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四十九

大女人真的进了工厂,虽然干的活又苦又累,但生活却与山里不同。她又精心梳理起了那条大辫子,还为自己买了香喷喷的雪花膏。她每天都可以洗个澡,让自己的青春重新绽放出了光彩。光彩照亮了一个文雅男士的眼光,为了能时时地看见她,他把她调进了机关大楼。

大女人不用再推着手推车满院子跑了,她的工作换成了为坐着的客人冲茶倒水,或是上下楼传送个文件,那种风吹日晒的日子似乎永远地远离了她。

原来女人可以这样生活。

大女人现在可以风风光光的回山村了,她要让全村的人见识一下城里人的作派。

奇怪!村里人看她的眼神不像是羡慕,却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干笑。

大女人想这一定不是自己的原因,自己都能让城市里的男人倾慕,还不能震摄几个山里人。直到她看到自己的二妹,她才明白了一切。

“你从来没把姐夫当成你的男人,……再说,我俩可是到乡里登了记的。”二妹嗫嚅地说。

怎么会出现这种事?自己的妹妹竟然和自己的男人结了婚。

大女人这才想起来,由于一直致力于孩子的病症,自己忽略了很多事情,包括办理和老实男人的婚约证明,包括自己的妹妹成长壮大。哈哈……这可真遂了自己的心愿,其实也遂了很多人的心愿。

大女人微笑地走出了自家的院落。

“姐,我对不起你,我一定好好照看这个家。”

妹妹追了出来,她抱住大女人放声大哭。

大女人清醒了,她拿出自己半年来所攒下的钱。

“别哭了,姐不怪你,姐回去挣钱了,姐要让这个家比谁家过得都好。”

那次离别不是生死离别,是姐妹俩达成共同心愿的开始。男人也不会成为她们之间的死结,因为天底下的男人有的是。

大女人不用去找男人,因为她的那条大辫子能牵动无数男人的心。

那个文雅的男人终于握住了大女人的手,向她倾述衷肠。那话语就像山间流尚着的泉水,一点点滋润着她的心田,让她第一次领略到了世间除了有“流氓”的男人外,还有一种“文雅”的男人。他们懂得如何呵护女人,如何去除她心中的忧伤。她真的被感动了,竟忘情地答应了他的婚约。

一切似乎无可挑剔——爆竹、婚宴、祝福的客人。

“这女人娶得值,将来生个儿子,一定是个帅小伙。”

客人的这句话激发了文雅男人的斗志。于是,在所有客人撤走后,文雅男人就开始了他的计划。他表现得极其温柔体贴,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进行。但大女人还是明白了一件事,就在她身上的衣服即将被脱光的那一刻,她想起了她发过的毒誓。痛苦一下袭上了心头,往事重新闪现,她猛地推开了她身上的男人,并大声痛哭起来。她断断续续地向他讲述着,语句中夹杂着道歉和悔恨。

叙述终止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男人是谁?他是不是轻而易举地就占有了你,而不像我花费了许多的心思。为了得到你,我甚至牺牲了我的婚姻,而你却还在为另一个男人守身如玉。”

大女人惊呆了,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竟说出了疯子般的语言,他不抱怨她隐瞒了一段婚姻,而是要与一个无关的男人争高下。

僵持是必然的,因为他不会原谅她,而她也放弃了被原谅的权力。

“花姐,花姐,”陈布尔轻轻呼唤着呆想中的大女人,“天不早,我们要不要再跑一圈?”

这阵子,陈布尔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现在除了开车,又承担起了义务调解员的责任。

每次大女人与人争吵,陈布尔都得全力的劝解,也就是说,他不仅要用嘴表达自己的见解,还得用手去限制大女人不要做出过份的举动。在处理这些事情时,陈布尔表现得实在不像个“男人”。因为他不会像大香帅那样大吼,并武断地介入其中,最终靠着自己的实力使对方屈服。他只会没有主意地表达一些简单的词汇,并在最激烈的时刻,去拉大女人。这就让他与大女人有了身体上的接触,这种接触在梦中不断进行着演变,最终变成了一种煎熬,一种由梦境带入现实中的煎熬。

大香帅终于回来了,但显然他并不是因为思念大女人才衣锦还乡的。他只是想向大女人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他不仅赚到了钱,喝上了洋酒,还带回了一个外国女人。他神龙活现地来到那辆久违的中巴车上,一边用手搂着怀中的女人,一边得意洋洋地讲述着他在异国他乡的奇遇,还时不时向那位怀里的女人征询着不同的意见,尽管那个女人听不懂他所说的一切。当他觉得大女人的脸色已到了他所预想的颜色极限时,他才心满意足地告辞了。临别时,他又向陈布尔发出了邀请,他希望陈布尔在今晚能赏光去全市最着名的那家夜总会,那里将为他举行欢迎晚宴。他没有邀请大女人,因为他知道大女人完全没有这个心情。可他却失算了。大女人的心理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就在晚宴开始的前一刻,大女人代替陈布尔出现在他的面前,她要和大香帅认真地谈一次。

夏夜,陈布尔通过宽敞的前挡风玻璃注视着身旁座位上的大女人。他已经感觉出她与大表哥的谈判没有获得成功。

中巴车仍停在以往的那个地方,但大女人手中握着的却是啤酒罐,就在挡风玻璃前的平台上,还有很多听未被开启的啤酒罐。大女人开始喝她手中的啤酒,一听两听……看样子,如果无人阻拦,她可能会喝到天亮。陈布尔必须得找个话题了。

“我想大表哥就是图个一时新鲜,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的。”

陈布尔无力地分析道。他在猜想大表哥对大女人究竟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大女人是不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她开始遗忘大表哥。自己这时又应该做点什么。

“啪”大女人关上了车内的照明灯。

“你今晚就睡在我这吧!……我一个人睡有点害怕。”

大女人没有接受陈布尔的安慰,而是提出了让陈布尔吃惊的要求。

“这……我……住在那儿挺好。”

陈布尔的回答明显不对路。

“你不喜欢我?”声音近似冰冷又充满诱惑。

陈布尔的血液陡然冲向了四肢,并迅速地凝结。他的全身变得僵硬了。

大女人脱去了外套,并起身向车后座走去。

“你过来!”

“啊?”陈布尔活动了一下身体,他磕磕拌拌地来到了大女人身边。

“坐下!”即使大女人不发出命令,陈布尔也站不住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陈布尔已明显地嗅到了大女人身上的气息,那种气息与啤酒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连续刺激着他的神经。这是梦中没有的东西,但它才是真实的。

大女人轻轻地握住陈布尔的手,她把头放在了陈布尔的肩上。

“今晚我属于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干什么?不知道。但潜藏在男人内心深处的那种欲望却知道。那是一股青春的冲动,它已在身体里蕴藏了很多年,它只在梦中才能得以发泄,可一旦真的触摸到,那种激情却随着梦中的幻像消失了。啊?原来自己暗恋的不是大女人,而是原始欲望所构筑的幻像。幻像一旦消失,一切也就结束了。

陈布尔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他只听到大女人发出了失望的怒吼:

“孬种!”

车厢内只剩下了陈布尔,他也找到了自己失败的原因。梦境是替代不了现实的,在现实中自己竟是一个废人。因为大女人已对他下了定论。陈布尔忽略了个人的意见总是偏面的这一真理,执着地认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没有活着的价值。他一遍遍地重复着一句话,“我是个废人,我是个废人……”并在最后的一声大喊中,把飞驰着的中巴车撞在了路旁的一颗磨盘粗的大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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