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许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沈戚，老师也是。
可是沈戚却把目光投向霍许。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霍许。”沈戚的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宠溺，仿佛视老师于不存在。
“我？”霍许愣了半天，“不，沈戚姐，还是你来决定……”
“给我一个意见吧，霍许，”沈戚的话语轻软，却像是笛声一样把霍许带走，“你希望我跳什么？”
霍许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戚。
她还真的有一个想法，一个一直以来都存在于她的脑海中的想法。
是从她被选作舞伴和老师谈话后就有的想法——她认为的沈戚的舞。
“花，”霍许想起那天她脑子里幻想的景象，花瓣漫天飞舞的景象，沈戚该是惊艳的红色，“玫瑰风暴。”
沈戚听着“玫瑰风暴”那四个字从霍许嘴里轻轻飘飘地被吐出来的时候，突然长久地怔了一会儿。
因为她的心里也藏着一个想法——只是她觉得不太合适。她总觉得春天就该是花，应该是花瓣漫天飞舞的场面，或者是樱花、桃花、梨花或者是任何能象征着春日美好的花。可沈戚心里又在矛盾着，因为她脑海深处有一个矛盾的想法，花可能不是干干净净轻轻雅雅的花，而是——玫瑰。
极度热烈的玫瑰，怒放的玫瑰，漫天飞舞的血红，有着壮烈的色彩……正如她此刻孤注一掷的心情。
她总是觉得不妥，所以压抑着自己的这个想法，想着去问问霍许的意见。
可谁知霍许的意见竟和她不谋而合。
霍许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极度的无厘头，不自信地抬起头，却发现对上了沈戚惊喜而热烈的目光，灼烧着她的想法。灵魂共振带来强烈欢愉感占据霍许的大脑，她意识到她们此刻的心有灵犀，脑内那一瞬间的场面像是一部电影同时在两个人的眼前播放。
老师显然不太能理解他们二人的共同之处，听了霍许的想法之后只是皱了皱眉头，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春天用花这个意象是很好的，可是如果是春天的花，比起玫瑰，是不是别的种类的花会更好一些？”她注意到霍许好像在神游天外，来不及产生不满的情绪就被霍许近乎于狂热的眼神迷惑，她又去问主角沈戚，“你觉得呢？”
沈戚比霍许更快地从两个人的对视中抽离出自己的神经，反应过来老师的问题之后又把目光再一次投向了霍许，嘴上却笑着道：“我觉得很好，就用玫瑰风暴。”
老师没话说了，可能是她和现在年轻的孩子们在艺术欣赏方面有代沟，她并不能理解这两个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不过既然是沈戚拜托她来当舞蹈老师，而最重要上舞台拿出作品的是沈戚本人，那她只能尽最大能力地去尊重沈戚的态度。
“你想好了？”
“嗯。”沈戚是从霍许的眼睛里看到这个答案的。
霍许的眼神除了坚定，更像是一种渴望的野心。
她知道，就像沈戚她自己一样，霍许的脑海中也把整个舞台具象化。
作品基调已经定下来了，编舞的事情就提上日程。说事情了老师来编舞，事实上大部分的想法都是沈戚来提供，霍许把这些想法落实在一些基础舞步上，而老师所做的就只是把她们脑子里想到的这些基础的东西提升档次到可以竞赛的水准，甚至更难，加上那些极高难度的动作，让沈戚有可能获胜。
但与此同时，霍许的体能训练一点儿都没差下。
沈戚眼睁睁地看着霍许的身子变得更瘦——也许体重因为霍许食量的增大与运动量相抵消没有太多变化，霍许先前身上那一点点软软的肉也不见了，整个人都变得精瘦，好像一点多余的肉也没有了，余下的全都是还不算强壮的肌肉。
她还是会在休息中时不时地靠着矮柜或者镜子睡去，沈戚就坐在她的身边抿着水陪着。
为什么总是在抿水呢？因为每每她感受到沉睡中的霍许身上散发出了热腾腾的气和一点点的汗腥味，她总是觉得喉咙发干，干得她忍不住要咳嗽，只有一刻不停地喝水才能缓解她喉咙的不适感。
汗腥味从不该是一种好味道的——在碰到霍许之前沈戚总是这么觉得。
她太爱干净，身上有一点怪味道就要把全身的衣服洗掉，跳舞出了汗就一定要去洗澡，是以沈戚往常也不大喜欢在别人身上闻到汗腥味，稍微有一点点都会让她不动声色地皱皱鼻子，浓郁了一点她就会下意识地撤步躲远点。
但霍许身上的汗腥味不一样，霍许出的汗有一股干净的奶香，也许是最近被沈戚为了太多的牛奶，也许是因为沈戚那些不能说的心理作用，总之她总是在恍惚中觉得，霍许的味道对她来说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同时还出现的，是她对于霍许体感的着魔。
霍许的身子在最近这几天好像又有了一点点的拔高。沈戚刚开始时会趁着霍许睡着了悄悄地摸她手臂上的肌肉，先是用指尖戳，看霍许没什么反应再一点一点把掌心覆上去，隔着一层布料感受肌肉线条的蔓延。
后来她甚至变本加厉地靠近霍许，悄悄地和霍许肩膀靠着肩膀。这是她觉得自己分寸所能及的最大限度，霍许尚未发现，沈戚也不会再越雷池一步。她仍然每天装得一本正经，然后在霍许昏睡时靠在她身边一口一口地抿水。
对于霍许来说，她的姐姐，沈戚，好像在和她变成一个人。
舞蹈功底的强大给沈戚带来了很多让霍许仰望的东西，比如说极强的学习能力。她们从第一天到现在也不过才准备了六天的时间，沈戚在这段时间里靠老师给她发来的视频资料大量吸收着关于拉丁舞各方各面的知识，那种追赶霍许的速度让霍许总是觉得也许自己小时候那六年的拉丁舞白学了。 m..coma
沈戚真的可以用六天的时间追上她的六年。
至于她感受到的那种“合二为一”的灵魂共振，体现在两个人的编舞上。
沈戚的手在这几天里长时间地搭在霍许的肩膀上，而霍许的手也长时间地搂着沈戚的腰。
“这一步结束之后……”两个人一边琢磨着接下来的编舞，沈戚的脚在霍许的带领下踏出一步。
“转一圈吧。”霍许心领神会地举高了沈戚的手。
正合沈戚的心意，她脚下轻盈地旋转，定住时抬头又遇上了霍许的视线。
“会不会太俗？”姐姐轻笑着看她。
霍许也的确觉得刚刚那个动作太过普通。
“退回刚刚那个位置，我有个想法。”霍许说着，脚下的步子往后撤。
“好，”沈戚自然而然地跟上去，“也许你应该松开我的手。”
“我该推你一把的。”
霍许的手在沈戚的肩膀上轻轻一拨弄，然后再一推，沈戚旋转着向远两步。
好像真的有龙卷风一样的玫瑰风暴诞生。
可下一秒，她们又无比默契地拉近与彼此的距离，双手扣在一起，目光灼灼地望着对方。
沈戚仍然比霍许矮一点，这给了她机会让她的目光在霍许润红的唇上肆无忌惮地来回扫，直到她觉得时间足够久，再超越一点就会让两人间的整个氛围乱掉时开口说话：“我觉得这个动作非常好。”
“对，也可以衔接上接下来急板的舞步。”
站在远处的老师看着这两个编舞编到近乎于目中无人境界的年轻人，一时间竟然来不及生气，只觉得这两个孩子好神奇。
她们进步飞速：霍许从第一天还被沈戚强烈的气势压着打被她说当不好一个“领导者”，到现在已经可以完完全全和沈戚达到势均力敌的效果，以至于两个人不需要语言或编排，霍许只要轻轻一带沈戚脚下的舞步就能立刻跟上来，熟练之后的每一个舞步都和沈戚同频率只用了六天。沈戚从对拉丁舞一窍不通到现在野蛮生长般地把基础到舞步到对于舞蹈表现力的理解硬生生拔高到让人恍惚间觉得她已经研究了拉丁舞多年也只用了六天。
可你能说她们是靠天赋吗？也许有因素，却完全不是主要原因。
是因为她们拼了命一样的努力。
老师不太清楚这两个人为何对于完成这场舞台赢得比赛有这么大的执念，但她们两个人眼睛里闪着的火和往外窜的野心能连她这个外人都点着了，能逼着她们像永动机一样不知疲倦地跳下去。
她们还会向狂奔的马一样继续进步下去。
而与此同时，她们的默契恐怖得要命。
她们可以把话各自说半句你接着我我接着你地对下去，最后发现她俩脑子里的想法字字句句都精准重合；她们可以一个眼神就可以懂对方，下一秒跳出一个极为默契却出乎意料的惊艳舞步；她们可以长时间一言不发地跳，在练习室里一起吃一起睡，可她们又无时无刻不在交流……
太神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