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及时雨(八) 被迫当傩舞的替补。……

夏琬琰满目不可置信,尖厉地叫了一声:“蓊桃!”

一石激起千层浪!

但贵女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气愤夏琬琰胆大妄为,而是蓊桃居然背主。

哪有丫鬟抢着出来替主子认罪的?!

在她们心里,作为命比草贱的下等人,哪怕严刑逼供,都应该紧守牙关到死才对。

蓊桃竹筒倒豆道:“都是姑娘逼我的!她嫉恨能被选中的姑娘们,想取而代之,便让我伺机下毒!您不信,可以问问公孙博士,我们是不是一连三天都在琢磨台附近打转。还可以去查查,姑娘是不是一整个夏假私下里都在练习《月魄纸铃》!”

竟不是雾杳胡编乱造,而是夏琬琰蓄意下毒!

沈沁面对着地上她请罪时脱下的钗环,难堪至极。

罪倒是没白请。只是换了个犯事者,且罪名更为严重百倍!

贵女们惊作鼠窜,一窝蜂地涌去了净室,脚步声、低哭声、谩骂声交织中,江天气得手都在抖,“荒唐!荒唐!”

“峣峣阙怎么会教出你这种弟子来!”

须弥的金瞳悄悄笑得狡黠。

看吧,什么琲朝闺秀挤破头都想进的女子学堂,也不过是藏污纳垢的腌臜地罢了。

但随即,她眸光又一冷。

可惜了,没把雾杳赶出去。

若在夏琬琰与雾杳中,二者只能择其一。

须弥肯定还是更希望雾杳消失的。

蓊桃扑到呆愣的夏琬琰身前,哽咽着摇头,“姑娘,不要怪我,瞒不住的。瞒不住的啊……”

瞒不住,三个字令夏琬琰如遭雷击。

她的神情如从高高的枝头坠落的花儿般褪色、颓靡,最后灰败。

只阴冷地、深深地从头到脚望了雾杳一眼。

许明姌秀眉微蹙,侧身挡住了夏琬琰的视线。

雾杳却是没在乎夏琬琰。

她在意的是反常的蓊桃。

雾杳前后一通忙活。

可。

毒下也下了,这批被跳傩舞的斋生依旧没躲过一劫。

和前世的情形一模一样。

什么都没改变。

蓊桃坦白之爽快,简直蹊跷!

显得……夏琬琰如弃子一般!

反正蓊桃她们也达成了下毒目的。

而且,细想起来,小公主明明是在专门开辟出来的小厨房里,怎么就得知了雾杳在琢磨台,还顺利地找到暖阁里来了?

这桩下毒案……恐怕绝不仅仅起因于“嫉恨”二字!

“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白檀心震神骇地望望夏琬琰,又望望雾杳。

雾杳回神,轻声道:“回去再说。”

虽说蓊桃已然招供,但该有的手续还是免不了。

江天命人取来了两样东西。

与醍醐磬相同,这两样东西都是峣峣阙的十大风物之一。

一是瑿珀蚕。

在天下三分之前,有个曾为山河共主的王朝,名为仙朝。

仙朝皇室既拜三清又笃信佛法,史载其宗室多出奇人异士,通晓过去未来者、百毒不侵者、可轻身入云者……类似雾杳这种五识敏锐的更是比比皆是。

瑿珀蚕便是诸多带有奇幻色彩的传闻之一。

传闻,瑿珀蚕是仙朝皇室之物,用来试毒的。

正常时,黑中透红,色如瑿珀;但吃下的毒物不同,会呈现不同颜色。

其结出的蚕茧,就是对应的解药原料。

峣峣阙的瑿珀蚕虽没那么神乎其神,用来试毒却绝对足够了。

只是喂了点贵女们碗中剩余的祛寒茶,第二天便奄奄一息,没撑过晌午就死了。

可叹前世苍术死得惨烈。

赤翅蜂的局做的并不多么高明缜密,幕后之人只是占了先机,早早清理了蛛丝马迹,便将一干世家玩弄于鼓掌中。

除了瑿珀蚕,还有一样叫鹤毳柬。

开国太祖沈恪曾豢有一鹤,与启明军一道,陪她南征北战,屡立奇功。

天下太平后,此鹤被留于峣峣阙中,每逢休沐日、冬夏假,便会驮着一个满满当当的小书箧来往于京中,替博士们给各处府邸送去批改过的作业。

偶尔书柬会沾上鹤羽,时人便戏称其为鹤毳柬。

太祖驾鹤西去后,沈氏女帝们的宝座愈坐愈不稳,峣峣阙沦为男性士大夫与沈氏女争权的牺牲品。

失去了当初建立的初衷。

博士与斋生不再是传道者与弟子的关系,而是等级森严的上下级。贵女为上,师为下。

鹤毳柬也逐渐带上了批判意味。最后,演变为山长与司业专属的、特殊场合才会用上的书柬。

见柬者,既代表着被逐出峣峣阙。

翌日。

博士们的书斋所在地,每年开学日祭三牲、献傩舞的地方,“九霞粲晓”。

尸冷的瑿珀蚕被封入证物匣时。

一张刻着鹤羽暗纹的书柬前,江天手中举着印鉴,看向堂下跪着的夏琬琰,沉声道:“我再问你一遍,是你指使蓊桃下的毒,从头到尾,这件事中就只有你二人参与,是吗?”

“是。”明明是正值韶华的鲜妍娇花、却仿佛一夜间枯槁了般的夏琬琰道。

最后,司业印鉴还是落下。

鹤毳柬从九霞粲晓,再经街衢巷陌,被无数人目送着递入了昌平侯府。

夏琬琰正式被峣峣阙除名。

不过,这些雾杳并未亲眼目睹。

都是嘴巴闲不住的骆绮岫强行塞了她一耳朵。

喝下祛寒茶的当夜,贵女们便发起了高热。

于是,今天的九霞粲晓里,既没苦主到场,又没传唤作为揭发者的雾杳。

甚至,连现任山长都没露面。

定谳得潦草。

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

昌平侯、老昌平侯,没有一个过问此事,试图为夏琬琰翻一翻案的,九霞粲晓里只来了侯府那位惯会胡搅蛮缠、以刻薄褊躁出名的老太君夏魏氏。

据说夏琬琰的父兄们是公务繁忙,无暇抽身。

夏魏氏一路咒骂,一路用拐杖将夏琬琰鼻青脸肿地打出峣峣阙的景象,雾杳倒是瞧着了。

而且还因围观者挤了个水泄不通,闪避不及,被不知从哪儿涌出惊人力气的夏琬琰扑了上来。

“为什么?”

夏琬琰眸光冰冷骇人,搅动着被拐杖砸得血腻腻的唇舌问道。

为什么雾杳那么了解她手中的毒?

为什么雾杳仿佛预知了一切般,守株待兔着她动手?

为什么她就这么输得一败涂地了?!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几个月前的雾杳是个任人践踏的窝囊废,一转眼,就变成了见血封喉的利刃!

夏琬琰癫狂的模样吓得四周的斋生们腿一软,唿喇喇倒地,你叠我我盖你,仿佛一大片纂纂的枣花。

此起彼伏的呼痛嘤咛声中,雾杳敛眸,一动未动,声音轻如花落,“那天你不该牵连到小公主的。”

轰地一下,夏琬琰好似浑身血液都涌上了脑顶。

那天?哪天?!开学的那天?!

仅仅是因为蓊桃以赤翅蜂击中须弥的手肘,让须弥哭了一场。

雾杳便要让她付出如此代价?!

“呵……”夏琬琰惝恍一笑,心中只剩下了滑稽。

……疯子!

雾杳就是个疯子!

“姑娘!”从转角处出来的白檀惊呼道。

不过是奉命将冰肌膏送去须弥公主那儿,离开了短短一会儿,再回来,就见夏琬琰如山魈般目光睒闪、指骨突起地攫住了雾杳,白檀赶忙飞身上前,推开了夏琬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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