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

“美都,你知道吗?有没有做过,从一对情侣的肢体语言是可以看出来的。”

比如,挽着胳膊走路的时候,在衣袖的遮掩下暗暗捏男生的手臂,而对方刻意绷紧肌肉,权当无声的笑闹。

再比如,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者打游戏累了的时候,把双腿搭在男生的一边腿上,被他一只手掌扣住。

再再比如,在男生的后颈吹气,在他躲开之前数发簇的数量。

还有,突然把手伸进他的衣摆里冰一冰肚子,勾勒他发力吸气后愈发明显的腹肌的形状……

该做的不该做的,五月女美都全部实践了个遍。

但如果可以,她不想在这种时候想起小野寺的这句话。

这种时候——

指抓住角名伦太郎一根小指玩,拖着有意放缓的步子,依依惜别,

然后看到摇下车窗的母亲的时候。

顺着五月女美都定住的视线看过去,角名伦太郎也注意到斜对面不知为何在不能停车的地方停下的车辆,放下了捏她脸的手。

副驾上与美都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女性见两人都看了过来,招了招手:“美都。”等他们走近,又问:“这么晚回来吗?”

“妈妈,伯父。”叫出来人的身份,握住角名小指的力道变大了一点,但没有松开,“嗯,在外面吃过饭才回家。”buwu.org 梦幻小说网

距离拉近了之后,之前没开口的坐在驾驶位的男性的存在感变高了起来。

西装革履的社会人士点点头,算是回应女生的称呼,眼神却落在她旁边的角名身上:“这位是?”

“正在交往的学校同学。”

顺着五月女美都言简意赅的定性,角名伦太郎跟着介绍自己的姓名和出身。

是看好还是正相反,不以为意还是如有隐忧。没等角名从眼前的长辈的表情中读出什么来,五月女美都便追问:“怎么会这个时间点回家?不是快到预产期了吗。”

深秋初冬时节,人们的身形愈发臃肿;出于礼貌,角名伦太郎也没有过多打量车内的人和陈设。此时见男人的手抚上女人的肚子,他才发觉,第一次去美都家时,对方说的自己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大到大衣外套下的毛衣连身裙无法掩盖的程度。

“明天是共通考试前最后一次特考了吧?你妈妈突然想起来,说什么都要今晚来陪你。”

女人拉住了男人的手,压下了对方还欲发作的不赞同:“一月中旬的时候我肯定来不了了,就想着好歹不要缺席这一次。”

被美都称为“伯父”的人也就此作罢:“就这样,我们先去停车了。”

“我们马上就过来,在楼底下等等妈妈。”美都妈妈吩咐完,笑着看了一眼插不上话的男生,“再见了,角名君。”

车驶走了。

五月女美都拽起角名伦太郎的手,用他的衣服当作过滤汽车尾气的工具。

“……哈。”闷闷的声音从袖子底下传来,“更需要照顾的到底是谁啊……又是这种只感动自己的做法。明明暑假后就没再来过了。”

被熟悉的味道环绕着,心情平复得很快,五月女美都没过多久就放开了角名的衣袖。

“你快回家休息吧。”

她表现得神色如常,角名伦太郎便也不对她的怨怼与脆弱刨根问底,只是捏了捏她的手心。

“考试加油。”

考试加油。

今年以来,角名说这句话的次数都比妈妈多,如果是指当面说、不算上文字消息的话。

五月女美都在心里觉得有些讽刺。

小半年没见,对于女儿身上发生的变化,身为母亲的总会想要叮嘱两句。

“美都,你也到这个年纪了啊。要记得吃药哦。”

回到家中,检查过一遍没有多出其他人的生活物品,美都妈妈悄悄松了口气,换上了感慨的口吻。

不应该要求男方吗?

五月女美都不能理解,皱起了眉毛。

“妈妈,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出现的。”

因为,“五月女美都”这个人就是非安全期内贪欢的产物。和妈妈正在孕育的那个孩子一样。

就算这次补票补得比较早,也更改不了妈妈又一次先上车了的事实。

少以己度人了。

五月女美都绝不会罔顾风险为了一时爽快而伤害自己,然后制造出被她伤害的人。

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

“所以人都是会变的是吗。”

“滚啦,今天之内我都不想理你。”

正在气头上的五月女美都无视了角名伦太郎的故作哀怨。

“我也没想到爸爸妈妈他们都会过来嘛,春高的时候都没来这么齐。”

“还有妹妹。”回想起当时的尴尬场景,五月女美都怨念地补充。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

角名伦太郎的三个家人在大学共通考试结束的当天从爱知赶来兵库,久违地探望他。

尽管角名伦太郎已经确定了体育保送接收学校,不需要参加这个考试。

需要参加考试的另有其人。

五月女美都通过学校推荐入试名额报考的学校额外要求参加1月的共通考试,考试后才进行合格发表。

这样的学校是少数,五月女美都会选它也是为了角名未来的大学挨得近一些。

得知家人要来的时候,美都正在考试,角名一家也即将抵达。

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了一跳的角名伦太郎忙着接人,也没有想到美都刚考完会马上造访自己家,便没顾上告诉美都。

按照往常,美都来之前都会和他打一声招呼。角名伦太郎卡着考试结束的时间点,发了信息询问美都考得如何,一时没收到回信,也就短暂地搁置了这件事。

于是,觉得考得相当不错、想着突然出现给对方一个惊喜/吓、满面春风地打开角名伦太郎公寓的门的那一瞬间,五月女美都迎上了四个角名的视线。

浑浑噩噩地打完招呼,五月女美都坐如针毡。

角名妹妹兴奋:“妈,我就说,快到了再通知哥说我们来了有奇效。”

角名伦太郎捂额:“不是……好奇我的感情生活的话,可以直接问,我又不会隐瞒。”

角名妈妈心虚:“我倒不是在意这个,主要是怕你学坏,才想搞个突击检查看看你的个人习惯……”

角名爸爸坦然:“我是持反对意见的哈,但是拗不过妈妈和妹妹。话说回来,交女朋友了也不和家里说一声,你这闷葫芦小子。”

不是没想过见家长,但从没想过在这种话毫无心理预期的情况下见到角名伦太郎的家人。

坐下聊了好歹几十分钟,五月女美都起身告别。

角名妹妹笑嘻嘻地推了下角名伦太郎背,让哥哥送女朋友到家,这才有方才五月女美都生气不愿理会他的一幕。

“妹妹…哎,别提了,我怀疑就是她出的主意。”

嘴上说着怀疑,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角名伦太郎头痛地转移话题:“刚考完,美都你不和家里人通个电话吗?”

话已说出口,角名伦太郎就在心里暗叫不好。

话说太早了,大概美都妈妈那边正在为迎接新生命而焦头烂额。

美都没有介意他的失言:“反正我肯定能拿到最终合格,到时候汇报一下就行。”

想到角名家人在今天之前都不清楚他的感情状态,她又道:“说起来,我爸爸也还不知道我交了男朋友的事情。”

“抱歉,”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角名伦太郎正色,“其实就算我爸妈和妹妹今天没来,最晚最晚,毕业式的时候,我也会安排你们见面的。”

“谁跟你说这些了,”五月女美都扫他一眼,“我是想说,我父母现在都再婚了,也有新的子女,或亲生或过继。”

她很顺畅地说完,没有表露出半分艰涩,复又转过脸来,紧紧盯着角名的眼睛,像在期待着什么。

“为了不互相打扰各自的生活,我不会特地和他们介绍男朋友,只会介绍结婚对象。”

“好吧,”同五月女美都两两相望,角名伦太郎应下了她无声的邀请,“那,男朋友会努力的。”

同她十指相交的温吞力道似乎重了几分。五月女美都才缩回一点,又被角名伦太郎的手指穿过指缝勾紧了。

她放弃了挣脱:“都说了,谁跟你说这些了。今天之内都不要和我说话。”

“是是,谨遵命令,正在和我说话的美都小姐。”

以顺从的姿态,角名伦太郎再一次一边拆穿五月女美都的口是心非,一边对她俯首称臣。

在冬日的街灯下,在树叶凋零枯枝单薄的阴影中,角名伦太郎克制住搭在女生纤薄的腰上的手,用另一只小心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践行俯首的字面意思。

五月女美都仰起脸,从下方轻轻贴住这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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