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15)

15

早知道傅铮要把道歉信留下来,林眠就不抄歌词了。

不知道傅铮到底把道歉信藏在哪里,林眠翻遍了他的书包、抽屉和房间,甚至趁着傅铮睡着的时候,悄悄搜了傅铮的身——

搜到一半傅铮就醒了,两个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傅铮还张开双臂,坦坦荡荡,让林眠尽情搜、随便搜。

结果当然没有找到。

林眠有预感,这封信再拿出来的时候,他一定会尴尬到想掐死自己。

他只能埋头学习,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蛙泳蝶泳自由泳,试图忘记这件事情。

不知不觉间,开学已经一个月了。

马上就是高二的第一次月考。

这也是两个人开始认真学习的第一次考试,林眠很重视。

周四、周五两天考试,林眠和傅铮被分到了不同的考场。

第一场语文考试开始前,两个人收拾好书包,从教室里走出来,去各自的考场。

林眠认真叮嘱傅铮:“卷子一发下来,古诗词默写先写,选择题不能全选C,大题要分点写满,还有作文,必须要写够字数……”

傅铮跟在他身边,点了点头:“知道了。”

“考完回班上会合,我们去食堂吃饭。”

“噢。”傅铮问,“眠眠,你想不想吃煲仔饭?我们出去吃煲仔饭。”

“不行!”林眠正色道,“吃完了要马上回来复习,忍两天,考完了再出去吃。”

“食堂的饭不好吃,煲仔饭好吃。”

脆脆的锅巴、咸咸的酱汁,还有香香的腊肠。

林眠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考完再说。”

正巧这时,林眠到了自己的考场门口。

“那我先进去了,好好考试,不许睡觉。”

“知道了。”

傅铮看着他走进考场,单手拎着书包,走在走廊上,去自己的考场。

黄毛他们追上来:“傅哥,你真要考试啊?”

傅铮理所当然:“不然呢?眠眠让我考试。”

“反正你俩不在一个考场,你不去考,小眠又不会知道。”

傅铮皱了皱眉头,反问他们:“你们想干什么?”

“新城区那边有家网吧新开业,优惠力度很大,我们凑了点钱,打算过去玩玩,想问问傅哥你……”

“我不去。”傅铮顿了顿,“你们也别想去。”

“不是,傅哥你……”

傅铮把单肩包挂在身上,一把拽住他们的衣领,把他们一个一个塞进考场里。

他们试图钻出来,被傅铮按回去。

“滚进去考试。”

“傅哥,我们……”

“谁敢缺考,谁就是叛徒。”

“不是……”

“我说的话没听懂是不是?”

“不是!傅哥,我们不是这个考场的!”

“噢。”傅铮收回手,“走,我盯着你们进考场。”

走廊上,林眠把书包背在身前,正捧着语文书,抓紧最后的时间复习一下。

他听见前面的动静,抬头看去,正好和傅铮对上目光。

林眠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还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傅铮身板都挺直了,一只手拽着黄毛他们,一只手举起,比了个装酷的手势。

黄毛等人站在旁边,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们。

多狠心的人啊,为了在发小面前装酷,不惜把他们送进考场!

傅铮把他们拽走,重复林眠跟他说过的话:“古诗词默写先写,作文也要写。”

一行人没有办法,只能点头答应:“是。”

途中遇见耗子和猴子,还有从前跟在周自远身边的一些人。

现在周自远不给他们花钱了,他们没地方可去,只能安分考试。

就连周自远也拎着书包,乖乖地跟在沈行舟身后。

整个学校的风气都好了不少,至少所有人都参加考试了,无人缺考。

广播响起,上午语文考试结束。

傅铮从考场里走出来,从外面的书包堆里找到自己的书包,甩到肩膀上。

他大步走在走廊上,目光扫过每一个考场,确认他的“小弟”们全都参加了考试。

忽然,黄毛背着书包,着急忙慌地从楼下跑上来,迎面撞上傅铮。

黄毛吓了一大跳:“我靠,傅哥!”

傅铮问:“你去哪里了?”

“我……”

“拿下。”

傅铮一声令下,身后众人一拥而上,将黄毛团团围住。

“你这个叛徒!我们都在考试,你竟然偷跑出去玩!”

“说,你是不是去网吧了?新网吧的电脑卡吗?”

“咳咳……这个问题私下再问。”

黄毛大声喊冤:“我没去游戏厅,我只是提前交卷了而已。”

众人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搂住他的脖子:“你还敢提前交卷,你作文写完了没有?你就提前交卷?你不怕傅哥和小眠找你算账啊?”

“写完了!”黄毛辩解道,“就提早了五分钟,我考试的时候脑袋发热,喝多了水,憋不住去了趟厕所。”

“真的假的?下周卷子发下来,你要是有一题没写,你就完了。”

众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傅铮拎着书包,走在最后面。

来到教室门口,林眠已经回来了,正捧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新做的数学错题本。

傅铮走到他面前,捏了一把他的脸颊肉:“眠眠,去吃饭。”

“噢。”林眠抬起头,“去哪吃?”

傅铮故意道:“食堂,你爱吃的。”

林眠咽了口口水:“我不爱吃食堂,你不是说吃煲仔饭吗?”

傅铮就知道,合上他的错题本,塞进书包里:“走。”

“好耶。”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校门,把煲仔饭小店占得满满当当的。

林眠坐在中间,拿出没看完的错题本。

众人无奈地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林眠就说:“你们也把数学书拿出来看看啊,下午考数学。”

林眠一脸无辜,他们默默地撩起衣袖,表情愤愤。

傅铮发了话:“眠眠说的对,下午继续考试,谁也不许缺考,抓紧复习。”

“别啊!”众人哀嚎,“傅哥,语文我们还能看得懂,数学是真的看不懂!”

“都是汉字,有什么看不懂的?”傅铮正色道,“把数学书和卷子拿出来看。”

“我们还有点事,我们要先走了!”

“站住。”

“傅哥、小眠。”他们眼巴巴地看着这两个人,“我们就不是学习这块料,放过我们吧!你俩努力就够了,以后你俩开大公司,我去当保安。”

“我当保姆。”

“我当保洁。”

“不行,靠自己。”傅铮挪到林眠身边,和他一起看错题。

他抬起头,发现众人仍旧眼巴巴地望着他:“没带的找有带的一起看。”

于是所有人都围到了林眠身边:“来了。”

傅铮表情复杂地抬起头,搂住林眠的肩膀。

小小的煲仔饭店里,弥漫着米饭的焦香,还有知识的香味。

吃完午饭,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回学校去。

“傅哥,我们能去旁边的公园转转吗?”

“不能。”

“那我们能去买瓶水吗?”

“不能。”

“那我们能做什么?”

“回班上复习。”

几个人垂头丧气,要不是相互搀扶着对方,都快晕倒在路上了。

“我好想逃,可是我逃不掉。”

“我数‘三二一’,我们就分头跑,怎么样?傅哥和小眠就两个人,我们好几个人,他们追不上。”

“好……”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几个人迅速来了精神,抬起头,眼睛放光。

有热闹可以看!

人行道上已经围了一群学生和家长,他们拨开人群,兴致勃勃地钻进去。

“什么热闹?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下一秒,几个人都愣住了。

“我去……”几个人回过头,语气慌张地大喊,“傅哥!小眠!”

林眠和傅铮感觉不对劲,对视一眼,也钻进人群里。

只一眼,林眠就呆在了原地。

“大家都来看啊!高二年级第一,找了几个小混混,把自己亲生爸爸的头给打破了,丢下就跑,整整一个月不回家,打电话不接,就躲在学校里,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他还不认我……”

林眠认得他。

沈行舟的赌鬼爸爸,他们曾经在阴暗的小巷里见过一面。

而此时,那个赌鬼爸爸就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大喊大叫。

他蓬头垢面,额头上缠着绷带,鲜红的液体渗透出来,浸湿了绷带,分明是夏天,他却还穿着一件冬天的厚外套。

可就算是纯黑的外套,也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

他死死地拽着沈行舟的书包,不肯撒手,喋喋不休地向围观群众控诉:“你们看看,我亲生儿子给我打的啊!看看!”

林眠不可思议地睁圆眼睛,想要上前,却被沈行舟的目光挡了回去。

沈行舟站在人群当中,却始终神色淡淡,仿佛陷在风暴中心的不是他。

他目光冷静,朝林眠摇了摇头。

——不要过来。

他父亲那个时候喝醉了,估计没看清林眠和傅铮长什么样子,所以现在也没认出他们,只会抓着沈行舟撒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行舟不想牵连他们。

林眠犹豫了一下,迈出去的脚停在了原地。

可是,沈父的话越说越过分,不知道事情真相的围观群众也议论纷纷。

“看着好好一个孩子,怎么这么狠心?”

“他爸都哭成这样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没看电视上专家说的,现在的学生很多都‘高分低能’,就是分数考得高,能力不咋地,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现在好了,连做人的情绪都没有了,就跟机器人一样。”

林眠攥着拳头,再也忍不了了,转头跟傅铮说了一声:“我要上去了!”

紧跟着,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将沈父缠在额头上的绷带拽掉。

沈父愣在原地。

“我就是那个小混混!我打的是你的后脑勺,你额头上包什么?”林眠把沾满红药水的绷带高高举起,“是你先打你儿子的,是你向他要钱,他不给你就打他!”

被戳穿后,沈父恼羞成怒,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把林眠手里的绷带抢回来,却被林眠身后的傅铮一把推回地上。

“是我打的。”傅铮站在林眠身边,朝他扬了一下下巴,拧了一下手腕,“我没成年,我打死你也没事,来。”

黄毛等人对视一眼,也上了前:“我们也有份。来啊,不是说小混混打你了?我们就是那群小混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有意见?”

“来啊!不是要找我们算账吗?过来打啊!”

沈父只能拿捏像沈行舟那样的好学生,对这些混混学生反倒没有办法。

他跌坐在地上,害怕地往后躲了躲:“不是你们,我认得那群混混,不是你们……”

傅铮冷笑一声,踢了他一脚:“有胆子来闹事,没胆子打架啊?起来打!”

沈父连连摆手:“不是你……不是你……”

“就是我!”傅铮单手拽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起来!”

沈父的声音越来越小,下一秒,被忽然响起的摩托车发动机声音淹没。

围观群众连忙散开,只见周自远骑在自己新买的摩托车上,使劲踹了两下启动杆,又拧了两下把手。

摩托车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车头对准沈父。

周自远露出一个灿烂又阴森的笑容:“就你欺负我同桌是吧?直接撞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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