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稚水应声:“好!” “妖族太子”追到了“林稚水”面前,和真正的林稚水想的一模一样,直接纵身跃过了没多少伪装的陷阱,开口嘲讽:“你难道以为孤瞎?”说话时,还嫌恶地掩着口鼻,绝不肯多看粪坑一眼。 “林稚水”对陷阱避而不答,只指着那面萤石墙,似乎是好心地给他科普,“那东西很容易碎,你蹬上去,只会碎了踏板,失去平衡摔下来。” “太子”不解:“孤为何要去蹬它?” “林稚水”这回不解释了,只是冲他一笑,小少年笑得比对面狐妖更像狐狸:“你当然不用——”他手一松,大石头急速落下,扑通摔入粪坑。 脏污的黑黄浊物四溅,洁癖的“妖族太子”几乎是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往后边一闪。 他知道后面是陷阱,但是,往前是粪便,往左边是萤石,右边也是粪便的覆盖范围,“狐妖”只能够狠狠瞪“林稚水”一眼,主动踏入陷阱中。 ——反正他肉厚,九条尾巴护着,一些机关暗器,伤不到他。 “林稚水”幽幽地笑了一声,短促而意味深长。 陷阱里的确没什么大危险,但是,陷阱外,可是有着“郭靖”。 “郭靖”仅需要站在陷阱外,对着里面狂拍降龙十八掌,“妖族太子”就没办法跳出来,因着陷阱由下至上的垂直角度,九条尾巴也不能蛇一样拐个九曲十八弯去攻击“郭靖”。 瓮中之鳖,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始皇帝把缣帛一收。“看懂了?” 林稚水点头,“懂了。不过,陛下,你不是嫌弃粪坑脏吗?” 嬴政:“又不是朕跳下去。” 林稚水咳嗽一声,别开脸,小声:“这不是没跳吗?” 嬴政不想和他就这个话题讨论,直接把缣帛往桌案一放:“继续看。”起身,离开藏书阁, 这就是回答还没有过关。 林稚水跪坐在柔软的兽皮毯上,将缣帛打开,对着幻境苦思冥想,想了一天。 兵马俑小哥送饭来:“公子,该吃饭了。” 林稚水神思不属地点头,视线依然不肯从缣帛上移开。 兵马俑小哥把饭菜一道道摆出来,口中叨念:“不吃饭会伤了肠胃,您都看了一天了,稍微缓一缓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稚水蓦然回首:“什么?” 兵马俑小哥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 林稚水腾地站起来,“对,没关系!就是没关系!” 撒腿跑去找始皇帝,“陛下!” 氤氲雾气中,嬴政穿着里衣泡在浴池里,长发湿漉漉在肩头披散,隔着重雾看混小子半点不见外地跑进来,纵然是始皇帝,这时候也忍不住陷入了沉默。 林稚水却是兴致勃勃:“我不能困于地形!我所背的知识是地利,知识之外的也是地利!我该屏弃喜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因素,包括敌人的心理,不要被眼前的已知条件蒙蔽双眼!” “是这样!对不对!” 始皇帝瞥一眼他:“醒悟得还不算晚。” 林稚水猛然意识到哪里错了:“所以我……投机取巧了。” 怪不得始皇帝一直不肯夸他,还对他那么不信任! 始皇帝毫不客气:“不然,朕为何说你勉勉强强。” 少年伸手,把浴池上的浮案拉过来,一颗颗吃着果盘里削好的果子,整个人像失去人生理想的猫,尖耳朵都耷拉成飞机坪。 嬴政:“……”略有些无语地取了另一张浮案上的酒,自斟自饮。 吃了几盏,小少年还是那么一副打击过大,蔫巴巴的模样。 嬴政起身出了浴池,踏着水脚印往搭外袍的地方去,路过林稚水身边时,眼尾轻飘飘扫他,似乎很是勉强:“不过,能另辟蹊径,也算你能力……”极短的停顿后,“尚可。” 少年倏忽抬头,眼睛亮晶晶地倒映始皇帝。 这题他会!对于傲娇来说,“尚可”,就是“非常优秀”! 嬴政行到架子前,随意披了外袍,坐于桌案后,尤带水雾的眉眼抬起来,睨了林稚水一眼。 林稚水机灵地走过去,离了三五步距离才站定。 嬴政:“近前。” 林稚水目测了一下距离,悟了。稍撩衣袍,跪在老祖宗身前。 冰凉的手指点在了他眉心。 软滑的绸缎垂落,跌在他脸颊,遮盖住视野,又往下滑,风动,轻搔咽喉。 ——长袖覆住了他的脸。 * 文字世界的静土,忽然地动山摇,东隅升起殿堂,白玉甬路, 阮小七本倒挂梁上,被这么一震,抱梁都来不及,跌摔下去。“这是怎么了!” 吴用抬眼看星辰,“昭日临空,星辉黯淡,难道是林兄弟写出了什么大人物?好霸道,满天星宿都要为他让道。” 包公眉心一跳:“这个感觉……帝王之气?!” 郭靖望着东方,在烈阳的映照下,以他的视力,虽能瞧出是一列列宫殿,却仍是看不真切。“要是蓉儿在就好了……”可以给他拿主意,过一会儿到底该不该拜访宫殿主人。 宫殿没有主人。 林稚水感受到文字世界的震动,紧忙赶进去,就见到一座严肃的建筑。 秦始皇陵! 说是眼熟,还差了点,外边的秦始皇陵是侵蚀了岁月,一砖一瓦皆布满了古旧的痕迹,纵然建筑没有变成废墟,却也无法遮掩沧桑的气质。 而文字世界里的这座地宫,仿佛是刚建出来的那般巍峨,群殿垒砌,气势似要贯穿苍穹。 林稚水踏上神光奕奕的甬路,有些慢地行走,往正殿去。一个个石质雕塑的人像双手执笏板,身穿袍,足登靴,静候林稚水走过。 正殿在白石阶之上,柱子又粗又高,镂着花纹。林稚水走近,殿门自开,光明涌入,愈延愈亮。 始皇帝平日坐着的位置上,放着一枚玉玺。 林稚水若有所感,上前,伸出手指碰了一下,玉玺仿佛亮了一些,再碰一下,玉玺便散作光辉,汇进他体内。 外界。 诸人诸妖皆有玄妙感应。 市井。 读书人放下纸笔。农人坐到埂上,拿大手扇风。工人仰头,看日头似乎比此前更亮。商人停顿拨算珠的手,按住心跳过快的胸膛。 华府。 百官在各自宅院中坐立不安,皇室试图静心做事,频频出现差错,只能将手中事务一扔,等着不知喜祸的事情来临。 皇宫。 现任天子桌上摆着精致花果,玻璃器皿,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些许金粉自浮雕上剥落。他踩着打蜡的地砖,行到窗前,望着远方亮到发白的天,“难道是妖族又要闹事?” 同一时刻,妖皇也在望天,“嬴政,你又在做什么?” 妖皇宫中。 妖族圣女执着刻刀,耐心雕琢手中璞玉。本该是脚踏的地方,柔顺地仰躺着一个赤|裸女人,貌美,年轻,还有一双漂亮的绿眼睛。 妖皇宫位于雪山之巅,却因着妖族不惧寒冷,并未点火盆,铺暖玉。 女人冷得脸色青白,却不敢有一丝一毫地颤抖。圣女眉头皱了皱,移了脚,跪在一旁的妖仆们很熟练地将女人拽着头发拖走, 另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乖觉地躺下去,与前者一样,舒展自己软和的身段,将最柔软温暖的胸脯,放到圣女脚下。 几名眼神纯净懵懂的男童女童依偎在圣女腿边,脑袋轻蹭她小腿。他们自幼于妖族长大,早已不清楚自己是个“人”。 绿眼睛的女人被拖走时,拼尽所有力气抬头,去望其中一名绿眼睛男童。然而直到她消失在阴影里,男童也并未回头看她一眼,只依恋地靠着圣女,微微张嘴,咬走圣女拈过来喂他的葡萄。 天地异变时,男童女童们有所慌乱,下意识躲到了依赖的主人身后,绿眼睛的男童亦是动了动,不小心撞到圣女手腕,致使雕琢的手一抖,漂亮的鲛人尾便添了一道划痕。 她蹙眉,将璞玉一扔。 妖仆们闻声而进,便听到圣女说:“都清理掉。” 妖仆双手拾起刻坏了的璞玉。“喏。”又去抱走那些男童女童。 绿眼睛男童轻轻蹭了蹭圣女,仰起脸,笑容甜美。等着熟悉的一个摸头。 圣女微微一笑,俯首,捏着他的下巴,打量那一双仿若生花的眼眸。碧玉粼粼中,是纯然的喜爱与服从。 圣女松了手,起身,赤足从屏风后走进去,帷幔轻飘,隐约瞧见她拿下来一个翡翠绿玉盒。 “早听说人族有买椟还珠的故事。”圣女轻轻淡淡地:“眼睛很漂亮,衬它,留下来。” “喏。” 妖族太子对着沙盘,一遍遍复盘那天和林稚水的追逐战,头发放了下来,乱丝丝的,半遮着脸。 感应到了天地间似有异动,他深觉不妙,径直去找了圣女,“妹妹,你有感觉到吗?” 圣女点头,“我们联系父皇吧,或许父皇会有什么发现。” 用了些妖族秘法联系上远在宫外的妖皇,对方面色凝重,翻出来一面宝镜,一滴心头血滴上去,镜中出现两道光芒。 白光正盛,红光蜷缩在角落里,黯淡着,却又如同星火,顽强地散发那一点点微弱的光芒。 太子:“这是何物?” 妖皇:“红的是人族气运,白的是妖族气运。” 妖族太子绷紧的尾巴舒开,轻微晃动。“那还好,妖族压着人族……” 却听得天音巍巍荡荡——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镜中,火星猛地亮起,张牙舞爪地驱逐白光,耀目得几乎将白亮的光芒压制成浊烟。 “怎么可能!”圣女眼神中不免出现了惊骇,“传国玉玺不是早就不能承受人族气运,失踪了吗!” 妖族气运突然被压,妖皇与妖族息息相连,闷哼一声,嘴角落出一抹红艳。 好在,火星只亮了一瞬,便又平静下去,若不是妖皇嘴角边的血痕,太子与圣女都要以为他们方才看到的异变是错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