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质子旅等级森严,这不仅源于他们的父辈,也受到他们授衔后军职高低的影响。

每一个坐上玄鸟纹帐车来到朝歌的质子,都不是孤身一人,随行者亦被编入质子旅中。质子旅最初分为四阵,对应东西南北四大诸侯,虽编为一旅训练,且殷寿视每一位质子如亲子,悉心教导,教授剑术,但质子们在日常相处时,很难不受其父身份的影响。

殷寿以实力授群质子军衔,试图打破父辈烙在他们身上的阴影,他是质子旅主帅,所以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他就是王,实力,是决定孩子们地位的唯一标准,他,是一个非常公平的父亲。

苏全孝获得了百夫长的位置,不高也不低,这却是他凭借自己实力而非父辈荫蔽获得的荣耀,是他自我的证明。他高兴的抱起朝光,一圈一圈的打转,朝光在他怀里咯咯的笑,乐极生悲,两人一个没注意,朝光的飞出去的小腿就撞上了冰冷的坚硬。

骨头磕在金属上,两强的较量,最终以朝光尖锐的叫声落下帷幕,苏全孝赶紧放下朝光,朝光蹲在地上,捂着小腿缩成一团,半天抬不起头。buwu.org 梦幻小说网

崇应彪缩了缩自己被甲胄包裹的腿,这可是她自己撞上来的啊!他想了想,一抬腿踹向苏全孝,“你瞎呀!撞到我了!”苏全孝灵活躲过,回头看了看地上的朝光,又看了看一脸怒气的崇应彪,一时不知道该先跟谁道歉。

好半天,朝光才从那阵尖锐的疼痛中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无措的苏全孝,又看了一眼盛怒的崇应彪。她伸出手,苏全孝立刻扶住,崇应彪的手微微一动,又静止下来。朝光扶着苏全孝的手,挣扎着站了起来。

崇应彪张口,正欲询问朝光腿伤如何,朝光见他似乎要说话,迅速低头向崇应彪道歉,“对不起,撞到你了。”

“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苏全孝也很认真的跟崇应彪道歉。

崇应彪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一起低头认错两个人,这场景像极了某位刺头又去欺凌弱小,仗势欺人逼迫对方低头。可他还什么都没干呢!崇应彪张开的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咬了咬唇,没好气道:“下次注意点!”

见崇应彪没有生气,朝光抬起头,迅速打量了崇应彪一眼,见他似乎穿着与往日不同,甲胄崭新,肩甲饕餮威严,皮质护腰上,悬挂佩剑与令符。她的目光停留在崇应彪腰间的令符,玉质、半月形,上刻甲骨文字,殷商师旅,战士间区分衔级多用玉符。

“成千夫长了?北崇野人?”她似乎猜到了崇应彪忽然过来的原因,质子旅的所有人都沉浸在授衔的兴奋与激动之中,他们和自己彼此间最好的朋友分享、庆祝,在这所有人的欢乐之中,崇应彪的落寞,无人觉察。

他好像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彼此最好朋友的人,彼此间最好的朋友,是相互的、独一无二的,而崇应彪没有可以袒露心扉的最好的朋友,他的心被一片高傲与倔强包裹,不愿意主动向他人透露半分。

朝光想了想,夸赞崇应彪道:“你很厉害!”

崇应彪冷哼一声,“算你识趣。”

他本来就很厉害,他比苏全孝厉害,比姬发厉害,比所有人都要厉害!

苏全孝望向崇应彪的眼里也满是敬佩,“对呀!哥可厉害了呢!他差一点就抢到鬼候剑了,那个时候就不仅仅是千夫长,而是首领了!”话不经大脑的说出口,苏全孝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对不起,哥。”

崇应彪:“………”

朝光‘噗嗤’一声笑了,苏全孝也不好意思的笑了,“哥,我其实是想说你真的很厉害!”

“废话,这还要你说,你可归我管,以后小心点!”崇应彪瞪了苏全孝一眼,“天天往这边跑,耽误了训练,小心我军法处置你!”

“可是你军法了他,他还是要过来找我治伤啊。”朝光望着崇应彪,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所以,反正都是要来找我的,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而且,崇千夫长,他绝对没有天天来找我!他和赢煊他们只是有空了才会来找我玩。”

崇应彪‘嗯哼’了一声,“我不信,我得盯着他们!”

朝光莞尔,“欢迎千夫长!”

崇应彪笑了,面前少女灵动俏皮,十六七岁的朝光聪敏而主动,这让崇应彪十分满意,从前的气没有白受!只要她不害怕自己,不想着逃离自己身边,等他抓住机遇,当上全天下的王了,那个时候,他也会如前世姬发与她分享王旗一样,将自己的王旗送给她,让全天下都知道,她是自己独一无二的王妃。

撞到的地方很快肿了起来,变得青紫,初月帮朝光处理好伤口后,朝光记起还要为殷郊送水,好险,她差点就把这事忘记了。自己受了伤,朝光只能摆脱初月帮自己这个忙,初月送完东西回来,看着朝光,若有所思。

“殿下托我问大人腿伤是否有碍,并让我告诉的大人,让您好好休息。”

朝光“哦”了一声,初月见她这副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的样子,叹了口气,直接告诉她:“大人腿伤好了后,不要忘记亲自去向殿下道谢。”

“我知道了。”朝光仰望面前耐心教她为人处事打好人际关系的初月,分明她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但朝光就是感觉她比自己更要成熟冷静。比干一定是老糊涂了,放着这样的人才不用,想把大祭司的位置传给自己?

初月如果当了大祭司,一定能将所有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怎样才能劝比干把祭司的位置传给初月,而非自己呢?朝光开始冥思苦想。

授衔过后,大家都有了休沐的日子,春日迟迟,朝光与苏全孝游猎原上,夏日炎炎,他们捕鱼河中,秋日硕果累累,朝光踩着苏全孝的肩头去摘枝头果实。冬日朝光不愿出门,他们就围炉帐中,煮酒烤果。

酒是野人们的,干果是朝光的,都是她秋天摘的,什么松子榛子板栗花生,还有一些她不认识但是初月说可以吃的东西。谁也不看谁。偶尔殷郊见他们玩的开心,也加入其中,当即有质子为殷郊斟酒,初月搡了一把朝光,示意她把手里的干果仁给殷郊,而不是塞到自己嘴里。

朝光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千辛万苦剥开的一把果仁。

职场生存不易……而且,等级世界要比职场残酷的多。

即使军职相差不大,殷郊也平易近人,但他只要往那里一坐,就会自动成为人群的中心,与生俱来的王孙身份,犹如一道天堑,将他与众人分隔。朝光虽然无法感觉到这种沟壑,但在初月的提醒下,还是大概能猜到一二的。

王孙,就是王孙。质子,就是质子。

一小捧果仁,被小心翼翼放到殷郊面前。

殷郊侧首,微笑着看了朝光一眼,那张高贵而深刻的脸,眼窝深处带着阴郁的温柔笑意,从高耸的眉骨下,影影绰绰的流露出来。他捡起一颗榛子,抛进嘴里,将剩下的推回到朝光面前,在朝光惊讶的眼神中,仰头将杯中热酒一饮而尽。

“走了。你们继续玩吧。”

殷郊放下杯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崇应彪一掌拍开核桃,发出的响动将朝光的注意力从殷郊身上引了回来,核桃被他拍得粉粹,连皮带瓤都成了一堆,分也分不开。崇应彪站起身来,丢下众人,头也不回的走了,金葵和几个人见状,赶紧跟了过去。

朝光不解的看向苏全孝,“他生气了?”

“好像是吧。”苏全孝也一脸茫然,“哥为啥生气啊?谁惹他了?”

崇应彪是给过殷郊一个耳光的,刑台上,殷郊的高傲深深刺痛了崇应彪,分明已经是阶下囚,还摆出一副王孙太子的自大。崇应彪知道,殷郊是看不起自己的,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弑父小人,不屑与之为伍。

从小到大,只要有殷郊出现的地方,他就是中心,所有人都要围着他转。他越赤子之心,光芒照人,就显得别人不堪入目,阴暗扭曲,可若不是王孙,他也做一回质子,殷郊又还能这么一直赤诚下去吗?

崇应彪很羡慕殷郊,羡慕道到几乎嫉妒,他有王孙的身份,成为唯一的太子,被所有人理所应当的注视疼爱,还有姬发这样的好兄弟。他可以大大方方去做他自己,不用考虑任何人,别人是否会被他的光芒刺伤,都不重要。

他,就是他,活得轰轰烈烈,无愧于他自己的心。

崇应彪仰天长叹,曾几何时,他也想活成这样的人……他很想……活成像殷郊和姬发这样的人,他们,都是他崇应彪,想成为而无法成为,只能去羡慕嫉妒憎恨的人。可他,没有做王的父亲,没有爱他的父亲,他一无所有,被现实撕扯的面目全非。

不计目的,不较后果,仅仅听从,自己的心。

天下,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寒来暑往,春冬交替,又是一年硕果累累的金秋。

朝光坐在大石头上,怀抱一堆果子,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打量不远处聚在一起烤兔肉的众质子,赢煊和金葵你嫌我推,崇应彪一边煮肉一边指挥苏全孝干这干那,看着这诡异而和谐的一面,朝光啃果子的嘴一滞,她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是不可能跟这群野人一起吃他们那只拿盐煮过的兽肉的,那群野人看着朝光鼎里几片绿油油的野菜,满眼嫌弃。

“你只吃草吗?”崇应彪笑了,“兔子也只吃草?所以你的胆子和兔子一样小,是因为你只吃草?”

朝光掏出筷子,摇头道:“我不是野人!”

“你还带了著,挺讲究。”崇应彪认出了朝光手里的的筷子,“传说大禹以木为著,这种东西用的人很少,你从哪儿弄来的。”

“你还知道大禹?”朝光有些惊奇,但转念一想,崇应彪姓崇,大禹之父鲧号为崇伯,有崇氏因此而来,“也是,你们自己先祖的事情,当然记得清楚。”

野人们掏出了餐匕,在朝光面前扬了扬,“我们不是野人!”

朝光看着面前那一把把浅口汤勺一样的东西,举起了筷子,“行,你们人多。我是野人好了吧,我只拿木棍吃草!”

吃过饭,苏全孝和朝光两个人偷偷摸摸想溜出去,崇应彪想跟,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又走了一步,想了想,又退了回来,他抬腿,不由分说踹了路过的苏全孝一脚,苏全孝蹦起来,躲过这一击,“太阳下山之前给我回来,不然你就死定了。”

“知道了!”苏全孝拉着朝光跑了出去。

太阳才刚有一点歪下去的影子,崇应彪就走出了营门。

斜阳西下,苏全孝背着朝光,于黄昏的日落中,一步步从地平线的尽头走来,崇应彪看着苏全孝背上已经熟睡的朝光,二十岁的少女长成了记忆中初见的模样,脖子上还挂着那串曾遗落在他床铺的金蝶彩珠项链。

一眨眼,便过去了五年,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十分短暂。

“要打仗了。”崇应彪收回目光,淡淡道。

苏护举冀州而反,扬言永不朝商。

“我知道。”苏全孝的脸上依旧挂着淳厚的笑容,对于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他似乎一无所知。崇应彪叹了口气,不太忍心告诉他这残酷的事实,作为质子的命运,是那么悲惨。被抛弃,被杀死……

冀州城上射下的箭簇,催促他赴死的温言,在爱与荣耀中死去,谎言的泡沫暂时麻痹孩子痛苦的内心,他真的相信吗?不曾动摇过吗?可是他,别无选择。他死了,作为殷商的勇士而死,苏氏一族被灭。

经年之后,谁会还再记得他?

他死了,谁会为他流下真心的眼泪?

谁又会牵挂一个不成年便夭折的孩子?

崇应彪在苏全孝死的时候,逐渐清醒,作为质子,他们的下场,只可能是苏全孝。在得知父亲与三大伯侯聚众叛乱的消息时,他第一反应便是害怕,强烈的恐惧,吞噬一切。殷寿,给了他一条活路。

他能怎么选呢?

和鄂顺一样吗?他能跟鄂顺比吗?

这么久以来,崇应彪一直在想,这辈子,他究竟该怎么办?

苏护谋反,苏全孝立刻被解除武装看管了起来。帝乙名北伯侯征讨冀州,但冀州早有准备,城高池坚,崇侯虎久攻不下,于是帝乙又派二王子殷寿亲征。质子旅,开拔北上,朝光亦随行。

越往北,气候越冷,大雪纷飞,呵气成冰,未到冀州,将士们便多有冻伤。听着初月给自己汇报工作,朝光这才意识到,随军祭司,为巫医之首……是……

野战医院院长?!

漫天大雪,阻碍道路,影响了后方物资运输,冻伤人数太多,提前准备好冻伤药捉襟见肘。

看着满帐篷来要冻伤药的壮汉,金葵、孙子羽、赢煊、辛甲、太颠……还有东南两边的百夫长……朝光不禁打了个寒颤,难怪比干说是历练,原来,真的很难解决,这可都是一言不合就会动手的主啊。

不对付的两拨人,因为稀缺的资源,矛盾更深,西方阵与北方阵两拨人死死盯住彼此,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祭司,我们可是最先来的。”金葵最先开口,他看了一眼朝光,仰起脸,蔑视西方阵众人道:“先来后到的道理,不懂啊?!”

“你们北方阵的人更了解北地环境,仗着对冀州情况了解,先拿走所有药,这不公平。”有南方阵的百夫长质疑,南地常年炎热,质子不耐酷寒,冻伤很严重。

“在朝歌住了这么久,他们可能也无法适应。”东方阵一位百夫长出来打了个圆场,“但大家都是兄弟。东西全让北方阵拿走,剩下的兄弟怎么办?不如各分一些,先熬过这段时间,等后续补给送到就好了。”

“可是我们冻伤的人比别的阵人更多。”那位南方阵百夫长据理力争,试图为自己的兄弟争取到更多利益,“南地常年如夏,我们根本就没经历过如此酷寒,我们冻伤的人是四阵里最多的。”

“你们自己没用,怪谁!”金葵嘲讽道。

那位南方阵百夫长怒视金葵,“你再说一遍!”

金葵站了起来,“说你们没用啊!”

南方阵百夫长一把揪住金葵的衣领,手上的冻疮因为过度用力而皲裂,红色的血从青紫的伤口里渗出来,十分可怖。

“祭司面前,岂容你们放肆!”初月竖眉,呵斥两人道,“要打出去打,打完了再进来。”见初月动怒,众人赶紧上前将他们分开,一时帐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看向朝光,全等着她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朝光头都大了………

僧多粥少。还是一群武僧。

她遇到了职业生涯中第一件难办的大事,分还是不分?

不分的话,今天这是很难收场的。分的话。

怎么分?先来后到?还是四阵平均分?最好还是按比例分,但这群人能听得懂比例吗?听懂了,他们又会愿意吗?

就在朝光久久拿不下主意,四阵的百夫长又吵做一团的混乱之际,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吵什么?”殷郊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阵千夫长,姜文焕、崇应彪、姬发、鄂顺都在,他们也为这件事争论不休,最后闹到了殷郊面前。

有殷郊在,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殷郊将朝光拉到角落,深邃的眼睛里目光沉稳,他低声道:“你是祭司,这里所有事情都由你负责,所以决定由你来做。”殷郊并没有直接掠过朝光,来决定这些物资的去向,他是质子旅的首领,但并不能直接对祭司负责。?

“如果你想树立起自己祭司的威严,现在是个非常好的契机,你全部不分,留在手里。冻伤不会死,但可以让他们认识到,决定权掌握在你手中,只要你不发话,东西就到不了他们手中。你,决定他们。他们此后会自动敬畏你,因为你拥有决定他们的权力。”

“如果你想救更多的人,你就要顶住外界的质疑,南方阵冻伤人数最多,他们得到的也会多余其他阵,东西北三方,势必会有人因此心生不满,从而为难你。你也可以如之前一样,作壁上观,谁也不得罪。选择权,都在你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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