在朝他招手，方力怎么都不甘心空手而归。
他咬了咬牙，还是试探着往客厅那边走。
确认没人，才放心大胆地挨近玄金。
玄金半睁开一只眼睛，目光落在来人脸上。
眼神锐利。
对方像是被他这一眼吓到了一样，甚至后退了一小步。
“他x的，这猫什么眼神。”方力皱着眉嘟哝着骂道。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掌长度的矩形长条，撕开一个口子，从里面挤出了点糊状食物。
“嘬嘬嘬，咪咪？”方力嘴里发出逗猫的声音，试图劝导面前这只大猫咪来吃，“咪咪来一口，很好吃的。吃了就跟我走，我给你找个新主人。”
那细长条是方力自己带的特制猫条，保管猫吃下去之后，直接昏睡一路。
玄金不屑地扭过身子躲开。
那东西散发出一股奇妙的香味，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更何况对方嘴里碎碎念的话，更明示了来人的意图。
方力以为玄金这一躲只是凑巧，又把猫条往前递了递。
玄金很随意地摇晃着脑袋，别说把猫条喂到嘴里，方力连他一根毛都没碰到。
方力：？？？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计划会折在用猫条诱骗猫咪吃下去这步上。
如果不是铁笼间隙太小，方力恨不得把手伸进去，掐住大猫，强制把猫条塞进去。
“吃啊！你给我吃啊！”几次尝试失败，方力气急败坏地把猫条扔在地上。
方力带的特制猫条里有安眠成分，猫咪吃下去之后可以昏睡一路，不会发出声音引人注意。
不管了！
不吃就不吃，大不了猫叫唤，有人看到问起来，他就说这猫生病了，脾气不好。现在要带去看病。
方力单手拎着铁笼上面，一提——
没提动。
猫有这么重吗？
普通的大猫可能重也重不了哪去。
可玄金又不是普通猫崽。
哪怕变小，一只妖兽幼崽的重量也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住的。
方力松开铁笼，往自己掌心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手，准备再度尝试。
这次他用两只手——用上全身力气抱着铁笼，仍旧没能成功提起。
笼子里的玄金缓缓放下举高的爪子。
——他不知道这个难闻的人族要做什么，本来是想给他来一爪子，让对方放尊重点。
观察了一会儿后。
玄金意识到，这个人，似乎是想要把他“救”出去？
他眯了眯眼睛，复又平躺回笼底，准备静观其变，看这人族能做到什么程度。
对方看着笼子，表情有点扭曲。
玄金疑惑：犹豫什么？！快点把他带出去啊。
方力没急着抱起笼子，反而走向门口，把大门打开。
玄金看着方力动作，自由的空气似乎已经透过大门吹了进来。
他等着方力走回来再抱起笼子。
结果，只等来了方力对准笼子抬起腿，“咚”地一脚。
要不怎么说方力有点小聪明呢，他嫌抱着笼子累，反正这一小段路也没人看得到他，不如就这样连猫带笼子，直接踢到电梯里。省时又省力。
玄金：？
笼子顺着方力的力道往前滑行半米。但于此同时，从方力脚踝处传来了清晰的“咔”的声音。
玄金在笼子里挨了一下，一时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在他的记忆里还没人敢对他这么做。
真是什么人都敢踩在他头上了？！
剑修也就算了，当下实力确实比他高一筹。
可区区一个普通人族竟也敢对他这么不敬？
玄金没法忍。
他从栏杆之间伸出爪子，刚准备给方力来点教训。就见面前的人抱着自己的右腿蹲跪在地上。
方力大张着嘴，本能地想大声喊叫来缓解疼痛，又立刻想起这里是业主家，要是引来其他人就麻烦了。
他疼得嘴唇都白了，豆大的汗珠哗哗往下淌。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只是想偷懒取个巧，就能把腿给折了。
事到如今，这猫也没法拿了。
真是晦气。
方力啐了一口在地上，扭过身子准备跑路。
哪怕脚腕还撕心裂肺地疼，他也不能再待在着了。
这屋子怪得很，又是莫名其妙打开的电视，又是跟秤砣一样的笼子。
但他还没踉跄地挪出一米，就发现自己挪不动了。
尚且完好的那只脚踝像是被什么拽住了一样。
低头一看，一条尾尖还带着一抹黑的金黄尾巴从铁笼缝隙伸出来，牢牢地圈住了他那只还能用的脚踝。
“这就要走了？”玄金拖着懒懒地腔调。
方力双眼瞪得快要凸出眼眶，指着玄金：“猫！猫说话了！”
他迅速左右看了一圈，像是想在客厅中找到除他之外的第二个人，让别人佐证他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一只猫在说话。
“怎么？没见过能说话的妖兽大人？”玄金嗤笑了一声，人族不是天天在电视上科普吗，怎么还有人这么少见多怪。
不过，他本也是看着这人如此胆小，才认定了对方可以利用。
人族和妖族万年前就签下互不侵扰的契约，在人族区域，也不是没有妖兽工作生活，但毕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而且他们大多数不会被人族发现自己的身份。
是以普通人中，对待妖兽的态度有着泾渭分明的几种派别。
有被老一辈流传下来的传说洗脑，认为妖兽都很危险的人，有在现代化科普教育后，认为妖兽和人没什么太大区别，但因为日常生活遇不到，不用太在意的人，也有一些极端人士，有极端地想要灭掉所有妖兽的人，也有极端地吹捧妖兽，认为他们才应该是世界主宰的人。
方力没受过太多教育，在他的世界里，只是知道有妖兽的存在，他们强大而危险，没有人类的道德观，杀人吃人稀松平常。
从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竟也能碰到。
甚至还这么巧，被他误以为是普通猫咪，想要拿去卖钱。
方力普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着：“我，我……”
“我”不出更多字。
他只希望面前这尊妖兽，意识不到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玄金对着他龇了龇牙。
方力只是个普通人，玄金只泄出一点点妖气，就让他心神俱颤。
方力吓白了一张脸，砰砰砰地对着玄金磕头：“妖兽大王！我，我只是一时想岔了，我就是没见过这么好的笼子，想上手掂量掂量，这不是没掂成，一时脑抽就做出对您不敬的事情，求求您饶我一命……”
威慑差不多起了作用，玄金默默收回自己的尾巴。
多缠一秒钟都让他浑身不舒服。
玄金抬起右爪舔了舔爪背，悠闲得像屋子里没有方力这个人一样：“真是胆大包天啊。”
方力：“！”
玄金盯着跪在他面前的人族，压低声音道：“你对本君动了什么念头，以为吾不知道吗？”
“呃呵呵……”方力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还想敷衍过去，“我，我什么都没……”
“是嘛，你以为你的右腿……”
玄金说半句留半句，方力却无师自通地自行补全了对方没说的话。
他只是踢一下笼子，怎么就能把腿给踢折了？
还不是因为惹怒了面前的妖兽大王？！
玄金悠悠然道：“按道理，你这种行为，我一般都是吞肚子里了事。”
方力闻言头撞得更凶，“求求您……我家孩子还小啊……别吃我……”
“哦？家里还有幼崽？”玄金像是在思考，“那，饶你一命也不是不行。你要是能真的提起我修炼的道场，此事就算了。”
“您修炼的道场？”
“哦，你只是个普通凡人，看不明白也正常，我说的道场——就是你眼前的这个铁笼。”
方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只要这样就行吗？！
方力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听到玄金的话抬起头，打着嗝道：“我做！我做……”
他刚想握住笼身的栏杆，又顿住，停在半空中。
他刚刚惹怒了妖兽，对方让他摸一遍铁笼就放过他，可能这么简单吗？
这一下摸上去，说不定他的手就废了。
对方是只妖兽啊，说的话能算话吗？
但除了按照妖兽说的做，他好像也没有其他脱身的法子。
在方力天人交战时，玄金眯了眯眼睛，他其实也没那么淡定。
面对着即将脱困的希望，他的前爪在焦躁中时而张开成小梅花，时而攥成拳头。
幸亏那个人类只顾着害怕，根本没注意玄金。
在玄金威（期）胁（待）的眼神下，方力总算鼓足勇气继续往前伸手，摸到了笼子底部。
不行……托不起来。
不过好在他的手没被切得四分五裂！
方力深吸一口气，也忘了还在持续绞痛的脚踝，右手沿着栏杆继续往上。
想找到一个合适地提起铁笼的角度。
他顺着栏杆一直摸到铁笼侧面和顶部连接处，“嘶”了一声，掌心被一小节支出来的部分划破，忍不住手往回收了收。
“继续！”玄金“威严”的声音督促道。
闻言，方力只能忍痛又握紧了几分。
继续往上摸。
“诶？”方力虚白着一张脸，突然摸到了什么东西，手感很像是一张纸。
一张黄表纸渐渐出现在方力眼前。
之前就有吗？他怎么没印象。
笼顶的符箓是闻道一用来束缚玄金的，自身带着障眼法，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看不到。
但方力的掌心刚刚被划破，血珠溅到符纸上，恰巧破了障眼法。
方力想要拿过来看看。
那东西好像有什么魔力一样，让他忍不住想伸手碰碰。
符箓上的自然不是魔力，而是灵力。
外溢的灵气对普通人也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方力的手不受控地盖在符纸上面，鲜血涌出，浸润了整张符箓。
“啪哒——”
符箓皱成一团，落在了地上。
方力脱力地跌坐在一旁，头晕眼花，喘着粗气。
“喵嗷！！！！！”
“哈哈哈哈哈！！！！”
失去符箓镇压，区区铁笼根本困不住玄金。
他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方力面前。
他！自！由！了！
本来他哄面前那人族想办法把他带出去，没想到竟意外地让对方破解了符箓。
好好好！
而方力刚阴差阳错地揭开符箓，耗费了自身大量气血，本就虚弱不堪，看到妖兽直接落在自己身前，吓得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玄金：“啧。人类还真是没用。”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让他从这该死的铁笼里脱困，也多少算是有点用的。
然而还没等玄金开始计划他的下一步要做什么，就听到玄关处有了些动静。
他转头望去。
剑修手里提着东西推开大门。
一人一兽，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