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零组

“链接”对宫纪来说是一个重要命题,是宫纪认识世界的关键。

小时候,宫纪来到新的环境,她和伯父伯母、宫治宫侑这四个节点相互链接,组成了一个家庭。

后来她跨入更广阔的新世界,链接——这个资源定位符号也越来越多,朋友、同学、同事……这些重合或不重合的节点链接成她的交际圈。

社会关系网络系统中,各个节点之间是无向的。但是认知节点之间通常是有向且发散的,1+1=2,一个问题通往几个答案。这些节点按照逻辑组成一个与世界匹配的认知网络。

她的认知系统本身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

例如在日常语境中,别人看到一根针会联想到它的材质是不锈钢,它的功能是缝补衣服,而宫纪的第一联想则是寒针将伤害自己。

“一切事物的原始状态,都是一堆看似毫不关联的碎片,但是这种混沌状态结束后,这些无机的碎片会有机地汇集成一个整体。”[1]

起初,宫纪的思维系统是一个符合泊松分布的随机网络,在那个阶段,世界是随机而无序的。

小时候,她观察世界。她发现一周内7天,伯母周一到周四都为家里小孩买来布丁,下一周也会如此吗?她不知道。

而随机事件发生在她身边的各个角落。概率在她的直觉中建立起来,新的概率又在反直觉。

这个世界多变又复杂,宫纪抓不住规律,于是整日整夜地惶恐不安。终于有一天,还是小孩的宫纪祈求伯母,希望她能保持规律,下一周的周一到周四也带布丁回来。

“针”是一个节点,它可以和“缝补衣服”链接起来,它可以和“不锈钢材质”链接起来,或许也可以和“刺入自己的眼球”链接起来。但是世界告诉宫纪,这是一种弱链接,你为什么要把注意力放在一件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上?

宫纪只能尽量去忽略那些弱链接。

宫纪就是这样磕磕绊绊地认识了世界,并将自己缝合其中。

历经十几年的解析、重构与搭建,宫纪的思维系统终于搭建完成,这些常识节点不再是随机分布,它们在逻辑的支撑下,形成了一个类似于无标度网络[2]的系统——有序的世界在她面前展开。

再为自己制定一个光明的目标,她终于变成了一个能够存活在社会秩序中的、完整而自洽的人类。

宫纪的大脑中是一片蔚蓝的光海。数不清的知识节点熠熠闪光,更多的细线将这些节点彼此链接。一个节点被触发,联想机制启动,逻辑如蛛网一般在这片区域里亮起。这些弯曲的链接线光芒或强或弱,构成复杂却完整的思考路径。

但是,有关“DNA尸检技术”的节点却是孤零零立在那里,找不到任何一根可以与之相连的细线。

说不定还有更多像这样孤立的节点潜伏在宫纪的大脑中,它们被砍去了链接,无法彼此联系。

赤井秀一说得对,自己的记忆和认知出现了问题。

宫纪心想:这些孤立节点需要刺激物来激活。这一次是柯南提出的“假死计划”和宫纪的认知产生了冲突,更久远的刺激物是高野秀树的死亡画面——白色环境里的血液。

医院、实验室,这些雪白的空间被泼上鲜血,有一定几率触发宫纪的记忆闪回。

她完全沉入了繁乱的思绪中,突然间,耳边响起一声脆响。

“咔哒”一声,行李箱的锁扣在宫治手底下弹开。

宫治将行李箱摊在地上,疑惑地看着突然被惊醒的宫纪:“你在想什么?”

“在想自己的生存环境。”

宫纪叹息一声,将在自己手里待了半天的衬衫叠好,放入行李箱中。

此时是下午六点半。阳光、和风以及蝉鸣从半开的窗户里流淌进来,空调微弱地响,向下灌输冷气。

宫纪和宫治面对面坐在地毯上整理行李箱。她拿起一件衬衫翻折,随口问宫治:“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和宫侑长得一模一样吗?”

“我和他还是有点细微差别的。”

面对这个从小被叔叔阿姨问到大的问题,宫治毫无感情地背诵:“因为我和他是同卵双胞胎,我们的DNA序列基本一致。”

“是的,同卵双胞胎理论上具有相同的基因组。”

宫纪专注手头上的事情,漫不经心地说:“你和宫侑的DNA分型极大概率也是一样的,所以说你要是干了什么坏事还在现场留下了血迹,完全可以嫁祸给宫侑。”

“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宫治拿手背贴了贴宫纪的额头,担忧地说:“是不是4时没睡觉的缘故?感觉你现在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

我的脑子真的出现了问题。

宫纪默默地将衬衫叠好,垒进行李箱里。

宫治已经选好了分店地址,明天晚上将要动身回家。

腿边的手机突然亮起,他将手机捡起来,盯着屏幕上的消息,犹豫了十几秒钟。

最终宫治无奈地垂下了手臂,还是决定向宫纪告发那群小孩:“三个小孩说明天要来和我告别,他们还想潜入警察医院,去见那位失忆的姐姐。”

“那个女人是我的嫌疑人。”宫纪不以为意:“小孩们做不到的,接手她的不是警视厅。”

接手库拉索的,是警察厅的“零组”。

那通电话的最后,降谷零说:“小纪,你要记住消失的监控,以及最后的晚餐。”

皆河圭死亡的事件里,拘留所的监控被更高的权限入侵替换。

《最后的晚餐》里,长桌落座十三个人,其中有耶稣,有一个背叛者。

全日本共有20个警视监,其中9位是各府县的本部长。警视厅和警察厅留守11人,再加上更高层级的警视总监和警察厅厅长,东京警察系统的权力巅峰共13人。

降谷零暗指这13个人里,藏着一个组织卧底。

降谷零最后说:“你是我的协理人,你可以和‘zer’接洽。”

zer,零组,警备企划课里的秘密小组。据说全组上下不到十个人,这些精英中的精英直属于警察厅那位最高长官。

据说,这次潜入东都游乐场搜寻库拉索的公安名单,就是由警察厅厅长负责拟定。

在降谷零的语义中,“耶稣”指代警察厅厅长,可以完全信任。

就在几个小时前,宫纪和传说中的零组成员会面,交接库拉索的相关事宜。

零组来了两个人,一位不苟言笑的四十岁大叔,一位入组不久的天之骄子。他们穿着警服,却并没有挂胸前名牌。

那个目测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不停地往宫纪那边瞟。

他们身处警察医院的昏暗走廊,交接情报像是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碰头行动。宫纪在文件上签完字,将钢笔旋进笔帽勾在写字板上,转头问道:“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的有的。”那个年轻人小鸡啄米般点头。

宫纪和中年人都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宫纪顺手将写字板递给他,洗耳恭听。

这位年轻的零组成员显然有着出色的套话技术,他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激动之情,板正一张脸:“我听说,我们组长是以潜入搜查官的身份认识了你。”

宫纪递写字板的手凝固到了半空中,她勉强分出一点礼貌来应付:“是的?”

“真的吗真的吗?”对面年轻人眼里的光彩再也压制不住,他双手一接写字板,微微俯身:“我听过你和我们组长的八卦。一个恐怖分子和一个警察,你们在那个阶段就互生好感了吗?”

“咳咳!”

身后不苟言笑的中年人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年轻公安顾不上前辈的提醒,他看着宫纪,非常真诚地发言:“得不到答案,我今天晚上会睡不着。”

宫纪面无表情地松了手:“我应该不用对你的睡眠负责。”

宫纪不能贸然和降谷零联系,但她获得了零组的帮助。

深夜十二点,万籁俱寂,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突然出现了两个可疑人物。

赤井秀一来到毛利侦探事务所的楼下,逗猫一样,用一只激光笔朝着二楼的窗户长长短短地闪照三下。

片刻后,紧闭的窗户里探出了柯南的脑袋。

赤井秀一将激光笔收回口袋,接住了从窗户里跳下来的柯南。

宫纪不解地看着赤井秀一:“你一个特工喜欢和小孩子玩激光笔吗?”

她又看着还穿着睡衣的柯南:“为什么不走正门非要跳窗?”

“走正门的话容易吵醒兰姐姐啦。”柯南踩一踩地面,抬头看着宫纪:“我们可以执行假死计划吗?”

“计划通过了。”宫纪低头,无奈地和他对上了视线:“我已经拜托专业人士寻找身高、骨相和库拉索差不多的尸体,明天就能有结果。”

“我们需要在三天内行动。”宫纪说:“警察医院外围无线电被窃听的状态不能维持太久,在组织作出更加激进的策略前,我们要尽快将假情报泄露给组织。”

十二点五十,两个成年人带着一个穿睡衣的小孩,偷偷摸摸爬上了双轮式摩天轮的内部。

他们在巨大的倒V型塔架中,发现了两座缆索升降机。

两座升降机位于塔架东西两侧。柯南拿出平板,用铃木集团千金给的权限,调出了整座东都游乐场的监控。

他切换着监控频道,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升降机:“这两座电梯里面都有监控诶。”

在柯南的旁边,宫纪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一条内部短讯。

她抬起头,对柯南和赤井秀一说:“库拉索那边出现了一点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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