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077

交界地来了贵客,入住了星辰阁麾下的摘星楼最顶层。这几天来往交界地的客人络绎不绝,各个都身怀异宝,想要在这近年关的当口赚上一笔。

客栈的老板娘对此颇为不屑。

她倚在门框上,远远瞧着热闹非凡的星辰阁,剔了剔指甲,含酸捻醋地说:“不就来了个戎王世子嘛,老娘的客栈可是连丹霄宫主都招待过的,他这得意什么。”

常客们听见老板娘的话,起哄笑闹。

“宁娘,你别开玩笑了。戎州可是人界豪富,是人族当下权势最盛的王!单论财富,可不输仙域丹霄宫。再说了,我们又不是不知内情——那丹霄宫主只是来了一趟,借了你的地方,哪里又住下来了。这交接城里,论奢华舒适,当然还是摘星楼头一份。”

话是实话。可哪个做老板的能不眼红对家的生意?

尤其是摘星阁是个卖货的地方,它腾屋子算几个意思,这不是上赶着呛行嘛!

老板还记得岐覆舟出手的大方,虽说提心吊胆地一个上午,可赚的也确实是多。从马车进城起,她就翘首以盼了,交界城没几个客栈,而自从得了岐覆舟的钱款后,她又将自己的客栈仔细装潢了一般,自认有资格接这笔单子——谁知道星辰阁的不按常理出牌,竟然就这么把人劫走了。

到手的生意没了,老板耿耿于怀。

她倚在门框,看着交界城里最多的、来往频繁的布衣妖族们,感慨都是穷鬼,天不降横财。

忽然间,在满目的布衣粗麻中,油光水滑的皮甲的从中出现,紧接着是系在腰间、嵌满了绿宝红玉的金银织带。老板娘顺着往上看去,只见人群忽如分海,露出衣着华贵的陌生公子哥来。

戎王世子!

老板几乎立刻意识到来者是谁,意识到生意来了,所有对戎州的畏惧都在这一刻化为赚钱的吸引,她快步赢了上去,直接拦在了世子的面前,语笑嫣然着邀请:“世子初临贵地,可尝过交界地特色的美食没有?我家最善膳食,眼见时近正午,世子可要来我家用膳?”

也不知是不是她太过热情,被她邀请的戎王世子竟然后退了一步,差点抵上他身后侍卫手中握着的剑柄。

世子下意识看向身后,老板正觉得这举动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前方引路的侍女已开口转移了她的注意。

那貌美的侍女笑意盈盈道:“自然是要的,上次我来,都未曾仔细尝过。还请老板为我家世子布上一桌。”

老板闻言视线终于从戎王世子身上昂贵的宝石配饰上移开,分给了他前方的侍女。

这一看,老板又惊又喜。

她认出了佘褚,喜道:“是你呀!”

喜后她又想起岐覆舟为接她时搞出的阵仗,下意识又往后看去。佘褚见状,回答说:“我是陪世子来的,也是我想要在交界地停留两日,才累得世子一同。”

在马车上,接受了由北嚣扮演戎王世子后,佘褚就与晏清仔细讨论了此行细节。

他们要调查星辰阁、又不能使其起疑,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客人待上几日。成为客人总要理由——关于戎溥有许多传闻,可这些传闻里都没有他喜好奇珍。若是纯粹以此来接近星辰阁,恐会惹其生疑,最好还是寻个别的借口。

佘褚想了想,想起了她和戎溥作废的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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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褚说:“我与戎溥有婚约,冬节将至,完全可以拿它做理由,说我欲与世子同归占洲提亲,为此特意停留星辰阁,想要选几件送予占王的礼物,这很顺理成章。”

“星辰阁即便心觉有异,派人去查,也只会从庚子学府中查到戎溥确实与我亲厚且有婚约的消息。这样一来,反而更能坐实北嚣的身份。”

“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才不容易令人起疑。”佘褚说着自己的作假心得,“咱们三张脸里,总得留一张真的。”

顶着戎溥脸的北嚣听着佘褚的话,不确定道:“我与师姐要演夫妻吗?”

“不是夫妻。”晏清语气微沉地解释,“只是有个已经作废的婚约罢了。”

北嚣听得矛盾了,他看向佘褚,本能还是更信任她,想要从她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佘褚抬手拍了拍北嚣的手背安抚,然后才转头对晏清说:“你和他说这些干什么,他说得也没错,原本就是要演得亲密点。”

她还记得晏清不肯配合变脸,硬是将差事推给了北嚣的事,开口又宽慰北嚣:“你放心,师姐做事有分寸,不会让你为难的。”

北嚣正想说他没什么为难的,晏清忽得开口。

他一双眼睛凝在佘褚身上,幽幽道:“我看星辰阁也不是什么得罪不起的地方,未必要如此伪装。”

佘褚心道星辰阁你当然可以动,可我也得先摸到它和思幽间的关系啊?

她板着脸说:“瑶君,这次出行,谁是主导,谁是来帮忙的?”

晏清:“……”

晏清无奈道:“你是主导,我来帮忙。”

“听你的。”

佘褚听到这里,原本的不快总算是散了点。

在剩下的时间里,她快速教导了北嚣一些扮演的细节——指望一模一样是不可能了,能面对旁人不露怯就行。万幸戎溥深居浅出,交界地没人熟悉他。

就这样,靠着佘褚“占浮玉”的真,他们顺利过了星辰阁表面上的老板裘渔的那一关。在演了几轮后,见裘渔渐渐已信了他们的目的,佘褚方才以出游为由,三人一同外出寻些新的线索。

藏宝图的事情隐蔽,三界的驿站恐怕查不出什么,而其他交界地的势力——佘褚刚巧还真认识一个。

于是便有了老板娘“盼来”了戎王世子。

老板娘原本见了岐覆舟对佘褚的关心劲,以为岐覆舟与佘褚是一对儿,如今又听佘褚说,与她有婚约的其实是戎王世子,心中惊愕不亚于滔天巨浪。

她面上不显,先是与佘褚打了个虚假的关切,说着上次不知佘褚人族占氏的身份,照顾不周了,视线倒是不忘在佘褚与北

嚣的身上打量。

虽然大家说是说戎州不比丹霄宫差——可岐覆舟能给出来的长生,戎王世子未必能给得了。

这戎王世子有什么了不得的,竟然能让岐覆舟照顾着的人弃之而选他?

佘褚知道老板娘在怀疑什么,她说:“我们是指腹为婚,多年未见,恰于庚子学府重逢,又都成了学府弟子,简直就像是上天赐下的缘分一样。”

“上天赐下的缘分,总不好辜负。您说对吗?”

她伸手挽住了北嚣的胳膊,两天下来,北嚣已经习惯了。至少现在他能做到被佘褚挽住而不再僵硬,只是——北嚣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后颈,他总觉得后脑袋有些发凉。

老板娘见识了。

原来这天下还真有信狗屁缘分超过真金白银的。

她一边虚伪的应和着:“谁说不是呢?”一边打算狠狠赚上一笔。

老板转头引路:“上次你来得匆忙,都没有好好尝过我店里的东西。丹——”她聪明的把岐覆舟的事吞了回去,说,“外面带回来的东西再好,也不是当地的特色嘛。”

佘褚应声。

一行人便进了老板的店。

带回了贵客的宁娘重新回来是抬头挺胸,万般得意。她招呼着小二给安排二楼最好的雅间,摆上最好的酒菜,她要——

佘褚顺势邀请了她。

——她要陪贵客!

交界地有什么特色,佘褚这回其实并不关心。

她与老板娘看似叙旧,实则一直在旁敲侧击这段时间星辰阁的异动。

听到佘褚抱怨庚子学府重纸张不够用,老板娘顺口说道:“谁说不是呢,我们这儿前些时日也紧张。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书商,把平阳城大半的纸张都买去了。前些时日,卖画的狐狸买纸都买到我这儿了,你说这是不是乱来事。”

佘褚闻言笑道:“我以为交界地有星辰阁,是万不会出现缺纸这样的事,没想到和仙域一样,竟也受到了影响。”

“嗨,别提星辰阁了。我看就是他惹出来的麻烦!”言毕,老板娘神秘兮兮地说,“狄山帝钧天陵藏宝图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佘褚心中微紧,面上不显地点了点头。

宁娘大手一挥说:“要我说,这事与星辰阁八成脱不去干系。交界地缺纸,星辰阁偏雇了不少妖族去抄书,说是要出一本新的咒法辑录卖。”

佘褚垂眸,她笑道:“这听起来似乎是件好事呀。或许星辰阁早就囤积好了要用的纸张,所以才没受这次缺纸影响呢?”

“什么好事啊,它们那唯利是图的秉性,卖书什么时候不能卖?这会儿纸贵,当然该先卖纸啊?结果裘渔这老东西,这次居然放着这么大的商机不钻,非要抄什么书。”

“好,我就当他忽然良心发现,有了契约精神。”宁娘微醺道,“快十天过去了吧?他雇了那么些人,便是咒法辑录抄起来废事,十天了,一二十本总该有了吧?结果呢?一本都没瞧见!”

“这里头要是没鬼,我宁字倒过来写!

狠狠吐槽阴阳了一番对手5[(,宁娘暗示地不能更明显,“所以要我说啊,你和世子还真不该住那儿,鬼知道他们密谋什么呢?”

佘褚为宁娘又倒了一杯酒,她含笑说:“或许只是还没抄完,那些抄书的妖族都还没回来吧?”

宁娘见佘褚看出了她故意夸大的“阴谋”,脸上讪讪。

“回来是没回来,但这个事,这个节骨眼上,总是不好说对吧?”

佘褚认同地点头:“确实如此。”

宁娘见佘褚给面子,也就说得多了些,她说:“我也知道我这小店和星辰阁比不来,不过那也是比不过他的玩法,论吃住我还是有点自信的……”

她原本还想说一说她的优势,把生意抢过来。

那一直沉默的侍卫忽然问了句:“什么玩法?”

宁娘一愣,正对上侍卫的眼睛。她心想,这侍卫样貌普通,眼睛生得倒是不错,还有点眼熟。

对上那双眼睛,宁娘脑袋一昏,下意识就将对家的好处托盘而出——

“星辰阁每年冬节前都会举办拍卖会,专门拍卖近一年他们收集到的奇珍。不过你们来得早了些,冬节前一日最后一场的拍卖会卖得东西最好,也是显贵们聚集最多的一场。”

说完这句,宁娘有些懊恼。佘褚心中却有了新的盘算。

她笑着谢过宁娘,放下没吃几口的筷子,起身便要告辞。

宁娘见客留不住了,只能依依不舍地送客。

临出门时,交界地下雪了。

戎州冬日长久,故而“戎王世子”没什么反应,抬步就出了门。

占氏的郡主原本跟着要一并冒着风雪出去的,宁娘都打算叫一声,去找把伞给他们了。

只见那剑客再自然不过的脱了自己外褂披在了那占氏郡主的身上,随后又随手捏诀,遮了两人身上的风雪。

雪来的又急又猛,先出门的世子已被风雪覆了满头,好在剑客来得及时,结界张开,风雪不侵,庇护着三人如来时一般悠然。

“……”

宁娘发誓,虽然两人的动作很快,但她从小眼力就好,还是瞧见郡主伸手拉了拉那剑客,那剑客原本根本就没有想到要保护他真正的“主人”,是郡主拉了他的手,他才扩张了结界的范围!

而世子呢?

被忽略的世子竟然毫不生气,不仅默许了自己的未婚妻披着他人的外裳,在剑客张开结界后,他开了口,从唇形判断,他好像还道了谢!

宁娘:……我好像发现了丹霄宫主被甩的原因。

人界世子真么看得开的吗,猛猛三人行也可以?

在交界地快一百年,自认已见识过足够多的怪事,可在这一刻,宁娘还是忍不住为此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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