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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哲所住小院的后门悄悄地开了一条缝,夫人王氏向乳娘摆摆手,示意她别跟着自己。
王氏蹑手蹑脚走进院子,透过院子中间的假山缝隙,她顿时惊得嘴都合不拢,在假山的另一边,长子朱哲安静地坐着刻自己的小石像,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很难想象就在刚才他还大吼大叫,哭得惊天动地。
而就在朱哲旁边的石凳上,两个新人依偎在一起,范宁搂着女儿朱佩的肩膀,而女儿则像小鸟一样依偎在他的怀中。
王氏心中竟不由生起一丝嫉妒,在她记忆中,自己从未在丈夫那里享受过这样的温情。
她心中忽然一惊,自己应该为女儿的幸福高兴才对,怎么会有嫉妒的心念。
她甩掉这种不该有的念头,又竖起耳朵听女儿和女婿的谈话,她似乎听到了关于长子的话题。
“阿呆,你说我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别叫我阿呆,会被别人笑话的。”
“我就要叫!”
朱佩扭着身子撒娇道:“我喜欢叫你阿呆,好不好,我保证不在外人面前这样叫你。”
“那.....好吧!”在朱佩撒娇的攻势下,范宁招架不住了。
“这还差不多!”
朱佩得意洋洋又道:“你继续说,我哥哥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阿哥和你有一种心灵感应。”
“什么叫心灵感应?”
“就是他表达不出来,但心里却能感受到你今天出嫁和以往不同,他觉得要失去你这个妹妹了,所以他很害怕!”
“哦!那都怪你,是你要把我娶走的,你得想办法补救,要不然我今天怎么出门?”
范宁想了想道:“要不然准备一辆马车,让阿哥跟着迎亲队伍一起走,到了我那里,我把他安排在四楼我书房里,他或许会好一点。”
“这样......会有用吗?”朱佩担心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至少相距比较近,我们能及时安抚他。”
朱佩忽然回头抓住兄长的手,“哥哥,我们一去阿宁家里玩,好不好?”
“好!”朱哲低着头雕刻石像,一口答应。
“那你去阿宁家乖乖的,不要乱跑,好不好?”
“好!”
“那你不准再哭闹了,要不然我就不带你去,听到了吗?”
朱哲停住了手,思索良久,点了点头。
这时,前院传来催妆鼓乐声,朱佩起身道:“阿呆,我要去化妆,很快就好,你把哥哥带上马车,他会很乖的。”
范宁笑道:“去吧!我会照顾好阿哥的。”
朱佩心中感动,抱住爱郎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她这才快步离去了。
王氏只觉鼻子一阵酸楚,她没有再偷听下去,又悄悄地离开了小院,从后门出去了。
范宁却没注意到丈母娘一直躲在身后不远处,他见朱佩消失在门口,便对朱哲笑道:“我那里有块好看的石头,送给你要不要?”
朱哲胖胖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就像孩子得到糖一样开心。
“我去换身衣服,你乖乖地坐在这里,等会儿我带你去坐马车,我们一起去看石头。”
朱哲很乖地点点头,范宁见乳娘在门口,便向她招招手,乳娘快步走来问道:“阿哲没事吧!”
“他没事了,大娘给他换一件大红的衣服,等会儿我带他坐马车,大娘也一起去。”
“姑娘出阁,阿哲也要跟去吗?”
范宁笑着点点头,“已经和他说好了,到了我那里,我会安顿好他,没关系的。”
.......
催妆乐一连奏了三次,在众人的千呼万唤之下,新妇终于出来了。
新妇穿着宽大的五幅红罗销金裙,脚穿珠翠簇花喜鞋,上穿一件绿素罗大袖缎衫,前襟挂坠凤纹金边霞帔,头戴金丝绣花的大红盖头,一名陪嫁使女一旁小心扶持着她。
朱家族人子弟齐聚前院,中间是朱元甫,两边是父母朱孝云和王氏。
朱佩上前盈盈施个万福礼,哽咽着声音道:“女儿去了,望阿公和爹娘自己保重!”
朱元甫眼睛红了,宝贝孙女终于出嫁,想起她小时候调皮的点点滴滴,朱元甫忍不住老泪纵横,他拭去泪水,对两边儿子和媳妇道:“你们说吧!”
按照女儿出阁的规矩,父母必须要给女儿说两句,以示训告。
朱孝云先开口,“佩儿,往之汝家,无妄恭肃!”
王氏也在旁边道:“夙夜以思,无有违命!”
朱佩再施万福行一礼,“女儿遵命!”
这时,老二朱孝霖的妻子张氏匆匆走进来,附耳对王氏道:“姑爷已经带哲儿上马车了,乳娘和他一起。”
王氏问道:“他可闹喊?”
“没有,很乖听话,他好像知道情况。”
王氏一颗心放下,对女儿道:“阿哥已上车,时辰不早,你也该出发了!”
朱佩再次向祖父和父母跪下行一大礼,这才在陪嫁使女阿雅的扶持上了八抬大轿。
鼓乐声奏得震天响,但大家却不动,朱家子弟连忙将大把铜钱塞给乐手和随从轿夫,这叫起檐子。
倒不是众人刻意为难女方,而是规矩如此,不走这一步,就是不给女方面子,女儿出阁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兜里装满了沉甸甸的铜钱,外面鞭炮声不断,硝烟阵阵,新郎范宁一挥手,“出发!”
众人鱼贯出了朱府,后面朱家族人纷纷送行,在隋唐时期,还有婶娘等长辈用铜盆在后面泼水,但宋朝有了火药鞭炮,泼水容易熄火,渐渐也不流行了。
这时,朱元甫笑道:“把车叫过来,我们也出发了!”
十几辆马车和牛车从另一边驶来,朱家族人纷纷上了车,抄近路先一步前往新郎府宅。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在御街上引来无数目光,宋都东京街头的迎亲队伍,一天没有几百支,但也至少也二三十支,尤其到了黄道吉日,大街上到处可听见迎亲的鼓乐声,今天正好是黄道吉日,又是五月婚事旺季,就在刚才,两支迎亲队伍分别擦肩而过,大家各行其事,互不干扰。
不过大家感兴趣的是,这支迎亲队居然能上御街,这可是很少见的,不是说迎亲队不能御街,而是门槛很高,一般只有皇族权贵人家才有资格,有钱的富商大贾都不行。
很快便有人打听到了,原来是朱家嫁女,京城人都知道朱氏富豪,虽只是二流外戚,但身价之厚,足以挤身一流富豪之中,不过光凭有钱可走不了御街。
答案很快便揭晓了,原来是新郎是闻名京城开疆功臣范宁,宋朝人还是很在意一些虚名的,能给大宋在海外开疆辟土,在大宋人眼中,这和抗击外敌的功臣可以相提并论。
“原来是当年的童子科第一名范宁,没想到五年后被朱家捉婚了。”
“捉婚个屁,两家是同乡,肥水岂能流外人田?”
“难怪呢!肯定是天子特地批准范知州迎亲可走御街,有功之赏啊!”
围观行人各种猜测大多不靠谱,不过天子特批迎亲队走御街还真说对了,昨天下午跑来一个小宦官,传一个天子的口谕给他们,天子准他们迎亲走御街,也算是大大风光一回。
在围观行人中有一辆牛车,透过车帘,一双俏目正默默地注视着迎亲队从面前走过,望着骑在马上意气飞扬的范宁,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黯然。
.......
朱佩坐在大花轿里,虽然是租来的轿子,但范家已收拾得干干净净,用几匹红绸从里面将轿子包裹起来。
朱佩觉得有些气闷,她掀起一角盖头,透过蒙有轻纱的小窗,打量着街上的景色,虽然街景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早就被她看腻,但此时身份不同,心境也不一样,街景竟被她看出几分新意来。
“原来御街两边的房屋还真是各有特色,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
“姑娘,以后我们还能回朱府吗?”陪嫁使女阿雅在一旁低声道。
跟随朱佩来大宋一年多,她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府中除了朱元甫和剑梅子外,其他人都想不到这个身材娇小的小使女居然是个日本小娘子。
阿雅在大宋没有亲人,便改姓为朱,叫做朱雅,算是朱家的人了,她当然不会留在朱家,朱佩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她乖巧听话,又忠心耿耿,朱佩早已把她视为自己的心腹。
朱佩忍不住笑道:“你在说什么,朱家是我娘家,我怎么不能回去?难道你们日本女子出嫁后就不能回娘家吗?”
“当然能回去,只是回去的日子很少。”
阿雅顿时高兴起来,“原来大宋出嫁和日本是一样的,今天老太爷都流泪了,我还以为和我家乡不同呢!”
“阿雅,你家乡出嫁是什么样子?”朱佩好奇地问道。
“我家是乡下,出嫁没有那么风光,我姐姐出嫁时,双方就去拜一下神庙,然后姐姐步行去男方家,就算嫁出去了,但财礼也要给,我记得男方给了我们家一担米,但转眼就被爹爹拿去还债了。”说到最后,阿雅目光变得黯然起来。
朱佩伸出胳膊搂了搂她笑道:“别怕,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一定让你也风风光光出嫁。”
“我要跟姑娘一起,我才不出嫁。”阿雅声音很低,但语气却很坚定。
朱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想想便笑道:“那这是你说的,以后别后悔!”
“只要跟姑娘在一起,我绝不后悔。”
朱佩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变成一个大篓子了,居然拖了一堆人,后面跟着一个不肯离开我的哥哥,外面跟着一个陪我出嫁的剑姐,身边又还有一个拽腿的小瓶子,就不知道我那个夫郎是否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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