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书桌上垒得高高的书被扫到地上。

听着书本落地的声音,看着纸张纷纷扬扬,项婷婷有种说不出来的快感。

那种一直被压抑,那根被迫一直崩着的弦啪嗒一声断了。

项婷婷又哭又笑。

“我是烂泥,我是废物,我考不了第一,我再也考不了第一了,摩天轮坏了,它再也上不去最高点了,再美的风景,它看不了了!”

“我也想考第一的,我也不想当废物的,我努力了,我真的真的很努力了,我一夜夜睡不着,我半夜起来刷题,我睁开眼是题,闭上眼还是题,可它为什么会离开我的脑子,它不想住了,我记不住了,我突然就记不住了,我废物了,你满意了吗?”

岳阳和周雪扑在房门口,岳阳两手钳住想要往里冲的周雪,看着里头同样歇斯底里的人,鼻头就是一阵酸涩难言的感觉。

“你不要,婷婷……”

“你不要。”

看着那些书和纸张掉在地上,周雪突然一个字都骂不出来了,她的眼泪也大颗大颗往下落。

她挣扎着,无力地摇着头恳求女儿。

“不要,不要好不好?婷婷,不要……”

项婷婷踩到了椅子上,伸手将书架上的书也哗啦一下扯了下来。

为什么不要呢?

不要坚持了,那就谁也不要再坚持了。

“不——”

“婷婷,当心脚下。”岳阳一时分心,手上的力道就松了一分,周雪挣开岳阳朝前扑去。

“咚!”一声,朝前扑的周雪一下摔在地上,在意识陷入黑暗前,周雪感觉到胃部又开始像火一样的烧痛。

“小雪!”

岳阳吓了一跳,急忙上前,站在椅子上还要扫落书的项婷婷也一顿。

“小雪,你怎么样?”

岳阳将周雪翻转过来,周雪软软倒在岳阳怀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泛着青。

“小雪,小雪——”

“妈——”

……

救护车一路匆匆朝医院赶,医生和护士正在给周雪紧急抢救。

岳阳轻轻揽住项婷婷肩膀,大掌轻轻拍着。

“别怕,别怕,你妈妈会没事的。”

项婷婷看着好像生机全无的妈妈,拳头紧握,全身都忍不住的颤抖。

下了救护车,医生和护士推着周雪往里走,岳阳拉紧女儿的手跟在后头跑。

周雪被推去做检查,岳阳和项婷婷两人只能坐在外面等。

时间一点点过去,岳阳拉着项婷婷的手,握到掌心出了汗他也没松开。

“别怕,还有爸爸在,你妈妈很快就能出来,等你妈妈好了,我们再好好的跟她谈好不好?”

“她舍不得失去你,肯定会出来。”

项婷婷眼睛哭得又红又肿,闻言看向爸爸,眼中含着期盼藏着害怕。如果妈妈没了……

都是她害的。

不不不,妈妈会没事的。

妈妈怎么会有事呢?

妈妈,是妈妈啊。

医生很快拿了几张单子过来,“她需要做一个胃镜检查,人现在暂时没事了,但她的情况最好先住院观察几天,病人的情绪起伏太大,她这几天需要静养,你们家属多体谅病人。”

岳阳接过医生递过来的单子,连连点头。

“是是是,医生你说的是,我们肯定会照顾好她的。”

医院充斥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道,项婷婷守在妈妈床上,床上的周雪还在睡,她的脸色好了许多,只是苍白,没有泛青了。

项婷婷的身子还忍不住轻轻颤抖,她的手指动了动,想给妈妈倒一杯水凉着,但手颤抖得太厉害,她只能用一只手压住另外一只手,小心的拿了纸杯去接水。

有开水不小心晃出来,她疼得轻轻哆嗦了一下,只能再放慢一点速度把水端到柜子上。周雪从急诊转了住院,夜里需要一个人陪护,但目前的情况,岳阳也不放心让项婷婷回去,于是父女俩都留了下来。

周雪一直昏睡着,医生检查过,她现在的情况睡觉比醒着要好,她的身体也需要睡眠来治疗,便没有刻意把她叫醒。

但岳阳还是把项婷婷叫到了外头说话,项婷婷一直心神恍惚,岳阳觉得,女儿眼下的情况并没有比躺在床上的妻子好多少。

岳阳的大掌揽女儿瘦弱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想哭就靠着爸爸哭一会吧。”

项婷婷提起来的心忽的一松,眼泪就跟着滚落下来。

岳阳把女儿带到走廊尽头,夜已经深了,走廊里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人。

岳阳看着窗外的夜色听着女儿低低的哭泣,他一时也没有开口。

说话是一种安慰,但有时候默默地陪伴也是一种安慰。

哭泣也是一种宣泄情绪的手段,岳阳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女孩现在就很需要这样的宣泄。

要问他为什么知道。

嗯,感觉。

岳阳的裤兜鼓鼓囊囊,项婷婷哭了一会,岳阳就默默从裤兜里掏出两张纸来递到项婷婷手里。

窗外的红绿灯绿了黄黄了红,颜色变换了好几次后,岳阳裤兜里也只剩下最后一点纸了。

项婷婷也哭了许久。

岳阳手掌就轻轻落在项婷婷的脑袋上温柔地揉了揉,“再哭,眼睛该痛了。”

缩在角落里的项婷婷身子抖了抖,还是觉得很难过。

委屈和自责占满了她的整颗心。

“有什么心里话想跟爸爸说吗?或者你有什么想做的?等妈妈好了爸爸去跟妈妈商量,要是妈妈实在不同意,咱们就像今天一样偷偷溜出去,大不了爸爸和你一会回来跪搓衣板,咱们一起跪搓衣板背单词背古诗,妈妈肯定不会再被气坏了。”

项婷婷眼眶的里眼泪一时就落不下来了,她埋在膝盖上的脑袋扬起来,眼睛又红又肿。

岳阳跟着蹲在了女儿旁边,没有纸了,他就抬手去给女儿抹眼泪,“别哭了,爸爸带的纸没了,再哭你就只能拿爸爸的衣服擦鼻涕眼泪了。”

很伤心很伤心的项婷婷差点吹出个鼻涕泡来。

岳阳起身,扯了衣角递给女儿,“来,爸爸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可能有点儿汗味儿,你嫌弃也先忍一下。”

项婷婷默默拿起手里最后一张纸捂在鼻子上,瓮声瓮气道:“爸,我有纸。”

岳阳放下衣服又略带遗憾的又蹲回女儿身边。

“那一会需要了再跟爸爸说,爸爸不嫌弃你的大鼻涕。”

项婷婷:“……”

“今天的事,你也别太难过,这件事错得更多的还是爸爸,妈妈其实是生爸爸的气呢,也是爸爸之前跟妈妈说谎太多,承诺太假。”

岳阳苦笑了一下,可不假吗!

项阳挣了钱就躺尸,没钱又不想去找工作就跟媳妇服软说好话赌咒发誓会出去找工作,然后拿了钱要么装模作样的去找工作,要么继续躺尸。

狼来了的故事说太多遍就没有人再相信了。

“这次爸爸不保证承诺了,话说得再漂亮不如做给你妈妈看见。”

岳阳拍拍女儿的肩膀,“好孩子,这么多年辛苦你了,爸爸知道错了,爸爸,跟你道歉。”

摊上这样的父母,可不辛苦么。

项婷婷才止住的眼泪在听见这句话时瞬间如山洪决堤,她双手用力捂住嘴,还是有低低的呜咽传了出来。

周雪是后半夜醒过来的,睁开眼睛,她还恍惚了一下。

她才一动就发觉了不对劲,她不是躺在家里的床上。

这床很窄,手一摸出去就触碰到了边。

吊瓶就挂在她的头顶,长长的针管连接到她的床上,针管的尽头是她的手背。

她被送到了医院,正在打点滴。

项婷婷睡在医院给病人专门准备的陪护床上,就是一张椅子,拉开就是一张床。

项婷婷此刻就蜷缩在上面。

病床周围有帘子隔开,把她和项婷婷圈在里头隔开了外头的世界,周雪的眼睛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丈夫的身影。

周雪这一倒下,就感觉特别疲惫,没一会她又睡了过去。

项婷婷一晚上睡得并不算安稳,时不时就要醒来看一看妈妈,天才蒙蒙亮,她就醒了过来,床上的妈妈还在睡着,她昨夜哭了许久的双眼这会又酸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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