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尤寇人3
三百步开外，兽人弓手心里清楚，这个距离上，一定已经超出了人族女孩的力量所及，甚至已经超出了所有寻常弓箭的射程所及。所以自己只要能够侥幸射中那靶子，就一定可以稳稳获胜。他收摄心神，调换了一张兽人营地中最为有力的良弓，出尽全力，果然不愧兽人营地中的神射手，这一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在众人的瞩目下，坠落时堪堪命中了箭靶边缘。
兽人们再次沸腾。兽人弓手也喜极狂叫。就连恩和也露出微笑，对这一箭的神奇表示赞赏。
本来在兽人弓手刚刚提出三百步这个距离的时候，就连东里和泰和第五战锤也觉得有点过分，心想兽人可真叫一个赖皮，在这一点上一点也不输给人族，大家可说是半斤八两。可一旦兽人率先命中了靶子，两人的好奇心反而大胜起来。好奇心瞬间就战胜了替美芽主持公道的公正之心，只盼着想知道美芽的神奇还能否继续延续。两人踩上石桌，拿起杯盘有节奏地敲击，带领身边兽人高声为美芽呐喊：“命中！命中！命中！......”
兽人弓手得意洋洋，一副轻蔑与赢定了的神气。
这让美芽很生气，并且瞬间就升格为了不爽。敌人的藐视总能激起勇者的斗志——她不再迟疑，笃定地由背后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拉满了弓，准备借助营地之间的山风送到靶子上去。她微闭起眼睛，感受着山风，调整着角度，可黑弓却像是并不听她的话，并不随她的心意调整。正当她暗暗吃惊准备睁眼看看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黑弓忽然一震，弦上箭已经离弦而发，电光火石过后，笔直命中了山涧对岸，兽人脚步三百步开外的靶子红心上。
兽人营地一时凝固了。不同于方才兽人弓手堪堪命中靶子时兽人们的激动与狂喜，半天没有半分声响。兽人弓手惊愕得眼珠都要凸出来，似乎想要追随那支箭，一起嵌入到对面山涧的靶子上，满眼的难以置信与并不甘心。片刻后，猛醒过来的兽人们才为美芽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就连胡和鲁也难以掩饰一脸的惊愕和敬佩，暗忖这人族女孩倒是想不到如此深藏不露。只有恩和仍只是现出一丝微笑，似乎人间所有的事都不会使他惊奇一样。
胡和鲁之前早已有些喜欢三个人族少年了，尤其是偏爱第五战锤。可现在他和他的族人们，在见证了美芽的神奇箭法后，全都不免瞬间就移情别恋，对美芽路转了粉。胡和鲁粗犷的声音盖过营地所有的欢呼，大声宣布：“兽人与人族小鬼们的第三场对决，人族女孩胜！接下来，为了庆祝这伟大的对决，褒奖这神奇的时刻，让我们来与人族小鬼们再战一城——不醉不休！”
胡和鲁的话让兽人营地一派欢声雷动起来。大家都由衷地钦敬三个人族少年，尤其是对美芽，不再有最开始的玩谑与轻视之心。宴会转眼又被重新组织起来，兽人男女们重又在首领和三个人族少年周围团团围坐，兽人妇女们再次将美酒与食物不断端上来。
东里和泰和第五战锤也难掩对美芽的惊叹和激动，跃出座位，一脸难以置信地围在美芽两边。两人分别拉起她的手，上下仔细地打量她。不少兽人中的新粉丝也围拢过来，一齐不住对人族少女美芽一个劲地啧啧赞叹。
美芽被众人众星捧月般地夹在中间接受吹捧，还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她一掌打落第五战锤还在如同惊抚人间奇迹，在她身上四处小心翼翼戳戳点点的手。同时听到东里和泰在对她说：“芽儿，你是什么时候练到这种程度的箭法的？怎么我们都会不知道？你是有了什么秘诀么？也教给我们两个好不好？……”
东里和泰这突然而至的赞美，令美芽心中掀起一阵波涛翻滚。因为东里和泰能够郑重其事地由衷夸奖她，并且是当着众人面，这也是美芽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以来的第一次。一直以来，都是美芽毫不掩饰对东里和泰的爱慕和追求，可东里和泰对她却是礼貌地关怀、关怀地周到、周到地客气，那是一种停留在对其他小伙伴并无二致的友爱层面上的关爱与回护，无涉爱情，这点美芽当然知道。虽然美芽自己总能毫无顾忌，甚至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地寻求打破这种关系，可东里和泰却仍就总是不温不火，有意无意地躲闪和逃避着与她保持距离。更小的时候，美芽跟随着兴之所至的激情，甚至还有过对他在小伙伴们的游戏中，将他逼迫到角落威逼他娶了自己的逼婚壮举。只是自此，反倒令东里和泰对她更加刻意保持距离，这没法不令美芽感到暗自的郁闷和失败。而现在，连自己一直中意，单方面明火执仗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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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的男神也对自己刮目相看，甚至还变得“有求于自己”了。美芽想自己的人生高峰想不到就这样不经意地突然降临了，一颗少女心，一时感到扑通扑通跳得几乎要爆炸了，晕晕然当中，以至忘乎所以到连方才那支箭是如何不听自己使唤，就将自己自作主张钉到对岸靶子上的都懒得再去思考。她微红着脸，低着头嗫嚅：“阿泰，你是真的想学么？如果你真的想要学的话，我，随时都可以！……”
东里和泰高兴地挽起美芽的手臂。第五战锤见美芽忽然变得扭捏起来了，这简直比方才亲眼见证她兽人脚步三百步开外命中靶子红心还要更觉惊奇。他大张了嘴，准备乘此良机如何适时嘲讽一下野丫头几句，自己才算不吃亏。却被东里和泰另一只手也一把拉过，转身一起投入到兽人为他们准备的欢宴当中。
胡和鲁高举酒杯，高声连连发表祝酒词。
第五战锤在美芽一旁寻思，现在毕竟嘲讽事小，学会她的那一手神奇箭法事大。虽然已有他的好兄弟东里和泰方才，代为向美芽这野丫头一起征求过了。可难保她心猿意马之下，不会对她那么毫不关心的话题，左耳进右耳出，完全地水过无痕。还是自己亲口向她敲定一下，才最稳妥。他小声地问美芽：“嘿，野丫头，那我呢？我呢？你刚刚不是已经答应过阿泰了么，那你就将箭法好好教给我们两个好不好？总之你一个人你需要费心费力去教，两个人也并没什么不一样，好不好？……”可美芽似乎仍沉浸在她自己的喜悦中，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美芽此时，一只手一直与东里和泰的手彼此相握着，一面眼望着兽人首领似乎在听他祝酒，对第五战锤的话，真的完全一点没有听到。第五战锤轻推她：“野丫头，你醒醒，醒醒？”美芽也只是下意识打开他的手，对他理也不理。第五战锤望着她因兴奋和陶醉，而微微泛出红霞更显娇艳的脸，彻底绝望了。心里一瞬间充塞满了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妒忌与沮丧。心知就算此刻在美芽耳边炸响一颗炸雷，怕也是枉然，人之重色轻友绝对是天性，在这一点上男女并无二致。这是单身狗的悲哀吧，就只有接受暴击的份。
在胡和鲁还未加入酒桌战局之前，东里和泰和第五战锤就已经有些微醉了，等到现在胡和鲁和兽人们对三个人族少年频频敬酒，还因都已对美芽路转了粉，格外关照了一下她。不多时，东里和泰、第五战锤连同美芽，就只能全都伏桌醉倒，爬不起来了。兽人们自己则一直狂欢到入夜，显然，他们又赢下了人族一城。
诺敏带着几个兽人妇女将三个沉醉的人族少年，抬入到一座空帐篷中休息。女孩被体贴地安置在帐篷中的床铺上，甜甜睡去；她的宝贝小公主，这时伴着她，偎在她怀里同样安然入睡；两个男孩的待遇就云泥之别了，被十分随便地丢在帐门口，任由他们两个东倒西歪睡在地下。他们的武器也都被带过来，堆放在二人脚边。
夜深，整个兽人营地都已渐渐陷入沉睡。紫金爵士洛里从幽文弓变化回来，慢慢步出帐篷。
营地中负责守卫的兽人，于最后也都偷偷加入了狂欢，此刻不知躲在什么角落里，也同样都醉得不省人事，营地中空无一人。
洛里来到营地中间那张天然的大石桌旁坐下，将自己淹没在静谧的夜色里，默默出神。
一个缓慢的人影，一步步慢慢来到了他跟前，是兽人智者恩和。
洛里显得毫不意外，从夜色中的远处收回目光，问：“阁下怎么会知道是我？”
恩和挨着洛里身旁慢慢坐下。回答：“‘幽文’本就是阿拉斯铸造的八大神兵之一，虽然掩去了光芒，仍不是凡物。我这老朽空活了这么多年，见过了太多的人和事，如何能够不认识呢？风闻神兵在到了影堡之主魔颜的手里之后，被注入了八个厉害的亡魂，想不到其中之一，竟会是爵士。”
洛里说：“您是我敬佩的人之一。虽然是兽人，但却是能洞悉世间的智者。您能否为我指点一下，我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呢？”
恩和微笑：“爵士谬赞了。我并不知道于爵士身上许多年到底都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又困扰些什么，如何敢谈指点爵士呢？”
洛里黯然地说：“我本来已经是个死去的人了。可现在，又沦为了别人手里的工具，任人摆布，被人利用。您是知道的，我并不喜欢成为任何人手中的棋子，阁下能教教我么？”
恩和说：“风传影堡之主魔颜将注入了神兵的八个亡魂，全部都派出去四处掠夺落星石，任意杀戮，爵士可否能先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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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是否确有此事呢？”
洛里说：“魔颜的确派遣我们八名精英死灵，四处杀人，劫掠落星石。可抢夺之后做什么，我却并不知道，您是想问这一点吧？”
恩和顿了一顿说：“爵士，不知你可否听闻过一个魔法圣城所载的传说？”
洛里转头注视着恩和的眼睛：“请阁下赐教！”
恩和说：“传说上古的时候，世界是由诸神所护佑。天空中，一颗最为明亮、璀璨的巨大银色多角星，传说就住着这些守护世界的诸神。万千年来，在诸神佑护下，世间诸多生灵，也都彼此和平相处，相安无事。但世间，永远都是充斥着美与丑、正与邪、善与恶对立的两面，难得永久的安宁。渐渐地，世界的纷争开始多起来，因为人族和兽人被彼此的欲念和仇恨所绑架，征伐不断，不断有越来越多生灵遭到屠戮，家园遭到摧毁……这些被杀死的亡灵与那些逐渐丛生的欲念仇恨，渐渐衍生出了一种新的种族——一个代表着黑暗的力量——魔族。随着魔族的出现与不断壮大，世界的格局也终为之改变，以至到人族和兽人最终虽然醒悟过来，联合起来仍难以抵敌。眼看世界将要倾覆，沦入黑暗魔族之手，这个时候，诸神降临，终于爆发了诸神与魔族的大战。最终，诸神战胜了魔族，所有残存的魔族也都被驱逐到了魔泽深处。但诸神也因这一战损伤殆尽，直到最后一个神也伤重而死，那颗巨大的银色多角守护星也就就此陨落，化成万千的星雨碎片，坠入人间。传闻说，消灭魔族是诸神的使命，完成了使命，诸神也因此尽墨，这同样也是诸神的宿命……”
洛里皱眉：“请问，阁下您说这个故事是何用意？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恩和说：“爵士，你可知道，魔族只是被击败，并未被消灭，残部被驱逐到了魔泽深处。现在，那些陨落的守护星碎片，开始重新汇聚，化成了人身体内的落星石。爵士可否想过，这是否昭示着新一轮的诸神宿命又将开启？或者说，正是因为那些星石碎片，原本承载着远古诸神的力量，他们一定感受到了魔族的异动，准备汇聚来再次守护这个世界？”
洛里摇头：“我还是不懂您所说的。”
恩和说：“爵士，你的身上不是也正有着这些守护星碎片化作的落星石么？这些落星石的力量源于什么，你可否想过？”
洛里还是摇头：“您究竟是想要说明些什么呢？”
恩和像是始终对洛里怀着某种期待：“爵士，如若世界将要倾覆，遭遇劫难，难道你就不想要做点什么么？”
洛里的神色转为冷漠：“很抱歉阁下，诸神？魔族？还是那些守护星碎片？或者是黑暗的力量？……这些是否真实存在？又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只希望阁下您能为我指点迷津而已！”
恩和轻叹一口气：“爵士，你不是也不希望任人摆布，成为被人利用的棋子么？魔颜令人四处杀戮，疯狂劫掠落星石，阻碍守护星碎片的汇聚，如若劫难来临，魔族肆虐，你想与他共同成为贻害世界的罪人与帮凶么？还请爵士思量？”
洛里变得默然半晌，才说：“抱歉，阁下，我恐怕难如您的所望了。我甚至，只是想知道，如何才能救回我的妻子，过回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甚至只是，让我妻子一个人过回普通人的生活。抱歉！”
恩和叹息一声，似乎很难想象这会是洛里说出的话：“如果劫难来临，或许整个世界都将为之沉沦，堕入黑暗，彼时覆巢之下，爵士还幻想能有自己的生活么？”
洛里只能抱歉：“正如您所说，那些或许不过只是传说而已。终究对我来说，都太过遥远了，您就能确定哪些事情的真实存在么？我让您失望了，抱歉！”
恩和也放弃了对洛里的劝说了，问：“爵士，那老朽可否请求你答应我，可否请你放过那三个与你一起同来的人族少年呢？”
洛里说：“我对您非常抱歉，没能令您满意。不过这一点，我倒可以请您放心，一定不会去打他们的主意。”
恩和点点头，微笑：“那就好，我没法为爵士开解一二，反倒请爵士为我帮了个大忙。真是太汗颜了。”说完起身，对洛里轻鞠一躬，迈步缓缓离开了。
洛里阻拦不及，只好说：“不敢，您言重了！”
恩和已不再答话，一步步慢慢踱回了自己的帐篷。
营地中，重新又只剩下了洛里一人。
洛里抬头，仰望夜空。缺少了星光的夜空，有些晦暗不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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