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贵人

偏厅里陈设十分简洁,右侧却有一面书墙,被郾朝的吏法和案卷塞得满满当当。

南归雁不过扫了几眼,便闭目坐着桌前。听着雨声,心情倒是难得的宁静。

她其实喜欢下雨天,雨声能够遮掩住世间大多数杂音,是个适合睡觉的天气。

雨后的空气更是清新,只不过在古代,大雨后的路通常不太好走。

官道倒是强些,地面夯实,但车马辙印也难免会留下痕迹。轿子更别提了,一不留神轿夫们便能摔个人仰马翻。

方无两直接下了轿子,披着借来的蓑衣,将长袍掖在腰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京兆府走。好在雨下的忒大,路上并没有什么人看到他这窘迫模样。

等他回了府,整个人真是水涝出来的,从里到外都湿透了。灌了几大碗姜茶,又洗了洗澡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瞧着这雨明天都不一定停,早知雨下的那么急我就不去了。”方无两一时有些后悔,自己跟着又转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

“依小的看,县主好像是有些成算,说不定有所发现呢。”小厮在旁边接了话,他今日没跟着去,所以知道县主和少尹大人吵了一架,没点本事,敢和少尹呛声吗?而他又擅于琢磨方无两的心思,知道他如今是将南归雁当定心丸,便有意说好话。

方无两拂了拂袖口,因为回来的急,南归雁并未和自己多说些什么,听了小厮的话,也隐隐有些期待,“县主在偏厅等我?走吧。”

此时南归雁已经有些昏昏欲睡,斜倚在圈椅里,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面前的长桌,整个人显得慵懒随性。

听见通报,眼睛微抬,左手撑着身子利落站起,气质又变得高不可攀起来。

“县主,”方无两进了门,便开口问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南归雁微微颌首,“确实有些发现。那水缸里剩余的土豆看起来状态都差不多,表皮发青,面上生芽,如今芽上的叶子又都长出来了。”

“确实如此。”可这又说明什么呢?他对农作物了解的实在不多。他先前只觉剩下的那些土豆是吴厨子话的佐证——西郊的农户确实是他与别人的接头点。

“书院二百余人,一餐所食土豆过百斤,若是各家各户收集,动静肯定不小,肯定会有风声透露。”

“所以我们猜测是从菜户那里收集的。”

“若是在菜户那里买的,土豆状态应该是参差不齐的,商人嘛,不大可能把东西挑着卖,而且那些土豆个头大,表皮圆润,也没有储存很久的痕迹。”

南归雁顿了顿,又接着说道:“那些土豆表皮湿润,应该是洒了水,为了给土豆催芽。”

“这?”方无两有些迟疑,他们之前竟没往催芽方向想,不过就算知道是人为催芽又有什么用呢?

只听南归雁又接着往下说。

“先前大人说过,陈先生是十天前如今十二天前读了《郦生陆贾列传》提出的思农宴,而土豆在适宜的条件下若要长出叶子,最短还需十五天。不用说如今不是土豆的季节。”

“所以,这件事是早有预谋!且突破口在陈先生,谁影响了他或者暗示了他办思农宴,谁就是事件参与者。”方无两只觉茅塞顿开,喜出望外,“县主果然是我的贵人啊!”

“什么?”后一句南归雁并没有听太清,疑惑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不如现在就提审陈先生。”方无两极力收敛了下自己,贵人什么的还是适合心里默默想,别把人吓跑了,虽然他都在想南归雁喜欢什么颜色麻袋了。

“我们去牢里一趟如何?”

“也行,也行。”如今方无两没什么不应的。

轰隆隆,天空突然炸起了雷。

京兆府的牢房地处右侧,在地形图上占了长长的一条,做临时关押嫌犯疑犯用。

要进去,先要通过一间宽大的司法吏刑具展厅。墙上挂着些枷锁镣铐,看起来沉甸甸的。墙角立着几根成人手臂粗的刑棍,看起来颇有年头,手持处都磨出了包浆。

不过,最引人注意的还是摆在中间的床,由铁打造,上面布满尖刺,看起来锋利无比,更不用说底下还有一个烧的旺旺的炭盆,令人闻之森冷,望而生畏。

南归雁心里微惊,这古代刑房,花样还真多,但面上仍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步定神闲的走了过去。

说来陈先生当日急火攻心昏迷过去,如今醒了,却前言不搭后语,问不出有用的话。但又不好对他用刑,所以也有些棘手。

“是来放我出去的吗?”陈先生看到来了人,神情激动,冲到了门口,双手扒着两侧栅栏。

方无两命人开了牢门,衙差们又忙搬了凳子过来,这牢里还是头一次来了位县主,虽说是新封的。

陈先生看着衙役的架势,便知他们不是来放自己的,连连后退几步。坐回了墙角,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南归雁看了一眼,只见他面色晦滞,萎靡不振,确有癫症之兆。癫证以沉默痴呆,语无伦次,静而多喜为特征,是以阴阳失调,七情内伤痰气上扰,气血凝滞为主要因素。

南归雁慢慢踱步向前,又离陈先生近了些,他皱起了眉,明显因为外人的靠近开始烦躁了起来。

“陈先生,我只是来给你号个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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