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蹇卦

苏北裙手中拿着一枚铜钱反复地把玩着。

这一枚铜钱虽然只有几克重,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踏实的。

铜板上凸凹的部分结有绿色的斑斑锈迹,边缘轮廓的平整部分因被人摸得多了露出光滑的本体紫铜色。

铜板直径大约不到一寸,上面小篆字体雕刻着“五銖”。(注1)

这是苏北裙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有了钱。拿着手中的这一枚铜币爱不释手,反复地摩挲着。

苏北裙也怕刚刚那个女子报官或者找来帮手。但是刚才的情况他实在是下不了手。

想了想,他决定找个地方换一身衣裳,改变一下形象。

苏北裙一边闲逛,一边时不时地用神识在四周探测一番,保持着警惕。

当初丛玉儿刚刚帮他提升的时候,神识只能探索大约三十米的距离,维持几分钟的时间就需要休息一会。

经过这两天的坚持训练,神识的探测距离和维持时间这两方面都有了一些提升。

所以他有信心,如果有人前来报复或者官府来抓人,他可以提前溜之大吉。

闲逛之间,苏北裙终于找到了一间布庄。

其他的衣服不看,也没有那么多钱,苏北裙只是看了看内衣。

普通的平织绢料子小衣,价格六个铜板。

居然还有丝绸的,价格二十个铜板。

苏北裙摸着下巴,心中寻思:这个丝绸做内衣不起静电吗?

掌柜在一旁看着苏北裙这身打扮,皮笑肉不笑地道:“客官可是想买小衣?”

苏北裙问道:“店家,有没有纯棉布料的?”

掌柜愣了楞,道:“客官见笑了,在下还从没听说过‘纯棉’布料。”

苏北裙暗自吐了吐舌头,估计自己又是弄出乌龙事件了。

——囊中羞涩啊,现在是八个铜板,一会还要吃饭也需要铜板。如果自己再多点钱就好了。

正想着,就听见门口有人说道:“这里有个要饭的,阿福,去给他几枚钱打发他走。”

回头看去,只见说话的人是一个管家模样的少年男子。旁边叫阿福的中年人从衣着和面向上看应该是一名佣人。

这两人衣衫整洁,面部干净,明显是大户人家里的。

阿福走上前去,伸手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钱袋子递给苏北裙,说道:“劳驾请借个地儿,这里一会我家蔡公子要来。”

说道蔡公子,阿福语气加重,好像是对方理所应当听说过蔡公子的名号一样。

苏北裙没听说过,伸手接过来钱袋。

钱袋入手一掂量,估计二十几枚铜板应该是有了。

二十几枚!妈的老子杀人灭口才得了八个铜板!当要饭的这么赚钱的吗?

苏北裙想了想,微微一笑。接过来钱袋转身走了出去。

这钱他拿的心安理得。什么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对于两世为人的他一概无效。

他准备去别处转一转,过一会等人家的公子小姐走了自己再回来买内衣。

当走到距离门口两三丈远时,只见一名富家公子模样打扮的偏偏公子,陪着一名少女走了过来。

想必这就是蔡公子了。

只见蔡公子一身锦缎儒衫,头戴进贤冠,腰间扎玉带。一副风度翩翩的形象。

蔡公子对身边的这位少女满是讨好之意。总是俯身在少女耳边低语。

那少女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张俏脸,两颊施有淡粉色胭脂。身上穿着蓝绿色的连衣长裙。

苏北裙并不想多事,于是低头继续向前走。

只听那个少女低声问道:“你确定是遗迹?”

蔡公子答道:“灵嫣妹子,我怎敢骗你啊,我这可是废了好大的劲才得到的一块令牌。”

说着,蔡公子从腰间又拿出来令牌显摆一番。

令牌通体漆黑,不知是什么金属打造。上面有一个“芈”字。

少女好像是仅对令牌稍微有那么一点兴趣,眼睛在令牌上面反复地浏览了几遍。

苏北裙并没有回头,以他的神识能力,能够清晰地听到两人的低语。不用回头也能感应到令牌的样子。

思量了一瞬,苏北裙继续前行。

天下事多的是,自己管不过来。遗迹什么的对他吸引力也不大,他现在只想和灵魄搞好关系,早日见到丛玉儿。

日头到了正午。

苏北裙左逛右逛,来到一个地摊处。

地摊前盘坐着一名道士。

这道士身上穿的道袍已经被洗的发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是蓝还是灰,上面补丁摞着补丁。坐在那里又怕把袖子弄藏了,于是就把宽大的袖子卷起来几圈用手捏着放在膝上。

看道士的面容倒是风度翩翩,神采奕奕。大约五十岁年纪上下,一头奶奶灰的头发挽成一个道髻。

三绺髭髯飘洒前胸。不时用手捋两下,捋完之后还不忘记再把袖子卷一卷。

道士身后背着一把木剑,腰间系着一个硕大的葫芦。身前的摊位处铺着一块画有先天八卦的破布。上面摆放着一副龟壳、三枚铜钱、蓍草若干,以及一枚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玉石。

苏北裙很好奇,于是站在摊位前看了一会。只见行人们路过此处并不多做停留,偶尔有人望过来却无人上前问津。可见道士的生意并不好。

苏北裙来时的路上曾听孙小哥介绍过,由于前几年贪官污吏横行,盘剥百姓,加之自然灾害连年不断。所以民间滋生出了很多邪教。据说前几年曹孟德担任济南相时发现济南有六百多个祠堂供奉着邪神,于是下令捣毁祠堂禁止官吏和百姓祭祀。

刘荆州对于邪教的治理也是严苛有加,所以民间百姓不敢轻信于这种地摊算命。

苏北裙却看得饶有兴致。两世为人的他自信智商和情商都有不小的提高,而且身怀绝技,加上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所以对于道士算命这种营生也并不抵触。

道士抬头看了看,开口说道:“小友,留步。”

苏北裙笑了笑,开口问道:“道长,我并没有要离去啊。”

道士抚着胡须继续说道:“来去终有时,小友不要见怪。”

苏北裙眼睛转了转,索性侧着身子蹲下来问道:“算命需要多少铜板?”

道士颇有些高人风范,道:“有缘人,分文不取。无缘人,万金难求。”

这倒是和苏北裙所想的一样,骗子不都是这样的开场白么。

道士继续手掐须髯摇头晃脑道:“正所谓,天分五气,地列五行。五气分流,散于其上,经于列宿,下合方隅,则命之以为五运。”

苏北裙正听得起劲,围观中有人说:“这道士装神弄鬼。会背诵一些黄老经学就出来造谣撞骗。”

道士也不恼怒,心平气和说道道:“贫道深得太平清领书之奥义,怎说我是造谣撞骗?”

苏北裙原本始终感觉眼前这道士故弄玄虚,所以一直保持着警惕的态度。当听到太平清领书,苏北裙一怔,赶忙问道:

“敢问道长名号?”

道士微笑着回答:“贫道乃是琅邪于吉。”

苏北裙愣住了,于吉可不是一般人物啊。虽然此时于吉的名气不大,但是后来在吴地为百姓治病救人、雩祀求雨,可是深得人心,被百姓当成神仙一样爱戴。

而此时,于吉也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苏北裙,这一看之下,似乎愣了楞。

于吉沉思了半晌,又掐指算了算。又仔细端详苏北裙满是灰土的脸庞。

他们两人一时间大眼瞪小眼,全都呆住了。

于吉吃惊的是苏北裙的气运,苏北裙惊讶的是于吉的神通。

沉默了良久,于吉首先呵呵一笑,问道:“敢问足下高姓大名?”

苏北裙抱拳道:“在下姓苏名玉,字北裙。”

于吉道:“时方才贫道观足下面上虽然心平气和,实则心神不宁;又发现足下往来之间,举足不定。所以贫道姑且大胆猜测,足下乃是初来乍到,希望寻求一安身立命之所,可对?”

苏北裙道:“诚如仙长所言。仙长称呼我小友即可,称呼足下实在是抬举我了。”

于吉点头又道:“相逢既是缘,贫道为苏小友卜上一卦,可否?”

苏北裙一听,心头一喜,忙道:“如此便多谢了。”

于吉将摊位上的一把蓍草梗茎递给苏北裙,说道:“小友心中默念三遍所求的内容。

“切记,周易之术有三不占:不诚不占、不义不占、不疑不占。”

苏北裙点头,心中默念:“提升,提升,提升。”

于吉借过蓍草梗茎取出来一根,放在左侧,口中念念有词:“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

不一会功夫,经过几次反复的操作,于吉已经把蓍草摆放整齐。

于吉低头仔细看了一会,不断皱眉。时而掐指推衍,时而陷入沉思。

苏北裙也不敢打扰。

于吉观摩了一会之后,说道:“山高水深,困难重重,险阻在前,跋行艰难。下艮上坎,实乃下下挂。”

苏北裙沉默。

于吉继续道:“小友可愿听贫道一言?”

苏北裙赶忙抱拳:“仙长请说。”

于吉款款而谈:“世间之困难种种,本是历练也是天恩,正所谓命乃天定,运可人为。沧海桑田,切记,勿忘初心。”

顿了顿,于吉余味深长地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万事万物,其理相通,物极必反,阴阳交替。世间万般难事,其解法却异常简单:唯有坚持方的始终。”

苏北裙点了点头。

于吉又道:“观苏小友面向,我送小友八个字——”

苏北裙拱手道:“小可愿洗耳恭听。”

于吉一字一顿道:“不屈不挠、不卑不亢。”

苏北裙细细品味,略有感触的点了点头:“仙长肺腑之言,小可受教了。”

于吉又笑道:“占卜之法乃是推衍,而非迷信。贫道姑妄言之,小友姑妄听之。”

苏北裙道:“仙长过谦了。

于吉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苏小友所求,可是修行提升之法?”

苏北裙点头道:“仙长所言不假,小可正是寻求提升的方法。”

于吉道:“苏小友所求之卦象,其卦辞言:利西南。

“既然相逢即是有缘,贫道便送小友一个顺水人情。此去西南五百里,有大机缘、大造化,小友可自去取之。苏小友可愿信贫道否?”

苏北裙点头抱拳道:“小可求之不得,愿闻其详。”

注1:当时的五铢实际直径约七分五,也就是大约二点五厘米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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