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阎清欢在今早收到了镇厄司的传书。

仍是绘有暗金纹路的黑色信纸,当他打着哈欠半梦半醒,目光落在纸上那行小字时,立马清醒大半。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这一天。

他们的临时小队,能顺利转正了

镇厄司以十二地支分设十二司,每司下属三个小队,每队最少四人。

施云声只是跟在施黛身边,并不在镇厄司当差。如果要凑齐人数成立正式队伍,得有一名新队友加入。

想到这里,阎清欢一个鲤鱼打挺。

在目前的临时小队里,他与施黛都是新人,唯独江白砚有些经验。为了平衡战力,那位素未谋面的新队友,实力肯定不弱。

长安城镇厄司中的强者。

他千里迢迢来长安,可不就是为了见一见高手如云吗

曾经看过的话本子一幕幕涌入脑海,憧憬与期许之意将他冲撞得飘飘然。

大少爷喜不自胜,火急火燎起了床。

阎家在长安有几处房产,阎清欢住在离镇厄司最近的宅院中。

面积不大,胜在雅致清幽,他带着几名小厮住下,也算自在潇洒。

今天的会面时间定在未时,阎清欢提早了整整一个时辰出门。

时值深冬,冷风萧瑟。

这几日浓云密布,却未曾落雨,云翳影影绰绰压上树梢,岑寂阴郁。

阎清欢爱吃也爱玩儿,进了长安,最热衷在街头巷尾寻觅山珍海味。

这回选中的铺子专做阳春面,一碗面被热腾腾呈上来,浓香四溢。

他满心想着新队友,竟有些食不知味,一边吃面,一边眺望窗外景致。

这里是长安城最繁华的东市,店肆林立,软红十丈,随处可见人来人往,吆喝声、谈笑声、私语声此起彼伏。

对面是城中颇有名气的脂粉铺子,名为“皎月阁”。

今日生意很好,皎月阁前人潮如织,看客人的数量,竟比其它铺子多了两倍还不止。

阎清欢对胭脂水粉不感兴趣,但见多了爹娘经商,还是忍不住好奇

这种盛况空前的景象,他在江南从没遇到过。皎月阁究竟出了什么妆品,才引来这么多人

思来想去猜不出答案,阎清欢眼珠一转。

皎月阁前聚了不少男男女女,皆是结伴而来,只有位青衣姑娘独自立于门边,低头看着本书。

那姑娘直肩薄背,神色慵懒,垂眸而立,好似亭亭青竹。

当然,阎清欢之所以注意到她,全因她手里的书册

当下最流行的虐恋情深话本子,复生吧,我的爱人。

爱逛皎月阁,手里又拿着这样一本书,应是个精致文雅、有些多愁善感的姑娘。

而且很有品味,阎清欢想,他也喜欢这本书。

他只看了一眼,打算收回视线,没想到恰在这一瞬间,陡生异变。

东市人潮汹涌,因繁华热闹,遍布小偷扒手。

许是见她孑然一身,又聚精会神看着话本,一个黑衣男人突然窜出,一把夺过青衣姑娘腰间的荷包,撒腿就跑。

阎清欢

光天化日,窃贼竟猖狂至此

身体比头脑更快做出反应,因付过阳春面的钱,阎清欢毫无迟疑跳窗而出。

青衣姑娘还在怔愣,蹙眉看着腰间的空空如也。

阎清欢身姿如风,朝她朗然一笑“姑娘莫怕,我为你追回来。”

很好,说出来了。

是名列“想要说出口的话本台词”第四,主人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时的经典语录,“莫怕,有我”

这句话如一簇星火,激得他卖力狂奔,紧紧缀在窃贼身后。

但阎清欢毕竟是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哥,论体能,哪里比得上长安城里的惯偷。

黑衣男人对东市了如指掌,挪移跳跃熟稔至极,如同抓不住的泥鳅。阎清欢小命都快跑没半条,咬着牙穷追不舍。

一追一逃,连黑衣男人也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扯着嗓子绝望哀嚎“还追别追了又不是你的荷包,至于吗你若停下我将荷包里的钱分你一半”

阎清欢“呸。”

他追的是钱吗

都对那青衣姑娘说了“别怕”,哪有灰溜溜放弃的道理,他可是要成为侠义话本主人公的正义之士。

额头青筋暴起,阎清欢累得说不了话,正要咬紧牙关加速冲刺,蓦地,感到身侧掠过一袭冷风。

不对。

不是风,是一道青色的人影。

阎清欢

青影迅捷如刀,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绕过重重障碍,直攻狼狈逃窜的黑衣男人。

途经一片拥堵的逼仄之地,为避开行人,人影竟腾跃而起,轻易跳上房檐,再飞燕般跃下,不偏不倚,落在窃贼跟前。

惊吓从天而降,黑衣男人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刚想转身再跑,被对方一把揪住衣领,抡在地上。

阎清欢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此人正是那个婉静慵懒、独自看书的姑娘。

你们长安人,都这么深藏不露吗

青衣姑娘动作一气呵成,引来不少行人的目光。

窃贼头皮发麻,奈何骑虎难下,干脆破罐子破摔,冲着路人大喊“救、救命啊这疯女人抢我钱袋”

典型的走投无路,颠倒黑白。

阎清欢听得怒火中烧,出乎意料地,青衣姑娘却是神情不变,甚至笑了笑。

笑得很温柔,毫无攻击性,叫人想起江南春日潺潺的水波。

都这样了,居然不生气

回忆起她安静看书的模样,阎清欢暗暗感慨,果然是位好脾气的小姐。

再眨眼,青衣姑娘已慢悠悠蹲在男人跟前,轻轻伸出右手

一拳打碎墙角冰冷坚硬的石块。

阎清欢

阎清欢

“没关系,继续说。不妨看看是你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青衣姑娘笑意温柔,语调亦是柔和“不过我掐指一算,发现你五行缺金缺德。这么缺钱,要不改日给你烧点”

男人肉眼可见地开始颤抖。

阎清欢呆呆立在一边,试图拼合自己碎裂的脑回路。

“你、你别动我”

男人浑身瘫软,再无力气,唯恐她一拳砸在自己脸上,瑟缩着抖了抖“我上头、上头有人罩着。”

“上头有人”

青衣姑娘歪了下脑袋,从他颤抖的右手中取回荷包,淡笑应道“怎么,认二郎神当主人了”

阎清欢从小到大没听过几句骂人的话,缓了缓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男人像狗。

委婉却狠,大昭语言果然博大精深。

“我不打你,你走吧。”

将荷包重新挂回腰际,青衣姑娘起身后退一步,笑意微冷“以后别胡诌些有的没的了,希望你的戏可以像你胆子一样少抖什么”

尾音沉沉,杀意凛然。

黑衣男人呜。

终是抵不住迎面而来的压迫感,黑衣男人瑟瑟发抖,眼角划过一滴晶莹泪珠。

周遭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阎清欢脑子嗡嗡作响,听见一道熟悉女声。

“流霜姐姐。”

施黛从人潮中钻出,石榴裙明艳如火,嗓音脆泠泠“荷包找到了吗”

阎清欢发誓,他绝对没有看错。

听见施黛声音的瞬间,青衣姑娘懒倦的神情倏然一变,眼底冷戾没了个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是近乎于纵容的温柔笑意。

“嗯。”

沈流霜扬唇笑笑“怎么找这儿来了”

“我和云声出皎月阁没见到你,一问路人才知道,你荷包被偷,往这边追来了。”

施黛抬起右手,为沈流霜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沈流霜任由她动作,微微俯身。

皎月阁是施黛她娘的脂粉铺子,今日画皮妖阿春第一天上工。

不出所料,当阿春展示出惊为天人的上妆技艺,引得铺中客人连连惊叹。短短几个时辰,便有不少小姐公子蜂拥而至,将皎月阁围了个水泄不通。

施黛和沈流霜随着孟轲来凑热闹,施云声听说她之后要去镇厄司继续查案,也抱着把刀跟了出来。

离开皎月阁时,施黛遇上几名好友,简单攀谈了一阵子,沈流霜不喜嘈杂,立在门边等候。

紧接着,就是荷包被盗。

怎么会有人想不开,居然偷沈流霜的荷包。

瞥了下瘫倒在地、泪眼汪汪的黑衣男人,施黛在心里为他默默点蜡。

沈流霜被施府收养十几年,在施敬承的熏陶中长大,哪怕放在镇厄司,也绝非弱者。

之所以不对男人动手,并非因为沈流霜不愿惹事,而是

但凡她控制不好一点儿力道,男人得废去半条命。

“要到未时了,我们快些去镇厄司吧。”

施黛说着眸光一动,瞧见似曾相识的身影,微微愣住。

“阎公子”

阎清欢

阎清欢看了眼她身侧的沈流霜,又望了望她身后的施云声。

一个清丽温柔的年轻姑娘,一个瘦弱寡言的十三岁稚童,看上去是那么纯良无害。

你们施府的人,都这么卧虎藏龙吗

那一夜抱施云声大腿的记忆不断攻击他大脑,阎清欢眼角一抽,勉强露出个艰难的笑。

“姐姐。”

施黛已在兴冲冲介绍“这位就是阎清欢阎公子,与我同队的摇铃医。”

沈流霜侧过脑袋。

施黛对她说起过镇厄司中的同僚,这位阎公子似乎是个话本狂热爱好者,之所以来长安,全因向往心中的江湖。

想起阎清欢追逐盗贼前,对她字正腔圆说出的那声“莫怕”,沈流霜霎时明悟。

沈流霜抱拳正色“阎公子路见不平,助我寻回荷包,多谢。”

累得半死、被她轻松赶超的阎清欢

好配合,好给面子

长安有真情,长安有真爱。

阎清欢感动抱拳“姑娘也不赖。”

施黛笑道“阎公子也是去镇厄司的吧”

“正是。”

用手帕拭去额前汗珠,阎清欢点头“施小姐也收到传书了吧队伍正式集成,我们能有个新队友。”

说起这一茬,阎清欢难掩欣喜“你我都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江兄亦入镇厄司不久,再来队友,应是位极强的前辈吧”

老带新,这道理他懂。

此话说完,就见施黛眼睫一颤,欲言又止。

她没出声,一旁的沈流霜开了口“是我。”

阎清欢

循声望去,那姑娘一袭青衣,身形高挑,眉眼间是水一般的倦怠。

阎清欢却清清楚楚记得,她将窃贼一把掼倒在地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戾。

“我名沈流霜,乃傩师。”

沈流霜冲他笑笑“不强,望多指教。”

一路来到镇厄司,阎清欢心情很复杂。

来到长安后的两次见义勇为,一次遇上个堪称天才的后生,一次碰见个实力超群的前辈,都是动一动手指头,就能将他置于死地的狠人。

想来想去得出结论,长安很可怕,施府也很可怕。

就连最人畜无害的施黛,阎清欢经过一番闲谈才知,她竟然做起了妖魔的生意。

今天皎月阁顾客盈门,全因她招徕一只画皮妖。

实乃一家子奇人。

传书定下的集合地点在西厢,施云声并非镇厄司中人,留在前院等候。

敲门而入,房中已有两人。

江白砚倚在窗边,听见吱呀声响,投来轻飘飘的一瞥。

厢房另一侧,角落的太师椅上,懒洋洋坐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

凭借原主的记忆,施黛认出此人身份

镇厄司十二副指挥使之一,执掌未司的蛊师,殷柔。

殷柔相貌平平,面颊红润,一双凤眼生得格外明亮,察觉他们到来,眉眼弯弯,如有清泓流泻。

她坐姿随性,右手中指伏着只青色甲虫,着的是苗疆服饰,百褶裙如花边散开,彩纹团团簇簇,流光溢彩。

“一,二,三,四。”

目光掠过在场众人,殷柔笑道“我姓殷名柔,未司副使,你们不必拘礼,唤我名姓便是。中原人的礼节太麻烦。”

她说话时,指尖匍匐的甲虫扇动翅膀,发出嗡声。

“这是我的好友,叫小青。”

殷柔轻抚甲虫后背,语调甜腻“它在向你们问好。”

施黛看得新奇,倒也并无惧色,朝虫子招财猫式挥了挥手。

殷柔看她一眼,轻声笑笑“小青很喜欢你呢。”

这只甲虫色泽青翠,到了诡异的程度,浓浓绿意仿佛能滴落下来。

施黛听说过关于蛊师的传言,听说苗疆人豢养毒虫,会将几十上百只虫子放在一块,让它们互相残杀。

唯一活下来的那一只,乃毒虫之王。

殷柔实力强劲,能被她带在身边,小青大概率就是那剧毒的蛊虫。

“自今日起,你们便是未司中的一队。长安最近不太平,要是遇上麻烦,大可随时来找我。若我不在,报我的名号去寻白轻也行。”

殷柔道“傀儡师一事,查得如何了”

“已找到纤草纸来源。”

江白砚淡声“今日可查明傀儡师身份。”

“不错。”

忽然想起什么,殷柔一笑“对了。几日后,我将为你们发放一块小队腰牌腰牌之上,刻有身份与队名。”

是队名

阎清欢握紧双拳,眼含期待。

他早就打听过了,镇厄司中的每个小队都有专属称谓。

话本子里时常描写这一茬,当主人公手持腰牌,报出队名,再道一声“镇厄司办案”,可谓八面威风,气冲霄汉。

“你们还没定下队名吧不妨在这儿商讨商讨。”

殷柔笑着抚摸甲虫翅膀“待商量出结果,告诉我与小青。”

小队得有个名号,这事施黛知道。

镇厄司里,许多队伍的称号起得威风赫赫,倘若日后打响名声,只需亮出腰牌,就能震慑不少妖魔鬼怪。

此时此刻,四人聚在西厢门外,神情各异。

沈流霜一如既往懒散发着呆,一副神游天际的模样;江白砚对此丝毫不感兴趣,抱剑垂眸,立在墙边。

施黛与阎清欢倒是心情不错。

“今后要多谢大家照拂。”

施黛两眼亮晶晶,握拳道“既然是队友,往后捉妖时再遇上好的商机,利润我不会独吞。”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她可不是言而无信空画大饼的黑心老板。

阎清欢身为江南富商之子,虽说对经商没什么兴趣,但亲眼见到今日皎月阁的火爆,也被勾出热情

“施小姐出点子,我可以出钱。江公子与沈姑娘实力强劲,要想降伏妖魔,岂不是手到擒来。”

这样一想,真是神仙配队。

沈流霜觉得有趣,好脾气地笑笑“还要仰仗阎公子的医术。”

另一边,江白砚始终没出声。

施黛扭头看去,见他面色极淡,小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被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一线轮廓,晦涩莫名。

一瞬间四目相对,江白砚长睫轻颤,轻勾嘴角“所以,我是诸位的刀”

他尾音噙笑,看似问得漫不经心,趴在施黛肩头的阿狸却听出讥诮。

完蛋。

完蛋完蛋

当年那名邪修,就是将江白砚用作了把趁手的刀,教他邪法与剑术,驱使江白砚杀人杀妖。

瞥见少年那双漆黑的眼,阿狸脊背发麻。

江白砚不过随口一说,没指望得到回答。

他已习惯被人看作工具,对旁人的利用并不在意。而眼前几人,想必只会打个哈哈一笑而过。

果然,他听见施黛的声音“刀江公子怎么会是刀。”

江白砚淡漠笑笑。

还没来得及开口,听她掰着手指头继续道“江公子在危机出现时保护我们,在查案时揽过打探线索的大责,群妖袭来,亦是江公子执剑斩杀,这是”

曾经打网游时,遇上一拖二的大佬,大家都亲切而不失狗腿地叫什么来着。

想起来了。

施黛笃定“是爹。”

阿狸

认贼作父

江白砚

江白砚

生平罕见,他如同被当头打下一棍。

那点儿戾气被打散得一干二净,唯独剩下满心迷茫,令他蹙起眉。

他不懂,不明白。

施黛“想当别的也行。什么大哥大、吉祥物、招财猫江公子有喜欢的吗”

“大哥好啊。”

阎清欢听不懂江白砚的言外之意,喜滋滋接过话茬“我爹就很喜欢和江湖中人结拜兄弟。江公子如此厉害,他一定愿拜你为二百八十三哥或五弟。”

好悬殊的兄弟数量。

阿狸

倒也不必如此孝口常开而且你爹是个什么爱好,忙不迭给两百多个人当弟弟,都快集齐一个团的兵力了

江白砚

江白砚闭了闭眼“不必。”

他选择放弃思考。

“话说回来,”阎清欢道,“我们的队名怎么办”

施黛怎会不懂他的心思,挑了下眉“阎公子先说。”

阎清欢搓搓手。

阎清欢深吸一口气,说出早就准备好的队名“江湖红尘天地逍遥任我行队。”

很潇洒,很诗情画意,很有驰骋四海的侠气。

话音刚落,一名镇厄司同僚擦身而过,出于礼貌,友善打了个招呼“哟,几位在绕口令还是对对联”

阎清欢。

原来这就是杀人诛心。

“嗯”

施黛挠头“姐姐和江公子觉得呢”

江白砚“都可。”

“归九队。”

沈流霜想了想“九乃数之极,寓意斩尽世间邪魔。如何”

“这个名字我喜欢。”

阎清欢还没从那声对对联里缓过神,双目空蒙“我看过十二册与它同名的话本子,它们的作者,也很喜欢。”

但凡好听些的名称,全被前人拿去用过了。

“取名字好难。”

施黛双手环抱,望一眼雾蒙蒙的天空“要好听顺口。”

阎清欢沉思“要强势干练,能震慑邪魔。”

沈流霜叹气“还要与众不同。”

“等等。”

施黛道“可以满足要求的,我想到一个。”

在西厢静候半盏茶的功夫,殷柔等来了敲门声。

从施黛手里笑吟吟接过那张写有墨字的宣纸,殷柔低头。

笑意凝固在嘴角。

极为少见地,这位总是含笑的副指挥使一点点瞪圆眼珠。

但见宣纸洁白,其上是龙飞凤舞六个大字

别和我们作队。

殷柔

再抬眼,施黛扬唇露出两颗虎牙,阎清欢满目憧憬,沈流霜笑意柔和。

江白砚静默垂眸,似乎与屋中几人并不相识。

殷柔

我觉得你们是脑子不太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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