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启明制造厂

陈子轻回车间的路上,见到一伙女同志或站在墙头底下,表格压在墙上写着什么,或蹲在地上,腿垫着表格,或趴草丛里,表格铺在草上写。

“向师傅。向师傅好向,向师傅好”她们纷纷客气地跟他打招呼,把手上的表格往身后藏。

陈子轻本来以为是厂里发了什么表,但看她们这举动,明显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填的什么表,我瞅瞅。”陈子轻问一个离他近的女同志。

那女同志害臊地把头垂得很低。

陈子轻找了个敢跟他对视的“你来说。”“我们在填宗技术跟厂长的喜好。”

陈子轻谁的意思

这算是明知故问,宗林喻哪有这闲工夫。他问道“宗技术人呢”

“在后面厂房的天台,我们写好了就拿过去。”

陈子轻找了过去,他爬上露天的铁楼梯,入眼是四肢大仰着躺在天台水泥地上的男人。

“写完了宗怀棠懒洋洋地招了下手,给我。”

没有脚步声,也没人说话。

宗怀棠闭合的眼帘一动“原来是我们向师傅打完小报告回来了。”没睁眼就确定了上来的人。

陈子轻走到宗怀棠身边“宗怀棠,你为什么要让女同志们填调查问卷”

怎么,男同志也想参加宗怀棠遗憾地说,“表都发完了,不然高低让向师傅也填一张。”陈子轻松口气,还好发完了。

转而一想,竟然都发完了,这得多热火啊。

没表不要紧,我问你答,我想想都有哪些问题。宗怀棠思索着,厂长喜欢喝什么陈子轻几乎能秒答,可他说不知道。

宗怀棠一下看穿他的伪装“骗鬼是吧,整个厂里谁不知道你崇拜厂长,把人当偶像大明星,喜好收集了一箩筐。

形势对陈子轻不利,他想了几个方案,选的是不破不立。陈子轻自言自语“那我为什么不说实话呢。”

宗怀棠冷冷睁眼“因为你,”

陈子轻俯视着他,很轻很真诚地说“因为我重视你的

感受。”

宗怀棠耳根骤然一热,背脊又烧又麻地离开地面坐起来,跟他来这手他不为所动“是吗,宗技术最喜欢喝的是

陈子轻这回秒答了没有最喜欢喝的。

我眼里的宗技术对吃喝的要求不高,比起物质,更追求精神层次,灵魂深处的奥妙。陈子轻目光灼灼“我回答的还可以吗”

宗技术莫名其妙就不满道“你直勾勾的看着我干嘛。”

陈子轻笑着说等着你给我打分。

一个问题打什么分。宗怀棠躺了回去,没有再问其他问题的迹象。

陈子轻猜不出宗怀棠此举,万一问卷结果显示,女同志们对他哥的在意程度远远超过他,那他岂不是很没脸。

而且,这种可能性不小。

成功的事业能给男人带来很大的魅力,一技之长比不过一个厂的厂长。尤其是在皮囊一样,一个四肢健全,一个瘸了条腿的情况下。

陈子轻正想着,鞋子被踢了一下,皮鞋压住他的半个鞋面,霸道地翘着,他看过去,宗怀棠眯眼看他分不分得清

突兀的话,陈子轻听懂了,他肯定地说“当然分得清。”

宗怀棠皮笑肉不笑,分得清开会讨论给床底死了的人多少补贴那次,这家伙在门口就把他认错了人,耗子一样躲在门外,探头探脑地乱瞄。

“一二三四五的细碎区别我就不问了,来个核心总结。”

陈子轻捧着送分题微笑“厂长不跟我住一起,你跟我住一起,这就是核心。”宗怀棠的眉眼压出了古板陈旧老顽固的深度,我跟你正经,你跟我不正经,没法搞。天台风呼呼吹着,太阳咧嘴笑着。

陈子轻发起了呆,宗怀棠像是头一次认识他,把他从头到脚大量了个遍,不死心般又从下到上地打量,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头上没有长犄角,身后没有长尾巴,嘴巴里不会喷火,变不了魔术开不出花来。

货真价实的普通老爷们一个,胡渣淡到没有,喉结只有他一半大,个子比他差12公分,鞋码小四个码数,把儿不用比,那就是竹枝跟竹子。

长得也没他帅

小毛病比一个一年不洗头的人头上的虱子还要多,数不胜数,最大的毛病有三点,一太依赖

他,二敢做不敢认。

三花心。

第三点尤其扎手,满身都是刺,到处勾。

宗怀棠不看了,他把一条手臂横在眼睛上,另一条手臂放在身前,手捂着胸口疑似胸闷,不知道陷入了哪种境地,周身萦绕着无形的火花带闪电。

氛围无声无息地朝着某个走向狂奔,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直到几个女同志上了天台,她们发出惊呼,踌躇着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都不好意思上前,只在原地喊话。

宗技术,向师傅。

陈子轻从自己的思绪世界里回到现实,他把鞋面从宗怀棠皮鞋底下抽出来“你在这玩吧。”

宗怀棠心烦,玩屁,他坐在办公室跑神才到外头来的,那一叠表格,也不是真的要统计分数比出个胜负。

至于真正的目的

宗怀棠没去深究,他在天台午休,迷糊间察觉有人来了,唇角一扯。

终于想起我来了,给我送饭

厂花跟突然失语的宗技术面面相觑。

宗怀棠偏头,操。

厂花没怎么听清他说的什么,只觉得自己不是他期待的那个人,心下失落至极“宗技术,我听说了表格的事是不是因为我让你没有信心了,你想通过表格看看多少人对你的爱慕原因是你哥。

宗怀棠不是很饿,听到这句,他的胃就就被一股疼痛占据,疼得他面部都一闪而过扭曲。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过敏了,就四不像了。

厂花脸一白,难堪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强颜欢笑道“那是我误会了,我这就走。”天台恢复了宁静。

宗怀棠给自己加戏地捂住胃部,怒沉沉地想,也不知道那家伙凑到哪个男人跟前去了。怨妇的味道淌得整个天台哪里都是。

这会儿宗怀棠在天台演独角戏演得兴起,陈子轻在另一处厂房写诗,小跟班马强强陪着他。

“哥,你每天都写诗,读诗。马强强蹲在他脚边,手拿树枝给一只虫子开路

,坚持下来好难啊。

陈子轻差点没忍住就点头了,他既不热爱诗歌,又没知识储备,真的难。

马强强眨巴着黑黑圆圆的眼睛“像你有这种伟大的精神,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只要你想。

陈子轻欣慰地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借你吉言了,小马同志。

“哥,那边有人。”马强强忽然说。

陈子轻都没觉察到,马强强说了他也没找出位置“哪里啊”

“那里。”马强强指给他看,不是大概方向,是方位。

陈子轻不合适宜地想到,他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也就是在这里写诗被保卫科带去厂长办公室,马强强提醒他说“不是厂长”。

马强强并不像表面那么呆傻,相反,他观察细微,很敏感。

陈子轻定定神“谁在那边”茂密的树丛遮挡了视线,没有回应。

陈子轻手里的钢笔扎进了纸里,穿了个透,他强自镇定小马,我,我们一起去马强强丢掉树枝蹦起来“哎呀,哥,我看错了,不是人,是猫。”随着马强强这一蹦,树丛里就出来了一双金黄色的眼睛。

“还真是猫。”陈子轻把钢笔夹在诗集本里一起放在地上,他站起来朝着小猫那里走了一小段,嘴里发出声音,洛洛咯。

不对,这是叫猪。

陈子轻摸兜“小马,你身上有吃的不”“我有汤同志给的小儿酥。”马强强从兜里掏出来给他。

陈子轻撕开一头的包装口,把里面的长条酥糖往外挤了挤,咽了口唾沫才拿着对小猫挥了挥,伸向它“吃吗,好吃的。”

橘猫不搭理两个人类,它自己玩。

陈子轻厚着脸皮凑上去,试探着碰了一下它的脑袋,见它没有拒绝,就把手往它背上抚摸。橘猫舔了舔爪子“喵”

“小马,你听到了吗,它对我叫了。”陈子轻心都化了,他喜欢小动物,没钱没时间养,就一直云养猫。

听到了听到了。马强强凑近陈子轻,脑袋快要靠在他肩上,“哥,我也想摸。陈子轻说“那你摸啊。”

马强强犹豫不决

“我有点怕。”

“猫你也怕”陈子轻匪夷所思,多可爱。”他捉住猫的一撮毛,轻轻地往上提了提,“是

吧,小猫猫。

橘猫舔他手里的小儿酥。

“好吃的吧。”陈子轻拉着马强强的手,放到猫的背上。马强强胆战心惊,慢慢放松,咧开嘴傻笑个不停。两人逗了一会猫,目送它回到树丛里。

“那猫真好玩。”

陈子轻前一秒还在笑,下一秒脸上的笑容就僵了。厂里哪来的猫啊

陈子轻没想过自己会见到鬼猫,他的心情很复杂,鬼猫跟鬼婴儿都让他不太能接受。

幸好后面那个没有出现。

陈子轻因为逗猫放松下来的神经末梢重新拉扯了起来,他没有提醒马强强猫的事,免得把人吓到。

马强强倒着走,沉浸在摸到猫的喜悦里。

陈子轻叮嘱道小马,你不要把我们遇到猫的事说出去,这是我们的秘密。马强强呆住了。

陈子轻说“你不想和我有秘密吗”

想。”马强强激动得两眼发光,“那我们之间有秘密了。“事呢。”陈子轻应付过去了。

到宿舍楼底下的时候,陈子轻看见钟明在东边的楼梯口前站着。好像在等他。

陈子轻从钟明投来的目光里确定了,就是在等他。旁边人开始往后退,陈子轻叫道小马,你不是想听我给你讲我梦到的未来吗,你去哪

“下次再讲吧。”马强强挠着头说,“我想钟主任估计找你有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去车间赶工。

陈子轻一愣,钟明是主任了,他都没想起来,马强强叫得倒是挺顺溜。

小马,你赶什么工啊,这个月来得及的,你别

陈子轻话没说完,马强强就已经对他挥着走跑走了。他去楼梯口,朝钟明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一路没碰到同志。

陈子轻打开门锁,拎着钥匙跨过门槛回头你不进来

钟明说“我就不进去了。”

陈子轻蹙了下眉心,忽悠谁呢,你不进来你跟我上楼

完全可以在楼下找个地儿说。

陈子轻让开身子“进来吧,我们到屋里聊,我给你倒杯水,你看你嘴巴皮子都裂了。”钟明依旧站在门外“宗技术中午不回来”

“不清楚。”陈子轻把钥匙挂在洗脸架底下,八成不回,他玩着呢。近似是他刚说完,钟明就踏进了他的宿舍。

陈子轻倒热水把杯子晃了好几下,才倒了半杯放到桌上你是有那场火灾的新发现吗钟明摇头。

陈子轻“”那来找他做什么。

男人憔悴瘦削,胸肌都像是薄了不少,当然这是错觉了,才一晚,哪那么快就薄下去,又不是充气的。

陈子轻不让自己显得薄情寡义,他换了个话题“十年后医学进步会非常大,你师傅撑到那时候就有希望。

钟明皮糙肉厚,杯子里是刚倒的水,他的手拢了上去“明天的事都看不到,你怎么就知道十年后的医学

陈子轻在洗脸盆里洗洗手,把水甩地上“我受伤昏迷的时候,未来到我梦里来了,很壮观,国家越来越强大。

“奇遇。”钟明似是信了。

“算是吧,我对未来是充满期待的。”陈子轻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孙二的后事都办妥了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钟明情绪很低“办妥了。就是家属要时间来接受。”

“那肯定的,短则几年,长的话可能要一辈子。”陈子轻叹气,也没别的方法了。一阵压抑中,陈子轻说“什么都要你来,又赶上你接手新岗位,真的辛苦。”他们这么坐在一起说话,好像之前的恩怨是真的一笔勾销了。

向宁。钟明的眼里都是血丝,有些骇人,他说,你能给我读首诗歌吗陈子轻愕然。

钟明又提了一次,固执的成分很浓“你每天早上都在广播里读,你读过数不清的诗歌,有没有哪首适合我的

陈子轻怀疑钟明悲伤过度,脑子坏了。

“我没有单独给某个人读

过。”陈子轻敷衍地说,你让我准备一下,我找找适合你的诗歌,读给你听。

钟明魁梧的身板静默下来,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还烫着的水“那几个老人,我去问了,他们确实知道。

陈子轻目瞪口呆,刚刚还说没发现所以是考验他吗通过了才有下文。他不在乎这个,只在乎情报。

那都告诉了你哪些事

“他们只是听说的,没有亲眼看见,更没有经历。”钟明的虎口掐着杯子边沿转了一圈,“事情太大了传出去全是负面影响,无论是化工厂还是其他单位都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报纸上不会有记录,遇难工人家属和存活下来的工人一定都拿了补贴,封了口的。二十多年不是二十多天,十年前这一带的人口流动大,那批知情的早就散落在全国各地了。

陈子轻满心都被“化工厂”三字刷屏。制造厂的原身出来了。

陈子轻一时半会拿不准这是不是任务进展,脑中飘过一个积分袋子。

从积分的数字来看,是大进展,他按捺住激动往下推,鬼是化工厂的工人,只要拿到遇害者的名单

拿到是第一步,第二部是想办法招魂,念出名字估计能灵验很多。

陈子轻建议道“要不我跟厂长说一下,争取让厂里发个通知,看看还有谁知道当年的事,拼凑拼凑,说不定就能搞清楚了。

钟明看向他“搞清楚什么”

陈子轻不假思索“死的都有谁啊。”

钟明说“这对我们来说不重要吧。”

先不说厂里同志基本都是后来才搬到岭县的,本地人很少很少,”钟明不认同道,这是悲剧,虽然过去很多年了,但无论什么时候掀起来都是悲剧。

他干咳了片刻,嗓子破了,口气里多了一丝铁锈味“我师傅告诉我的目的,是想让我多留心电路,而不是要我唤醒当年那些人的痛苦回忆,让现在的人也跟着难过。

“那就不全厂通报。”陈子轻拿诗集本给钟明的杯子扇风,好让滚烫的水凉快下来,“可我还是想弄到化工厂的遇害工人名单。

钟明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嗓音低低的“你为

什么一定要知道烧死过哪些人”

“我要说不知道你信吗”陈子轻临场发挥,张口就来,可能是那批工人里有谁找不到回家的路,冤魂一直待在厂里飘荡,在我身体虚弱期间托梦给我了吧。

钟明没出声,大概是无语了。

陈子轻生怕钟明接他的话茬,他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9号楼的电路让电工检查了吗”“整个厂的电路都查了,确实是我师傅说的那样,只能多注意。”

有没有什么要挖的地方

挖什么

尸体啊,陈子轻在心里说。他总觉得按照鬼片的发展,宿舍楼底下都是尸体。不过也不太可能,工人死了,家属都会把尸体带回去下葬。

陈子轻放下诗集本,双手压着桌面趴上去,他拿掉面前的饭盒跟书籍凑近钟明,恳求地说“钟明,死亡名单的事,你能不能帮帮我。

钟明没同意,也没拒绝。

陈子轻又往他那边凑了凑,肚子撞上桌边,疼得闷哼了一声。对面的钟明开了口“太久远了。”

“我问李科长的时候,他有点不对劲。”陈子轻给了个提示,“他说不定知道内情,有参与。”

钟明一口气喝掉陈子轻给他倒的水,覆着层汗毛的粗大喉结有力地一下一下震动,他放下空杯子,随意抹嘴“那我们约个时间。”

陈子轻“啊”

“我们总要交流。”钟明绷着脸,“我不方便来你宿舍,你也不方便去我宿舍,我们要定个私密点的谈话地。

陈子轻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嘴上却说“那我写诗的地方”“可以。”钟明站起身往门口走。

陈子轻急急地塞给他一个大苹果“你要是查李科长,不管查没查到东西,都不要把我供出来啊

钟明拿着苹果走了。

陈子轻去外头看走廊的电线,一路摸着走,一手都是蛛网灰尘,粘腻腻的缠在他指间,搓都搓不下来,他拍拍墙壁,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尸体。

“向师傅,进来吃粑啊。”有同志在宿舍门口招呼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宗技术呢“潇洒去了。”陈子轻完全

把宗怀棠跑在了脑后。

宗怀棠饿过头了,整个人都升华了,他在反思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大错特错的。厂花去而复返宗技术,你上次说的未知领域的探索。宗怀棠的眸光闪了闪,面上没反应。

厂花踩着小皮鞋走近,从包里拿出一团黑布,仿佛是在递手榴弹,鼓足了勇气说“这是我叔从港带回来的,你看的时候别被人发现,看完记得给我。

说着就把那团黑布放在宗怀棠手边,再次谨慎地小心提醒“千万不要让第二个人看见。”

完了又害羞地说“我没有看,我是冲名字上判断的。”

宗怀棠捏了捏黑布,里面是碟片,他的手指紧了紧,松开,又紧了些,在做什么挣扎。

脚下的路劈叉了,走不走。

宗怀棠最终还是看了碟片,同志片,讲两个男人隐晦酸涩的性和爱,爱跟性别无关,宣扬世界应该多样化。

这碟片是不可能上映的,只能被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就像同性纠葛的结局。

宗怀棠晚上没有回宿舍。

陈子轻没有独守空房,他去找汤小光,忽悠对方跟他一起去厂长办公室室。

汤小光的脸上蒙着一块布,在脑后扎了个蝴蝶结,手里一根树棍当枪到处扫,身子猫着“轻轻,我们一旦被保卫科的同志发现,那就等着被通报被扣奖金。

陈子轻握紧光照度比现代差远了的手电,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我们注意着点就行。”

你不是怕鬼吗,怎么敢大晚上的进山。

陈子轻被汤小光突然提到的那个字给整得脚下一滑,及时抓住了他的褂子才没跪在台阶上“所以叫上你了啊。

“我这么有安全感吗。”汤小光嘻嘻,确实,我带了这个。

陈子轻打着手电筒照过去,发现汤小光从脖子里拿出了一块玉佛。

汤小光不声不响地摘下来,丢到他面前送你吧,能挡邪气。

陈子轻惊诧地摆手“别别别,太贵重了。”

没事的,我家多着呢。汤小光直接给他戴上了,他隔一会就摸摸玉佛,

隔一会就摸摸玉佛,心理作用达到了顶峰,觉得自己腿不抖了腰不冷了,浑身来劲了,一口气到了生产区大门口。

保卫科是有同志在巡逻,却不缜密,松得很。

陈子轻跟汤小光没怎么吃力就到达了办公楼里,过道黑漆漆的,手电的光打不打过去都让人发毛。

灵异片取景地里的王牌。

陈子轻一只手始终拽着汤小光,他把光线微弱的手电对着脚前,靠记忆找到厂长办公室,,一看,惊喜道汤同志,门没有锁

汤小光的笑声从脸上的布里流出来“好欽,咱们这叫天时地利人和。”

他嘟嘟囔囔“要快点喽,手电筒不行了。”

“电池太不经用了,我们进去吧。”陈子轻推门进去,灯不知道在哪,好黑啊。

他用手电对着前面照照,嘴里念叨着试图放松“我每次来都没留意灯的开关,你有没有印象汤同志,你在哪,吱一声啊,汤同志汤小光

人呢

不是一直拽着的吗,一路上都没有松开过啊。

陈子轻毛骨悚然地想着,找灯的手还在墙上,他想把手拿下来,手却像被人抓住逼迫他往前摸。指尖碰到了阻碍,不是灯开关,是一块皮肉,惊恐冲到嗓子眼就要尖叫。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他紧闭双眼泪流满面,都这会了,还没丢掉宿主的职业素养,想问鬼叫什么名字。

“是我。”

耳边有糙哑的声音。

陈子轻剧烈颤抖的身子一滞,宗怀棠

他扒着嘴上的手,还没用力就扒开了,第一时间是大口喘息,站不住地滑坐下来。黑暗中,宗怀棠好像蹲了下来,呼吸若有似无地喷在陈子轻的脖子里。不知道他们的距离有点近。

离得又更近了。

宗怀棠的语调给人一种冰冷的质问感“不是说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味道,不是说能闻得出来我

陈子轻紊乱地喘息着“你身上都是烟味,茉莉花香都被盖住了,我怎么闻得出来。”

宗怀棠慢条斯理这就成我的错了。

陈子轻捞起身上被冷汗打湿的褂

子擦脸上的冷汗“你怎么在这里”

宗怀棠说“这话应该我问你。”

我,我是来陈子轻循着呼吸找到宗怀棠的位置,你先把灯打开。没有声响。

喷在他脖子上的呼吸声都没了。

陈子轻抖着手小范围地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人呢,不会跟汤小光一样突然消失了吧或者说是他消失了,他进到鬼制造的空间来了

陈子轻胡乱想着。

宗怀棠,你别吓我。

鬼同志,你是谁,我们可以聊聊不

鬼同志,当年那场大火我正在关注,我,你,你和你的同伴们有什么遗愿我是能帮到的。宗怀棠,汤小光,你们在哪啊,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生理本能跟任务撕扯着陈子轻的意识。

“宗怀棠”

强光射进陈子轻湿淋淋的眼睛里,他反射性地用手去挡。宗怀棠站在灯开关旁,双眼猩红。

陈子轻正在崩溃状态,冷不防地看到他这副样子,第一眼以为是鬼。

“宗怀棠,你怎么了”陈子轻小心翼翼地问。

宗怀棠走到办公桌前站定,他将电话机搬到自己这边,转了几圈,严厉道“保卫科来两人,我的办公室进小贼了。

陈子轻猛地站起来。

宗怀棠却在这时玩笑道没打出去,逗你的。

陈子轻不是第一次目睹宗怀棠切换身份,但不知怎么,可能是灵异事件让他的三观和认知都进行了重塑,对如今的他而言,什么不合理的都有可能发生。

而且越是不合理,就越是真的。

因此这次他竟然对那位厂长有了猜疑,虽然原主的记忆里是有的,但记忆也是可以做文章的。陈子轻转动着眼珠看明亮灯光下的办公室“宗怀棠,你真的有哥哥吗”宗怀棠拉办公椅的动作停了下来“脑子有泡”陈子轻倏地指着办公桌上的合照“那怎么照片上就只有你一个人”

黑白合影照片,他第一次见只是瞟了眼,当成是中学合

影,现在近距离看才发现上面还有个小孩。

像素的问题,年代的问题,冲洗的问题加一起,导致所有人都是眼睛两个黑点,鼻子两个点,嘴巴一条线,白脸黑发,辨不出五官。

一群大人,一个小孩。

陈子轻看着他们,他们像是也都在盯着他。太恐怖了。

陈子轻有点反胃地移开了视线。

宗怀棠拿过合照“你怎么知道照片上的是我”

陈子轻擦擦潮湿的下巴和脸,摇摇头说“我弄错了,照片在厂长办公室,不是技术员的办公室,这是你哥。

“那你呢”陈子轻问宗怀棠,你怎么不在这上面牵着你哥的女同志是你妈妈

宗怀棠将相框放回桌上“相亲都没你问这么仔细的。”就是不想回答的意思。

陈子轻把手伸到背后的衣服里,摸到一手的汗水和冰凉的后背汤小光跟我一起来的,不知道人去哪了,好好的就不见了。

宗怀棠皱皱眉,这次真联系了保卫科,叫值班的去找汤小光。

“看看现在几点了。”他把自己腕上的手表摘下来扔到陈子轻面前的桌上,不在宿舍睡觉,从生活区跑进生产区当贼。

陈子轻浑身力气已经在惊吓中泄掉了大半,他萎靡地垂着头。

“来找那起事故的档案”宗怀棠看得心烦气躁,我对办公室了如指掌,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儿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你们都说不知道,没听过。”陈子轻蔫蔫的,钟明告诉我确实有那场大火,只是没人清楚究竟是怎么引起的,死了多少人,都有谁。

宗怀棠打开黑黄两色的烟盒,倒出一根香烟含在唇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子轻抿嘴“我不是说我遇到鬼了吗,我怀疑就是当年那批死了的工人,吓我是有原因,我得查明白,不然厂里还会有同志受伤,就像已经死了的两位,和在医院强撑的同志们一样。

呲宗怀棠擦火柴,咬着烟去凑火柴上的红光,他靠着椅背,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没有要应一声的打算。

r陈子轻语重心长“宗怀棠,就算不为我,也要为这个厂着想啊。”

宗怀棠的口鼻里喷吐出烟雾反正我说没有,你死活都不信。

办公椅被他滑到一边,他抬脚揣在暴露出来的三层档案柜上面自己看。

“真让我看”陈子轻确认地问。

不等宗怀棠回答,陈子轻就连忙跑过去,丢下被他死死攥着的手电筒,从第一层开始翻找。一层层找到最上面,没有相关档案。

陈子轻面如死灰,他不甘心地从上面找到

宗怀棠一根烟都抽完了,抽上第二根了,他把陈子轻板过来“没话说了吧。”陈子轻的眉眼间爬满了沮丧跟挫败。

宗怀棠两指夹着刚点燃的烟,摁灭在桌上“回宿舍。”

陈子轻“你和我一起啊”

“我不和你一起,你能行”宗怀棠按着他的肩膀扣上去,推着他走。

陈子轻到门口的时候,不知怎么又回头去看那张黑白合照“照片上怎么没有你”

还能是为什么。”宗怀棠把他推到门外,反手带上了门,“当时我那么小,上哪玩去了,合照的时候没在。

陈子轻说“牵着你哥的是你妈妈,旁边的是你爸爸。”宗怀棠的沉默等于默认。

陈子轻却又一次问“你真的有哥哥”

宗怀棠笑着警告“再说一次,我就把你锁在里面,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到时候你口中的鬼会来给你作伴。

陈子轻犹豫挣扎真的吗

宗怀棠抬起被他拉着的袖子,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丢下他往前走。陈子轻还是跟上了宗怀棠。过道里响着他们的脚步声,和对话。

好黑啊,你慢点。

不会拉着我

刚才你都把我的手掰开了。

“那你还拉”

“是你让我拉的。宗怀棠,汤小光还没找到呢。”

“会找到。”

“那我们

也要确定真的找到人了,才能回去啊。”

汤小光汤小光汤小光,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为什么没有回宿舍睡觉,为什么抽这么多烟等找到汤小光,我再问你。

“我明天就搬出去。”

陈子轻在生产区门口见到了汤小光,他跟保卫科的同志坐在草地上面,看不出受过什么危险的样子。

汤小光说自己当时失去了意识,醒来是在办公楼外面,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对自己的撞邪不做表示。

陈子轻吓得赶紧把那块玉佛还给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要。然而汤小光是个倔脾气,非要让陈子轻戴。

陈子轻只好把玉佛戴回了脖子上面。

期间宗怀棠一直在旁边,汤小光贴着陈子轻,对他炫耀,还甜甜地喊“轻轻,轻轻。”宗怀棠拽着陈子轻下山。

陈子轻心力交瘁,没注意到这对学长学弟的暗流。

平安无事了两天,厂里出现了一场骚动,厂长的未婚妻来厂里了,她是这个时代的白富美,家里开服装厂,自己是个人民教师。

家境优越,自身出色,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条件。

陈子轻在走廊伸着脖子望路上的汽车,他给忘了未婚妻的事了,既然有未婚妻,那他对宗林喻的疑心就没了。

余光瞥到宗怀棠解着白衬衣的扣子,陈子轻手里的半块葱油饼都要掉下来了“你要装你哥去见你未来嫂子

宗怀棠额角一跳“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你都要把白衬衣脱下来换成灰的了。”陈子轻难以置信,“你哥连这都要你替他

宗怀棠说“我是要换衬衣。”

陈子轻瞪大的眼睛里写着我就知道,你怎么是这种人

宗怀棠要气死了“我他妈。”

他喉头震着低吼了一句“我背上让你吃饼的油手抓脏了,换件干净的”

陈子轻好吧。

宗怀棠大步进宿舍“我进去换衬衣,你在这站着,哪都别去。”

陈子轻饼都没吃完,宗怀棠就出来了,身上还是白衬衣,边往裤腰里塞下摆边说“跟我走。”宗

怀棠带陈子轻去了一个地方。

制造厂在岭县边上,已经够偏僻了,而他们到达的目的地竟然比制造厂还要偏。房里点着两排蜡烛,很阴森,陈子轻不敢进去。

鬼都敢招,活人不敢见宗怀棠黑着脸催促,不是说我没哥哥吗,还不进来看。陈子轻试探地伸出了脚,他一步步往里走,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男人。

宗怀棠用剪刀剪着腊烛芯“上个月我哥外出过一次,之后就没回厂里,我一直以为他是要经营私生活,前不久我才知道他是生了怪病,家里把他放在这里调理,蜡烛八卦镜什么的都是请道士弄

的。

“人还没醒,随时都会醒。”宗怀棠长话短说,就这样,我最近装我哥装得比以前勤。陈子轻没有发表看法,他的视线放在床上,那位长在原主记忆里的厂长,终于让他亲眼所见了。虽然他通过原主知道这对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字迹,说话的声音都一模一样,可是

记忆是平面的死的,实观是立体的鲜活的,冲击性差太大了了,他一下子就被冲击得安全系统拉响了最高警报,在他脑中呜啦啦地狂叫。

床上的宗林喻,跟他身旁的宗怀棠,活脱脱就是复制粘贴。

世上有像到这种级别的双胞胎吗

还是说他孤陋寡闻

陈子轻下意识去看宗林喻的左腿,想把裤管卷上去,看看腿部肌肉有没有萎缩。这很奇怪,按理说他不该想到这个,因为其实不光原主,厂里的工人们都可以作证。厂长双腿健康,能自由行走。

陈子轻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宗林喻的脸上,没有凹瘪的痕迹,跟宗怀棠一样精神。像睡着了。

宗怀棠把剪刀放下来,手抄进口袋“我两头当太累,本来想先自己给自己办手续离开,再以我哥的身份回来暂管制造厂。

陈子轻勉强把那股说不出来的怪异压下去“那你后来怎么又没那么做”宗怀棠深深看他许久“我当了厂长,就不能当你室友。”陈子轻刚想说话,突然就闭上了嘴巴。

他先是用余光偷瞄宗怀棠,之后又正眼看,几次都要张嘴,但都没有张开。宗怀棠的不耐中隐约含有几分不自在,混着那么点挺迷的恼羞成怒“有问题”

陈子轻

问题大了,宗技术,你好像不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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