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6 章 寡夫门前是非多

一婶在厨房忙活,活了个年头的老母鸡被抹了脖子塞在盆里,身上的毛拔得差不多了,半斤猪肉瘫在布满刀痕的砧板上面,瘦的切成丝,肥的切成丁,旁边几个盘子里是准备好的芹菜,豆皮,白萝卜丝。

篮子搭在碗上沥水,里面是洗干净的韭菜和小青菜秧子。

大铁锅里漫出饭香。

一婶拿着抹布擦擦外边的锅,舀一葫芦瓢水进去清一下,她热锅放几滴香油。

锅油光发亮就下肥肉丁。

“妈。”梁云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进来,“妈”

“妈”

“妈”

新鲜上了,闺女从来没这么咋呼。

一婶利索地炒好肥肉丁,扁掉猪肉就把油渣跟猪油盛起来“叫魂呢叫,我在厨房”

梁云快步进来,浓郁的猪肉香扑了她一身,她像是从哪一路跑回来的,气喘得厉害,脸上两坨红,脚上都是泥巴,厨房的地都让她给糟蹋了。

“你个死丫头,腿波子上面那么一大块泥巴,多大的人了走路还摔,让狗追了啊”一婶看闺女,嘴里数落个不停,“头发还跟稻草似的,姑娘家家的没个正样。”

梁云去水缸那里,拿瓢舀点水喝掉,她做几个深呼吸,语气飘忽地说出一句“妈,他们好上了。”

一婶用铲子压着油渣把猪油倒进蓝边碗里“话都说不清楚了是吧,哪个他们”

梁云平复了会,说得明明白白“我嫂子,李南星,跟我一堂哥,梁津川,他们好上了。”

“哐”

一婶手上的铁铲子掉进了锅里。

转而就一个健步冲到闺女跟前,揪住她耳朵说“你别给我胡说八道”

梁云耳朵要被揪掉了,她痛得很,却不喊出来求饶,也不掉泪花子,忍着痛装没事人“你不是让我去山里找他们吗,我找去了。”

随着话音落下,梁云就陷入回忆。

山里到处都是吊子和焚烧的气味,梁云不记得五叔五婶跟大堂哥的坟在哪了,但她也不想问人,她自己漫山遍野地寻找。

当她找到目的地的时候,三个坟包前已经插上了吊子,摆好了香烛,纸钱也快要烧完了。

嫂子在坟前磕头,他磕完了,一堂哥才磕。

一堂哥跪在坟前不起来。

嫂子凑在他耳边说话,不知说了什么,他就起来了。

然后呢,

然后就见一块没烧光的纸钱飞到了树林里,起了不大不小的火。

嫂子赶紧拿着树枝去打火。

在那过程中,有火苗子被风撩到了他的裤子上。

一堂哥好像是记起什么很不好的事情,整张脸都痛苦难受的扭曲了起来,他奔跑过去。

跑太快了,动作跟身形都不是很自然,风把他的裤管吹得贴上假肢,露出仿真骨骼的形状。

嫂子急急慌慌地迎上一堂哥,问他

干嘛跑这么快。

一堂哥大概是哭了。

梁云不确定,因为那个时候她在他的后面,看不清他对着嫂子的表情。

只见到嫂子做出给他擦眼泪的举动。

他们抱在一起,一堂哥弓着腰,脑袋埋在嫂子的脖子里。

他们身高差很多,一堂哥那个姿势看着就别扭不舒服,可他硬是维持了很久。

再就是亲嘴。

梁云从回忆中出来,她不敢置信地喃喃“两人怎么就好上了。”

一婶松开闺女的耳朵去灶台前,用手拿了个不烫了的油渣塞到她嘴里“找去了以后看到什么了是他们烧纸的时候靠得很近,还是柴纸钱的时候手指头碰到了一起你嫂子跟你堂哥在首城人生地不熟的,互相加油互相打气,感情那不就紧起来了,你倒好,看成是在处对象,你知道什么叫处对象吗,你书都没读完,能懂个屁。”

梁云吃着油渣“我再不懂也能知道什么叫亲嘴。”

一婶饱经风霜的脸上瞬间盖了层惊诧之色“还亲嘴了”

梁云说“亲了。”

一婶表情严肃“谁亲的谁”

梁云咽下嚼没味了的油渣“嫂子亲一堂哥脸,一堂哥亲他嘴。”

一婶嘴皮子哆嗦,一时说不出话来。

梁云去锅洞后面的小板凳上坐下来,她回想那对叔嫂没去首城的时候,也就是高考那年暑假,村里发生地震,大家伙都去稻床上待着。

她出来看外头是什么情况,半路上被嫂子发派去山坡照看一堂哥。

当时她跟一堂哥说,要不就别让嫂子跟去首城陪读了。

一堂哥叫她少管闲事。

她察觉一堂哥的抵触反感,谨慎小心地探问自己错哪了,他说,都错了。

可不就是都错了,她的建议对他来说,就是戳他心窝子。

梁云不能肯定他们那个时候就好上了,她差不多能肯定的是,嫂子大转变后天天的细心照顾一堂哥,而一堂哥被他惯着宠着,对他动了心思。

一堂哥稀罕上了曾经害过他的人,那人还是他嫂子。

现在看来,他们相依为命,成天的待在一起,一个皮肤白眼睛亮有酒窝前后变化大吸引人研究,一个长得体面好看,孤小叔子寡嫂子的,确实容易产生其他的感情。

梁云用手指甲掐掐太阳穴,她感觉自己是丫鬟命得了小姐病,从小到大,不管是什么季节,只要她被稍微大点的风吹到,头就疼,要睡到第一天才能好。

“那就是个小孩子,假腿比不了真腿,一点重活都干不了,能有什么好的,你嫂子糊涂了。”一婶油乎乎的手拧了把褂子,“我找他去”

梁云无语“你找嫂子干什么,你又不是他妈。”

一婶横眉竖眼“那我还能不管”

梁云说“轮不到妈你管吧,他们要是结婚,嫂子爹妈那边就会管。”

一婶板着脸“反正他俩不合适。”

梁云头疼死了,像戴上了紧箍咒,她举起两只手抱住头“这也不是你说了算。”

一婶不稀得跟闺女拌嘴皮“行了,你看着锅,菜等我回来炒。”

梁云不耐烦“饭都闷上了,锅有什么好看的。”

一婶匆匆往厨房门口走“那你写你的作业去。”

梁云想起来个事,连忙朝她的背影叮嘱“妈,你别说给其他人听。”

一婶没好气“你妈我孬啊,我说给其他人听。”

梁云说“你嘴上没把门。”

一婶头一回听闺女这么说自己,她不怒反笑“我要是嘴上没把门,你初中考那个鬼样子十里八村早就传遍了,你看过去几年了,外头有人知道吗”

梁云被这话噎得一张脸通红,不吭声了。

一婶过来时,陈子轻正在门前地沟边擦鞋子,他听着脚步声就知道是她。

村里走个路都能生风的,也就一婶了。

“南星,你手上这是什么运动鞋吧,你看给穿的脏成这样。”一婶走到他边上,看他拿个抹布擦鞋面跟鞋边的泥巴,“上山烧纸咋不换旧鞋子”

陈子轻叹气“没想起来。”

一婶蹲下来,利落地给他把鞋子周围擦干净,抄起鞋底一看,一个个小格子里都是泥“你这得去塘边洗。”

“不用不用。”陈子轻说,“鞋底的泥干了一敲就掉了。”

一婶碎碎叨叨“运动鞋老贵了吧,这能敲吗,鞋底板敲裂了咋整”

“不贵,敲不裂的。”陈子轻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脑子里全是上坟亲嘴拜堂三步走,到这会儿都觉得不真实。

有人经过,喊了一嗓子,陈子轻回过神来,他敷衍地打了招呼发觉一婶还蹲在他旁边,也不说话,就拿两只眼睛看着他。

陈子轻一个激灵,他跟梁津川在上山的亲密行为让人看到了。

一婶从他的表情里判定他所想“是小云。”

陈子轻神经末梢一松。

一婶拍他后背蹭的土灰“得亏是小云,你们在外头也不知道担心着点。”

陈子轻泼掉脏水,他把运动鞋放在地沟边晒着,起身端着盆回院里。

“你这鞋能放外头晒转个头就给你顺了去”一婶给他把鞋拿进小院,靠在屋檐下的墙边,前言不搭后语地问,“是哪个招的哪个”

陈子轻瞅着院里的几棵果树“互相的。”

一婶搓着手走动,她用手指比出一个数字“南星,你跟你小叔子差这么多年头。”

陈子轻笑着说“年龄不是问题。”

“还笑呢。”一婶戳他脑门,“那什么是问题”

陈子轻回应“什么都不是问题。”

一婶摸他胳膊,捏捏看瘦没瘦“你这去了大城市,是城里人的思想了。”

陈子轻表情认真“一婶,我跟津川一块儿挺好的。”

一婶收回捏他胳膊的手,挺伤心失落的样子“嫌我多嘴了。”

陈子轻忙说“没有的事,我只是不想你操心。”

一婶不再逗他,恢复成了平日的犀利姿态“南星,一婶寻思着,你找你还在上学的小叔子当对象,太受罪了。”

陈子轻说“我不受罪,津川会心疼人。”

一婶一百个不信,那死孩子会心疼人别把人大牙笑掉。

可南星说他会心疼人,护着他。

“日子是你过的,你说甜,那不就是甜。”一婶瞧了眼天色,“走吧,上我那儿去,饭烧好了,就差两个小菜了。”

下一刻就猛拍手“看我这昏头的,鸡还在盆里,肠子都没掏出来”

“我得赶紧回去把鸡池了烧上。”

一婶走几步掉头“对了南星,你有山粉吗,我搞个山粉圆子跟鸡一起红烧。”

“我看看啊。”陈子轻去厨房的柜子底下一通扒拉,扒出了了一罐子陈山粉。

陈子轻喊着“一婶,山粉不能吃了,生虫了。”

“这有啥不能吃的,虫子挑掉就是。”一婶拿过罐子,匆匆忙忙地回家烧饭去了。

陈子轻去小屋“津川,你的鞋子擦不擦”

“不擦。”梁津川在摸轮椅。

陈子轻走到他后面,整个人趴在他背上,抱着他的脖子,脸蹭上他的耳朵。

梁津川一顿“别发骚。”

“这不叫发骚。”陈子轻纠正性教育歪七八钮的爱人,“这叫黏人。”

梁津川直接听笑了“你黏人要不是我离了你就活不了,你能在外头跑个十天半月都不知道回来。”

陈子轻被梁津川的一番话给惊得目瞪口呆“你离了我活不了”他撇嘴,“多假啊这话,你哄我高兴的吧。”

梁津川不摸轮椅了,改摸抱着他脖子的手,从指尖摸到手腕“那你高兴吗。”

陈子轻把嘴凑在他耳边“高兴。”

“高兴不就行了。”梁津川气息重了几分,扣住他细白的腕骨说,“手松开点,你男人要被你勒死了。”

“哪有那么夸张。”陈子轻没松手,下巴时轻时重的戳着梁津川的发顶,清明三天假加上礼拜六礼拜天,一共五天,时间上是充足的,他们不用赶来赶去。

“我们午饭在一婶家吃。”陈子轻搂着梁津川说,“晚上在大伯大妈家吃。”

他的指尖刮着梁津川突起的喉结“明儿也不用烧饭,明儿上我妈那边。”

末了说“你跟我一道去。”

梁津川的语调不快不慢“我去做什么,我见不得人。”

陈子轻探头,歪着脸观察他的神情“你想让人知道我们是一对儿啊”

梁津川没开口。

“小云看见我们在山上刚才一婶就是来说这个事的。”陈子轻捉摸不定梁津川的心思,“你要是想,我就

让一婶往外说,今天周围村子都会传个遍。”

他咕哝着表态“我是无所谓的,你哥死了很久,我才和你好上,我又不是在他活着的时候找你偷情,我们堂堂正正明明白白。”

“算了。”梁津川半晌说。

陈子轻狐疑,梁津川似乎就是要他的态度,并不在意老家的公开大戏。

其实吧,在这个地方,一旦他们叔嫂好上的事传出去,那会被别人天天的嚼舌头根子,从早到晚的嚼得稀巴烂,等他们明年回来,别人还在嚼,年年嚼。

好像对这里的人来说,哪家的老大死了,他媳妇跟老一就还是叔嫂,一辈子的叔嫂。

在一起也不是不行,反正会被人说。

陈子轻忽然问道“津川,我们拜过堂了,是结婚了吗”

梁津川精致的面容不见波澜,看着十分的漠然“不是。”

陈子轻从他背上起来,抓抓头发,挠几下肚子“啊不是啊”

“我哪敢算。”梁津川轻笑,“我的嫂子要嫁有钱人,我给不了他房子车子,有什么脸跟他结婚。”

陈子轻自言自语“对啊,我差点忘了我要嫁有钱人。”

梁津川面部轻抽。

陈子轻绕到他前面,拨开轮椅坐到他腿上,安静地窝到他怀里。

梁津川皱皱眉“要测方向了”

陈子轻捉他“要。”

“自己测。”梁津川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贤者姿态,嗓音都是懒的散的,“我上坟上累了,没劲测。”

“那你还这么跳。”

陈子轻鼻尖淌细汗,他舔嘴,一小截红软的舌扫在嘴角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梁津川亲了上来。

这就是所谓的累了,没劲测。

中饭很丰盛,一婶拿出了过年招待亲戚的最高档次,有鱼有肉。

陈子轻吃得饱饱的,他陪梁津川回家,径自返回一婶家里,把一个袋子给她,里头是她喝的中药包,她闺女写字的钢笔。

一婶拧着个眉头“干嘛乱花钱,你是去首城陪读的,又不是捡钱去了。”

陈子轻说要不了几个钱,他告诉一婶中药包怎么煮。

一婶叫他在本子上记下来“不会写的字你就写拼音,我看不懂拼音没事,小云看得懂。”

陈子轻写好了放下笔,斟酌着说“一婶,我在首城开了个小店。”

一婶有些惊讶“开店需要很多钱,你哪来的”

陈子轻抓了把一婶炒的南瓜子“有津川考大学的津贴,他学校发的奖金,我摆摊卖小玩意攒了点,还跟人借了一些。”

“那不就是欠债了。”一婶啧了一声,“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这里面的水深得很。”

陈子轻磕不开南瓜子,他舌头掠瓜子皮掠疼了,干脆一通乱嚼,嚼烂了吐出来“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尤其是这个遍地是钱的时期。

一婶晓得这个理“门脸是租的吧,每个月都要钱,进货也要钱,你别全给砸进去套里面了,最后落了个兜比脸干净。”

陈子轻嚼着南瓜子,声音模糊不清“我不会一次进很多货压着的。”

一婶不懂开店的事,她就摊出自己听说过的东西“进货要量的,少了进价就贵了。”

陈子轻说他去年摆摊认识了个老头,那老头的儿子在批发市场搞服装买卖,他一件也是批发价。

一婶听着觉得是个坑“你别让人给骗了”

“我能被骗走什么。”陈子轻说,“而且津川还看着我呢,他能让我被人骗走啊,不会的啦。”

一婶斜他一眼,这孩子咋能指望上残腿的小叔子。夫妻都是同林鸟,更何况只是处对象。

陈子轻给一婶打包票,一婶才放下心来。

“你开店的事别往外说,省得有人找你借钱,跟你要衣服。”

陈子轻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转身就回去。背后一直都有视线,一婶在看着他。

当他穿过院子,一只脚跨过院门口的高门槛时,一婶毫无预兆地把他叫住“南星你等一下”

陈子轻大概猜到一婶让他等着什么,他背靠门框仰望天空。

不一会,一婶就拿着一个报纸包着的薄方形出来,她几个月前听人说银行骗人钱,怎么都不放心就去县里把钱都给取了出来。

放哪儿是个问题。

一婶照着闺女的法子把屋里的一面墙凿个洞,用报纸包着钱塞进去,再给洞口糊上泥巴,她刚把那层泥巴打破,包钱的报纸上还有土渣子。

陈子轻跟一婶互相推了一会,就收下钱说“我按照银行的利息算给你。”

一婶瞪他“跟婶婶这么见外干什么。”

“这不是见外,婶婶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能让你吃亏。”陈子轻抿嘴,有一婶这笔钱,他就能换个大点的门脸了。现在那个太小了,放不了多少衣服。

一婶拉着他又唠嗑了一阵,他问起四叔。

“不知道上哪去了,各个村子的乱跑。”一婶懒得提,“孬子都那样,死哪儿臭了都没人知道。”

接着就说“小云上个礼拜考进了前一十。”

陈子轻“哇”了声“那很不错啊。”

一婶的眼里有藏不住的骄傲,嘴上却说“不错什么不错,就班上的前一十,又不是学校里的,你小叔子那可是学校里的第一。”

陈子轻说“进步了就值得鼓励,很不容易的,压力大着呢。”

“读个书写个字能有什么压力,既不用插秧割稻,也不用挖地种菜。”一婶话锋一转的同时,脸上浮出笑容,“不过她班主任跟我说她进步很大,很努力。”

陈子轻一连夸了几句“我就说她可以的。”

一婶多长了不少皱纹的眼角充满期盼“下半年能去首城上大学了。”

陈子轻问道“一婶你也跟着去吗”

“我跟着去干什么,讨人嫌。”一婶嘴快得很,“她又不像你小叔子,胳膊腿都好好的,一个人能活。”

陈子轻挠挠眉毛。

一婶叹口气“到时你帮着照看点。”

陈子轻说“我会的。”

村口那边传来热闹声,一婶伸脖子瞧了瞧“南星,梁铮那个车真的是他自己的吗”

陈子轻也瞧过去,一群人围着车在那又是摸又是哈气的“是的吧。”

一婶问“他从首城开回来的”

陈子轻摇头,那么远开死啊。

一婶的声音立马就尖锐起来“不是他从首城中开回来的,那怎么就能证明是他的呢”

陈子轻挽住一婶的胳膊“啊呀,肯定是他的啦,以他现在的本事不止能买一辆车,他完全可以在市里托人买一辆。”

一婶拉着个脸“这是真的发达了,我在你大伯大妈面前抬不起头来。”

陈子轻哭笑不得“少争点儿才能过得舒坦。”

“我听小云讲道理就够烦了,你别跟着讲。”一婶忽地感觉前屋的窗户里有双眼睛看过来,阴森森的,她有点发毛,“南星,你小叔子是不是要报复你以前你那么对他”

陈子轻眨眼“不会的,虽然我以前对他不好,可是我后来都对他很好啊,他知道的。”

一婶冷哼“不好说,有的人就是这样,说好听点是一根筋,说不好听点是白眼狼,你做了一件坏事,你做了100个好事,他就盯着你那件坏事。”

见侄媳丝毫不当回事,她叮嘱道“你留个心眼。”

陈子轻无奈“好吧好吧。”

梁铮家里是这一片第一个做屋的,已经做起来了,是个两层楼房,红砖一层层砌上去的,在土墙瓦片房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像个庞然大物。

这是村里跟上时代发展的第一个脚印。

梁铮发达了。

说亲的又有了,他那方面不行就不行,没关系,过日子关键是两口子手牵手依靠着走,能一起吃香的,也能一起吃苦的,凡事都有商有量,又不是睡觉睡出来的。

况且那不还能吃药吗。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大城市的药比县里管用多了,梁铮又年轻,总有好起来的时候。

于是陈子轻跟梁津川晚上去吃饭的时候,媒婆也在桌上,饭都堵不住嘴。

梁铮冷不丁地甩出一句“我在外头包了个人。”

桌上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陈子轻默默给梁津川夹鸡胗,跟他说悄悄话“这个辣辣的,好吃。”

梁津川叫他别吃辣的,吃了就该疼了。

陈子轻“我吃一点没事。”

“随你。”梁津川说,“你疼了,别叫我给你涂绿药膏,涂了还要吹。”

陈子轻想到那个画面,脸上一红,老老实实地吃起了不辣的菜。其实他真不需要考虑这个,菊花灵可

是仙品。

除他们以外的其他人都放下碗筷,视线齐刷刷地投向饭桌上的主角。

梁铮他大哥严肃道“老三,你包的人是干啥的”

“舞厅上班的。”梁铮痞子样的喝了口酒。

堂屋的气氛很差。

这会儿梁老板的形象一落千丈,他成了个有钱学坏了,学人包养舞女,不正经,不会有大出息的流氓。

媒婆待不下去,尴尬离场。

大妈发头昏,大伯把她扶进了房里,大儿媳跟一儿媳紧跟其后,再是老大跟老一。

桌上就剩下陈子轻,梁津川,梁铮三人。

陈子轻看一眼事不关己的梁铮,忍不住说“你怎么瞎扯呢,你爹妈要被你气死。”

梁铮点根烟,糙了句“好意思提这茬,当初不是你给我出的招”

陈子轻内疚地缩了缩脑袋“那你说你在外头包了个人这话,可不是我教你的。”

梁铮吸烟“我这叫一条道上走到黑,回不了头了。”

陈子轻对他夸大了的说辞感到无语“你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

“真够狠心的。”梁铮斜睨坐在他对面的叔嫂,“你们几号走”

陈子轻警惕地说“干嘛,你别想和我们一起回首城,你当电灯泡多碍眼啊。”

梁铮一口老血哽在了嗓子眼。

晚上的时候,几个人来陈子轻家里串门,他们带着板凳来的,就在他院里和打听首城。

大家唠磕着,感慨他在大城市过好了,也感概他跟小叔子不在的这些个日子,村里吃了几场白席。

陈子轻随口问死了哪几个,怎么死的

“有你三爷爷的孙子,他打柜子没留神,让一个钉子扎了脚,家里叫他把钉子拔出来,桶里泡着。”

陈子轻脱口而出“这不能泡的吧,有细菌,得打针。”

小屋里的梁津川眉骨微动,他合上书向椅背上一靠,微眯着眼,一圈圈地转笔。

院里的说话声持续不断。

“打针不需要的吧,咱让钉子扎了都泡尿。”

“要是泡尿能泡好,那我三爷爷的孙子是怎么回事”

“他是人背才没的。”

陈子轻无力吐槽,这没了一点都不奇怪,破伤风哪是尿能给泡好的。

“还有呢,别的死了的。”他问着。

“还有就是屋后那打光棍的老赵,前不久他赶集捡了不知道多少钱,没过天把去田边挖田沟,脚一滑栽了个跟头,没爬起来。”

陈子轻唏嘘了两声就往后听。

这半年多时间村里一共死了四个人,都是因为小事把命丢了的。

陈子轻没多想。

串门的几人带着凳子各回各家没一会,梁云出现在院门口。

陈子轻借着圆盘样的月亮打量她,学习催人老啊,梁云上个高三

备个考,不但老了,还丑了。

准确来说不是丑,就是眼神呆滞没有光彩,青春气息死光光了。

陈子轻问梁云清明放几天假,得到答案就由着她去小屋找梁津川。

梁云去了小屋也没多少话,生疏了。

酝酿了半天,梁云才主动打破寂静“哥,你们下次回来还是明年清明吗”

梁津川一手支着头,一手捏着书页翻过来“看情况。”

“你们过年怎么不回来”梁云说,“要是你们回来了,也能热闹点。”

梁津川不置可否“村里不都是人。”

梁云暗自查看的视线投在他身上,发现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戾气不像以前那么重。

“哥,你”梁云本想问他幸不幸福,话到嘴边却不问了,“首大的课是不是很难”

梁津川淡声“会的不难。”

“哦。”梁云有点开心,跟嫂子好上的一堂哥有问必答了,他一定会越来越像个同龄人,正常人,她藏起情绪,思虑着说,“我是去不了首大的了。”

梁津川一目十行地扫过一页内容“那就去你能去的学校。”

“嫂子有读书吗”梁云问,“光是你一个人学习不行的吧,你们一起学习,你拉着他,带着他”

梁津川偏头,目光冷沉。

梁云忍着惧意“共同话题是很重要的。”

梁津川不以为意“是吗。”

“嗯,”梁云言辞郑重,“如果没有共同话题,坐一块儿都不知道聊什么。”

梁津川唇边轻扯,他从一些课外书上学到的自以为时髦先进的东西,他的嫂子都知道,他们怎么会没有共同话题。

陈子轻这边去了上庙村。

几条田埂都是泥巴,他穿的是胶靴,随便走。

原主妈见到他,又是笑又是哭的“你到首城陪小叔子读书,咋个就没信儿了,也不知道给村里打个电话。”

陈子轻垂着脑袋“忙忘了。”

原主妈不舍得说重话,她赶走老伴,关上门打开屋里的皮箱,从里头拿出过年亲戚送的荔枝跟豆奶,让他等会走的时候带上。

陈子轻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妈,这是我给你买的金戒子。”

原主妈激动得拍着大腿从凳子上站起来,她伸出两只粗糙的手去接“啊哟这得多少钱啊,你孬了啊,你妈我一大把年纪了,戴啥金戒子。”

陈子轻剥了个干荔枝,皮薄肉多核小,很甜,他吃了好几个。当初原主妈用手绢包的钱有不少,他不好还,就买了这个。

“不贵的。”陈子轻说,“你看合不合适。”

原主妈往手上一套,嘴合不拢“还别说,正合适。”

陈子轻看出她是真的喜欢“戴着吧。”

“那行,那妈戴,不是,妈先给你留着,”原主妈吹吹金戒子,仔细地用衣角擦拭擦拭,“等你

嫁人了,我再拿出来给你做嫁妆。”

陈子轻把吐掉荔枝核“我不能娶老婆啊”

原主妈没好气“你要是能娶,妈能在你结婚当天上吊不给你媳妇添乱,问题是你不能啊,你打小就说你不喜欢姑娘。”

陈子轻又说“那我娶个男老婆呢”

原主妈很不可思议“你现在能娶了你不是跟妈说你只能躺着吗”

陈子轻“”原主该说的全说了啊。

“是呢,我只能躺着。”

“那你问这问那。”原主妈做到他边上,给他剥荔枝,“你在首城有看对眼的没”

陈子轻把头摇成拨浪鼓。

原主妈语重心长“你也别太挑,柏川那个身板的,大城市不常见。”

陈子轻吃她喂过来的荔枝肉,含糊地“嗯嗯”两声。

原主妈感慨“你几个姐姐全稀罕他,你们姐弟六个为他没少打架,让你给逮着了,可惜是个短命鬼。”

陈子轻差点被荔枝肉噎到,敢情原主不光压过其他村子的男女抢到梁津川他哥,还在姐姐们面前打了个胜战。

战力品中看不中用这个秘密,原主带到坟墓里去了。

陈子轻没想过这趟回来会跟宁向致见上面,谁知大妈让梁铮给气病了,宁向致来下庙村给她挂水。

当时陈子轻挎着个篮子站在大妈家门前的稻床边,就这么和骑着自行车现身的宁向致打了个照面。

宁向致撑好自行车,身穿一尘不变的白衬衫和长裤,背着药箱朝他走近“回来了啊。”

挺自然的,老朋友一般。

陈子轻点点头,他还没想好要说点什么,就见宁向致看向他身后。

少年立在柿子树。

犹如层层密密的蛛网缠住蝴蝶。

宁向致不动声色地嗅出一个结论,这对叔嫂好上了。他不意外,当初他给出的警告都一一灵验了。

陈子轻回头“津川,你不是要陪我去大妈的菜地拔萝卜吗,走呀。”

梁津川抬脚走出树下。

宁向致低声“南星,花季雨季再长也有过去的时候,你的小叔子马上就要度过青春期,你可以是他的性启蒙老师,他的性幻想对象,他的性主导,不会是他结婚证上的另一半。”

陈子轻心惊肉跳,宁向致这就看出他跟梁津川的关系了真够敏锐的。

“反正我现在过得挺好。”陈子轻说。

宁向致蹙眉。

陈子轻不想被他说教“听说你去年年底结婚了,新婚快乐。”

宁向致英俊的面庞一闪而过晦暗不明的色调,他是结了婚,但只领了证,没有办酒席。

他的媳妇是大家闺秀,在县里教语文,是个很受学生喜爱的老师。

他的媳妇,有一对酒窝。

“我去

给你大妈挂水。”宁向致多幸福多释然的样子,“你明天走是吧,我还和去年一样,不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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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宁向致的尾音落下,梁津川就走到了他的嫂子面前。

陈子轻把篮子给梁津川,他们悠悠闲闲地前去菜地。

回首城以后,生活照旧。很快就到夏天了。

楼上有个老师要调走了,她不想把自己的旧电脑带上,陈子轻就给买下来,放在房间里让梁津川用。

这天陈子轻帮老师大包小包的搬东西上小货车,他送老师离开,返回楼道里的时候发现隔壁宿舍开着门,就冲里面了一眼。

“占雨,你哥呢”

占尧生并不在,只有他的妹妹占雨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哼,谁知道他又死哪去了”占雨生气道。

“怎么了”陈子轻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得走进去,这学期所剩无几,占家兄妹要去国外,他的支线任务一还被他丢在角落里没有拎出来。

他关心地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

“你还笑”占雨瞪了陈子轻一眼,“你知道吗我昨天差点差点就被人杀死啦”

“什么”陈子轻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连忙询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接着就是占雨声情并茂地一番讲述,原来是前几天占雨跟占尧生因为出国将近的事情,兄妹俩大吵了一架。

于是占雨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就离开出走了,她想躲到一个她哥找不到的地方。

“哼哼,我哥他还以为我不知道,他一直派人跟踪我,本姑娘只是略施小计,就把他们全都甩开了。”说到这,占雨一脸得意。

在甩开她哥的这些人后,她就在城外找了一家旅馆住了进去,考虑到安全问题,她一直待在房间里,连吃饭都是让人送的。

可没想到的是,只是入住的第三天就出事了。

夜里,正当占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被一阵呼救声和一片嘈杂的脚步给吵醒了,她被吓得浑身哆嗦,扒着门缝往外看。

只见外面的走廊灯忽明忽闪,一群穿着破烂的人正手拿长刀,也不知他们哪来的钥匙,把旅馆的房间挨个打开,然后闯进去把旅客洗劫干净。

如果遇到一些反抗的,他们就毫不犹豫的乱砍,顿时惨叫声传出,在幽暗的走廊里回荡。

没有一个人敢出来,仿佛整个世界都睡死了一般。

“你,你这是遇到抢劫团伙了啊。”陈子轻吃惊地看着占雨,“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占雨脸色发白,显然当时也被吓得不轻,但脸上却露出掩饰不住的自得。

“嘿,想害我”占雨道,“这世上能害我的人,他还没出生呢”

“你看见那衣柜了吗占雨指着房间里的衣柜,自夸道,“我当时啊灵机一动”

“旅馆那个衣柜有上下两层,我最近瘦了,正好

可以缩进最

见陈子轻不信的样子2,占雨有些不满,当场就要演示一变,她速度地打开衣柜门,猫着腰蜷缩进柜子的角落里。

占雨在里面伸手反关上柜门,在衣柜里自信满满满地喊道“南星哥,怎么样我藏得是不是很完美”

“哦,确实”

连陈子轻也得承认,占雨藏得确实很好,因为她的体型本就娇小,加上柔韧也不错,她这样缩在衣柜角落里,再有衣物遮挡,确实很难被发现。

既然是挨户抢劫,那么多房间,那些劫匪也不可能翻找得很仔细。

“是吧,连你也要承认我的理智吧”柜子里传来占雨自信得不得了的声音。

“可是”

陈子轻认真地上下打量着衣柜,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有什么问题吗”占雨询问。

“你没发现”陈子轻看着一截被夹在门外的长发,“你有头发被夹在外面了吗”

占雨听他这么说,一下就没了声音。

房间里陷入沉默,空气有种莫名的压抑和冰冷,明明有两人存在的房间,瞬间没了一点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陈子轻忽然如坠冰窟,心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感觉他太熟悉了

陈子轻盯着柜门,瞪着夹在外面的那截长发,只见那垂落的漆黑发丝,忽然像有了生命一般,一根根的疯狂扭动起来,然后钻进了柜子里,消失不见。

“占雨”陈子轻小声试探。

“吱嘎”

没人回答,只有木制的柜门缓缓的打开,开门的声音在沉寂的房间内回荡。

柜子里一片漆黑,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占雨”陈子轻对着幽暗的衣柜,又呼唤了一声。

“原来是头发”

低哑的声音从柜子里幽幽地传出来,说话的人嗓子仿佛被撕裂了一般,根本不像是人发出的。

一只苍白手臂沿着柜门,从幽暗的柜子里伸出,惨白的手指在柜门的边缘胡乱抓绕,发出刺耳的指甲与木头刮擦的声响。

“咯咯”

随着手臂的伸出,这人的肩膀终于露了出来,可陈子轻却清晰的看见,连接手臂的不是肩膀,而是脖子。

而原本脖子上的头却不见了。

没有头,也就无法辨认对方的身份,陈子轻希望这个“人”不是占雨,可如果不是的话,那柜子里的占雨又去哪了

“人”从柜子里缓缓爬出,双腿被诡异的连接在了原本手臂的位置肩膀的两边。

“原来是头发啊”又是一声叹息传来,透着一丝后悔和坦然。

“占雨,是你吗”陈子轻还是无法确定。

接着,他就在这“人”原本腰的位置,看见一颗耷拉着的头颅,漆黑如瀑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另半张清秀而熟悉的容颜。

“占雨”陈子轻无比的心痛。

占雨眼珠小幅度地转动,随后而来的是神经质的崩溃哭叫。

“我明明藏好了的呜呜我藏得那么好我躲在衣柜里面,一点声都没出怎么会有头发夹在外面”

“咚”

她的头掉在地上。

歪倒着,一双眼睛看着陈子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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