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1)

“我去,今年我们学校竟然出了两个京大学生!”

“牛牛牛,年级第一考京大,一点都不奇怪,但是这个高二才转学过来的转学生竟然也能考京大……”

“你还不知道吧?年级第一和转学生是同桌,我经常看到他们在自习室里学习。”

“对了,林眠考得怎么样?他不是经常嘲笑转学生吗?他肯定考得很好吧?”

“别提了,林眠就考了250,去新西方学做蛋糕了。”

“噗——他考这个分数,还好意思嘲笑别人?”

熟悉的场景,肆意的嘲笑。

林眠平躺在小黄鸭床单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般,双眼紧闭,用力摇晃着脑袋:“我没有……我没有嘲笑他们……我是爱吃蛋糕,但是我不会做……”

下一秒,伴随着又短又急的一声惊呼,林眠从床上弹起来。

“我没有!”

他喘着粗气,连忙把床头灯打开,睁圆眼睛,环顾四周。

梦里的议论声渐渐远去,只有夏夜里呼呼吹来的电风扇声音。

他……

林眠吸了吸鼻子,回想起刚才做的梦。

他梦见,自己是一篇青春校园文里的炮灰一号。

文章名叫《怎么可能喜欢你》。

故事开始,吊儿郎当的二世祖主角一号,在高二那年,被豪门家族强制转学到小城高中,美其名曰“磨炼脾气”。

主角一号和年级第一的清冷学霸主角二号做了同桌,两个人从互相看不惯的死对头,到并肩作战的好哥们儿,认真备战高考、击碎流言蜚语、奔赴美好未来。

而他……就是两个主角击碎的那个流言蜚语制造机。

他嘲笑主角一号成绩不好,嘲笑主角二号只会死读书,还污蔑他们早恋,肯定考不上大学。

可是最后,两个主角携手考上京大,而他……

才考了250,被爸妈打包送到新西方学做甜点。

林眠:我不是二百五QAQ

对了!

除了他,梦里还有一个和他同病相怜的炮灰二号。

他嘲讽两个主角的时候,炮灰二号在旁边点头。

他和两个主角打架的时候,炮灰二号就挡在前面。

他被两个主角打脸的时候,炮灰二号请他吃手抓饼,还安慰他下次肯定行。

炮灰二号就是……

住在他家对门,和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竹马傅铮!

梦境最后,傅铮考了251,只比他这个二百五厉害了一点儿,去了新西方隔壁的红翔学挖掘机。

他们两个,和考上京大的两个主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想到这里,林眠再也忍不住了。

他手脚并用从床上爬起来,扑到书桌前,打开书包,从夹层里翻出一把钥匙,冲出房间。

这时已经是十二点了,爸妈早就睡了。

林眠关上房门,摸黑溜出客厅,来到大门边,轻轻打开门锁。

他蹑手蹑脚地溜出家门,往前走了两步,就是另一扇门。

林眠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咔哒”一声,他钻进对门家里,飞一般冲进一个房间。

黑暗中,林眠准准地扑在双人床上,用力摇晃床上的人。

“傅铮!起床!快起床!”

十万火急!

“眠眠?”

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头,清醒过来,一只手按住发疯的林眠,另一只手把床头灯打开。

借着昏黄的灯光,傅铮转头看去。

林眠穿着洗得发白的卡通睡衣,头顶的小卷毛翘起来一撮,像是刚睡醒,但表情却很惊恐。

傅铮问:“怎么了?”

“我……”林眠张了张嘴,想要把自己刚才做的梦全都说出来,可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毕竟……那只是个梦。

傅铮皱眉:“眠眠,怎么不说话了?”

“就是……”林眠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你……我们……”

傅铮认真看着他,眉头越皱越深。

终于,傅铮恍然大悟:“眠眠,我知道了。”

林眠松了口气,太好了,他和傅铮多年竹马,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我们昨天偷吃烤肠,你上火了,说不了话,不能让你爸妈知道,你想过来躲躲。”

“……”

傅铮一脸了然,又问他:“要不我煮一点凉茶给你喝?或者冲一点白糖拌葛根粉?明天应该能好。”

林眠烦躁地给了他一下:“我没上火。”

“那你刚才‘阿巴阿巴’?”

“我……”

林眠彻底放弃了,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傅铮相信自己。

他瘪了瘪嘴,随便敷衍:“我做了个噩梦。”

“噩梦?”傅铮问,“是梦见怪兽吃了你,还是梦见鬼贴在你床底下?”

“嗯……差不多。”

“那现在怎么办?要和我一起睡吗?”傅铮熟练地从床铺里面搬出一床叠好的薄被、一个枕头。

“我……我不睡觉!”林眠一把拽住他的手,“我们去写作业!”

“林眠,你睡傻了?”

林眠把傅铮拽下床铺,来到书桌前,从角落里找到傅铮的书包。

林眠提起拉链都没拉开的书包,眼睛瞪得圆圆的,不可置信地看向傅铮:“整个暑假,你的书包都没动过?”

傅铮看了他两眼:“你不也一样?”

林眠噎住:“我……我至少还是做了两题的。”

“还有好几天才开学,前一天晚上补完不就好了?之前不都是这样干的?”傅铮问,“你是不是梦见作业没写完,被老师骂了?”

“比这个可怕一百八十倍!”林眠一脸认真,“反正从现在开始,我要认真写作业了,还有你。”

“现在?”

“嗯。”林眠用力地点点头,打开书包,把里面的卷子都倒出来,“反正你也睡饱了吧?”

傅铮皱了皱眉,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在林眠期待的目光中,乖乖地坐了下来。

傅铮压根就不学习,书桌前面放着的椅子也不讲究,就是家里常用的长条板凳。

两个人在板凳两边坐好,对林眠来说刚刚好,但傅铮个子高,他需要弯一弯腰才行。

林眠抽出一张卷子,又递给他一支笔:“写完这张卷子再睡觉。”

“嗯。”傅铮接过黑笔,摆开架势,刷刷刷——

不到十秒钟,就写完了一整面的卷子。

林眠凑上去看了一眼,惊呼出声:“要认真做!不可以全部选C!不是,你怎么连填空题也选C啊?”

傅铮转头,无辜道:“之前不都是这样做的?”

“你气死我了!”林眠把他推开,打开书包,翻了半天,“你怎么连涂改液都没有啊?”

“划掉就好了。”

又是刷刷刷几下,傅铮把刚才选的C全部划掉了。

林眠看着他涂改得乱七八糟的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认真写。”

“噢。”傅铮转着手里的笔,重新从第一题开始看。

林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确实认真,这才转回头,也给自己拿了一张卷子,埋头苦学起来。

他和傅铮都不擅长学习,全年级五百个人,傅铮常年吊车尾,他还算好点,卡在中游,在二百五十名徘徊……

二百五!又是二百五!

讨厌死了!

林眠紧紧地握着笔,被第三题卡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灵光一现,在草稿纸上演算一番,最后自信满满地写下答案。

忽然,傅铮的声音幽幽传来:“眠眠,你还说我,你也全部选C。”

林眠要被他气死了:“我是认真做的,不是随便选的!只是正好前三题都选C!”

“噢。”傅铮转移话题,“眠眠,做这么多题累了吧?你想不想吃泡面?我爸今晚不在家。”

傅铮的父母离婚了,他跟着父亲生活。

他父亲是货运公司的大车司机,为了多赚钱,经常跑长途。

大部分时间,傅铮都是一个人生活,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这也是林眠敢深夜闯进来的原因。

要是五大三粗的傅叔叔在家,他肯定不敢。

林眠咽了口口水,低下头,继续写卷子:“才做了三题,什么‘这么多题’?快点写,至少要写完一整张卷子才可以吃……吃泡面……”

林眠的父母都在本地工作。

他的父亲和傅铮父亲原本是同事,都是大车司机。不过林眠出生后,他就申请了转岗,留在本地开公交车。

他的母亲一开始是公交车售票员,后来公交车全部改成自助投币,她也就做了文员。

泡面这种垃圾食品,父母盯得紧,林眠平时是绝对吃不了的。

偏偏傅铮还诱惑他:“加一个煎蛋。”

林眠的头愈发低了:“快点写……”

“加一片午餐肉。我爸前几天从城里超市带了一罐午餐肉,和动画片里的一样。”

“在三角形ABC中……”

“我们可以用热水泡泡面吃,不放进锅里煮。”

一听这话,林眠马上把题目抛到脑后,抬起头,双眼放光。

爸妈总说,泡面不健康,是垃圾食品,他偶尔磨着吃一次,爸妈也一定要把面饼丢进烧开的锅里去煮。

可小孩子们总是嘴巴刁,特别是林眠。

他总说泡面煮的和泡的不一样,泡的更有嚼劲,结果每次都被妈妈拍脑袋,说他牙都没长齐,懂个屁的嚼劲,那就是没熟!

再说了,那桶装方便面比袋装的贵好几块钱呢。

所以现在,傅铮一说要“泡面”,而不是“煮面”,林眠马上就抬起头了。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卷子:“那就……先吃一点东西,吃完了马上写卷子。”

“嗯。”傅铮站起身,林眠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想要看看传说中的午餐肉到底长什么样子。

凌晨一点,两个人挤在厨房里。

傅铮拿出“贵好几块钱”的桶装方便面,递给林眠,转身去冰箱里拿午餐肉,林眠同样虔诚地双手接过。

最后,傅铮围上围裙,开火倒油,准备煎鸡蛋。

傅铮长得高,还剃了板寸,是学校里有点名气的傅哥。

他围着围裙煮饭的模样,大概只有林眠一个人见过。

林眠揭开午餐肉罐头的盖子,低头闻了闻,又看看上面的包装:“哇,这还是国外的东西,上面还有英文字母!r……r……念不出来。”

傅铮道:“这东西也要用油煎一下,眠眠,你切一下。”

“好。”林眠拿出菜刀,学着动画片里的样子,把午餐肉从罐头里拍出来一截,切了厚厚两片。

这东西本来就香,用油一煎,就更香了。

十分钟后,两个人坐在客厅的茶几前,一人一份泡面,很有仪式感地用叉子插着盖子。

傅铮打开电视,但凌晨时分,要么是午夜新闻,要么是早就看过的电视剧重播。

林眠抱着腿,认真地看着面前的泡面。

三分钟后,傅铮手腕上的电子表响了起来。

林眠马上揭开盖子:“开吃!”

林眠用叉子搅和泡面,一股热气迎面扑上来,他吹了两下,就往嘴里塞了一口。

好吃!

时间刚刚好,就是这个味道!

林眠满足地吃了一大口,忽然,他想起什么,从地上爬起来。

傅铮喊了一声:“眠眠?”

林眠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刚才那罐午餐肉。

傅铮问:“你还想吃?我再给你煎一块?”

“不是。”林眠摇摇头,指着罐头上的广告,“这根本不是英文字母,这是拼音!肉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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