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况退下去了,范宁负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吃空俸情况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户曹吏抽一成,那都指挥使至少抽三成,指挥使抽两成,每月都有上百贯钱的收入,十年下来就是一万多贯钱了,他们怎么肯吐出来?
就算不肯吐出来也就罢了,就怕他们不肯接受每月上百贯钱的损失,肯定要抵制这次变法了,他必须要准备好对应之策。
不多时,林况便交上来一份空俸兵清单,一共两百零三人,分配在六个营中,其中第三营是重灾区,竟然有八十人之多。
范宁在第三营指挥使周青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他们营每个月有四百贯钱的空俸,他吃三成,那就是一百二十贯,此人担任指挥使八年了,光这八年他就拿了一万一千贯钱的空俸。
这个人值得关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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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治军所进驻军营开始实施变法,应天府厢军军营就处于一种静默状态,从将领到士兵,每个人惴惴不安,之前已经宣布了,在清理超龄士兵后,下一步就是夯实士兵人数,就是空俸兵清理出去。
第三营的指挥使大帐内,周青和另一名指挥使正坐在小桌前喝酒,周青双眼喝得通红,把酒盅往桌上一顿,恨恨道:“当初若不是我们拿下蒋成华,以那厮的火暴鲁莽性格,肯定要拔刀杀人了,我现在后悔啊!要是当时不拦住蒋成华,范宁这个混蛋就得归西了,哪里还有今天这样的变法?”
另一名指挥使叫王确,是第二营的主将,他和周青是同乡,两人关系极好。
王确也应和道:“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我第二营还好一点,你每个月以后要损失上百贯钱吧!”
“远远不止!”
周青咬牙道:“听说还要清理克扣士兵军俸,我手下五百士兵,就算三百人吧!每人每月孝敬我五百文的茶钱,那又是一百五十贯钱了,我每个月损失两百五十贯钱,这笔帐又怎么算?”
“就是!太平盛世,又不打仗,一步步升上去,不靠花钱打点靠什么,其实我倒是无所谓了,外快收入不多,也没有什么负担,没有就没有了,哥哥,你不一样啊!没有这笔钱,你那五房小妾怎么养活她们?”
王确的最后一句话像刀子一样狠狠捅进周青的心窝,他每个月的二十几贯俸禄都原封不动交给老家的娘子,让她养孩子,给自己养父母,但每个月的两百五十贯钱,他却一文都没给妻子,分成五份,在城里租了五座小院子,养了五房小妾,这些年他每晚轮流去五房小妾家里过夜,日子过得极为舒坦。
现在要变法了,他的两百五十贯钱可能从此就没有了,那他拿什么养小妾?其中两个小妾还给他生了儿子。
想到这一点,周青简直郁闷得要发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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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指挥使王确借口孩子生病,便离开大营进城了。
他家确实在宋城县内,两个儿子都有七八岁了,不过进了城,他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一座大宅前。
这里是京东路转运副使李浑的官宅,李浑亲自把他迎进府中,两人直接来到东院。
李浑在一间大屋的门口道:“杨先生,王将军来了。”
“请他进来!”
李浑带着王确进了门,房间里灯光明亮,只见一名四十余岁的文士正负手站在窗前,似笑非笑的看着王确,“王将军一定给带来好消息了。”
这名文士正在张尧佐的心腹谋士杨铠,为了抵制这次厢军变法,张尧佐不仅让杨铠亲自坐镇应天府,还动用了自己在京东路一切资源。
李浑一直就是张尧佐的人,应天府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他权势不大,影响也不大,所以没有被范宁盯上。
而王确隐藏得比较深,他也是前任安抚使赵谦向张尧佐推荐,通过枢密院提拔起来,赵谦出事,王确因为不是赵谦直接提拔,便逃过了清算,他实际上是张尧佐准备安插到徐州出任都指挥使的亲信。
王确躬身行礼道:“正如先生的预料,军队变法触及到吃空俸的问题,已经引起军中将领普遍不满,不过大部分都是敢怒不敢言。”
“那我要你找的人呢?”
杨铠又笑问道:“难道应天府一堆将领中就真的没有我希望看到的那种人?”
“有!已经出现了,这个人便是第三营指挥使周青,他武艺极高,非常适合做任务的人选,今天卑职和他喝酒,看得出,他已经恨不得要杀了范宁。”
“他损失很大?”
“不光是损失大,而是他在城内养了五房小妾,有两个私生子,一旦范宁变法将断了他的财源,他将无法面对即将发生的悲剧。”
杨铠淡淡一笑,“这倒很有意思,这个周青敢杀人吗?”
王确点点头,“我们这些指挥使,哪个手上没有几条人命,只要范宁真把他逼上绝路,他一定会动手杀了范宁!”
杨铠却摇了摇头,“你的仇恨方向拉得不对,虽然我也恨范宁入骨,张太师更是恨不得啖他的肉,寝他的皮,可是这次我们要杀的人,还真不是他。”
…………
天色蒙蒙亮,一支二十余人组成的骑兵便沿着西南官道疾速奔行,为首骑士正是安抚使范宁,他昨晚得到消息,徐州军营的数百名超龄老兵不满清退方案,包围了五名清退官员的大帐,而赵仲针此时也正好在徐州巡视,情况十分危急。
二十余奔行了一夜,人马解困,速度渐渐上不去了,尽管范宁的战马依旧精神抖擞,完全可以再疾奔百余里,但他爱惜战马,也随即放慢了马速。
这时,范宁见路面有座大茶棚,几名伙计在路边招揽客人,范宁便道:“去休息片刻,吃点东西!”
众人纷纷翻身下马,牵马向茶棚走去,茶棚掌柜早看见了他们,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喜是来了大生意,而担忧对方居然是军人,会不会赖账不给钱?
但掌柜还是热情地迎了上来,“各位军爷,请来小店休息打尖!”
这时,掌柜一眼看见了文官打扮的范宁,心中顿时一喜,连忙抱歉道:“欢迎大官人光临小店!”
“行了,有什么吃的喝的,尽管端上来,少不了你的银子!”
听说对方用银子支付,掌柜更加欢喜,连忙吩咐伙计不要招客了,赶紧来伺候这些军客。
士兵们把马拴在立马柱上,一名伙计来给他们喂马,士兵们很快便将七八张桌子坐满了。
伙计们如流水般地将各种吃食和茶水端上桌子,士兵们奔行一夜,也着实饿坏了,如风卷残云般地大吃起来。
范宁喝了几口热茶,问掌柜道:“这里距离彭城县还有多远?”
“回大官人的话,这里是萧县,前面就是萧县县城,过了县城再走七十里左右就到彭城县,这一段路况好,估计你们中午能到。”
范宁点点头,又问道:“掌柜知道徐州军营是在城内吗?”
掌柜笑道:“徐州有两座军营,一座是禁军军营,在城西,还有一座是厢军军营,在城北,都不在城内,但离城都不远。”
“多谢了!”
待众人吃饱喝足,范宁丢下五两银子,又带着手下上马,沿着官道向彭城县方向奔去。
徐州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它也是京东路仅次于应天府的第二大驻军地,有一万禁军和三千厢军,另外还有一千地方乡兵。
中午时分,范宁一行抵达了彭城县,他并没有直接去厢军大营,而是先来到禁军大营。
禁军大营位于城西十里处,紧靠官道,军营占地三千余亩,驻军一万人,驻军主将叫唐舜,和应天府禁军主将令狐晋一样,是一名正四品大将军。
范宁昨天接到的鸽信,就是赵仲针从禁军大营发出,所以范宁先赶到禁军大营来见赵仲针。
赵仲针的安全被侍卫们严密保护,在安全上他身不由己,昨天下午厢军军营内发生士兵骚乱后,他的侍卫们立刻将他转移到禁军军营,并紧急通知范宁来处理此事。
范宁官任京东路安抚使,厢军正是他的直辖范围,辖内军营出事,当然要范宁前来处理,可以说除了范宁外,任何人来处理此事都是越权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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