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表兄带来个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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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挂中天,银河浸练,清光皎皎如织,晓风袅袅若影。

灯火如昼,孤影投洒轩窗,算盘噼啪作响,时有叹气声从门内传出。

虞长宁推门而入,只见虞敏孝捧着账簿,眉头紧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

推门声将他从一串繁杂的账目中唤醒,他抬头看向眼前的稀客,目露疑惑。

“四姐儿,你怎么跑账房来了?”

“此处无人,正好可与您谈心。”

虞长宁寻了个位置坐下,气定神闲地看着虞敏孝。

虞敏孝心中一个咯噔,料到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来寻自己,必然是还未放弃。

未等他开口赶人,虞长宁已然出声,问的,却与他所想不同。

“二伯父长吁短叹,可是近来铺子收益不佳?”

“是啊,去岁雨水颇丰,致养蚕不易,蚕丝价高。可自那统价法推行,市面货物价格皆由府司定下。偏那些官员不通庶务,只依往年价格定价,若真按这价格出售,岂有不亏之理?可若不卖,只得积压在仓库,又是一番成本。”

虞长宁怎会不知?

她自上回与他们兄弟二人摊牌后,装乖了整旬。每日闲着无事,就去街市转悠,那些商户怨声载道,她早有耳闻。

如今她正好借此展开话题,慢慢引上她要说之事。

虞长宁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傅相推行统价法本是为了防止黑商囤积抬价,岂料落在地方上,却因地方官员懒政,而变了味道。”

“何止是懒政?”虞敏孝似打开了话匣子,“各级官员勾结,以定价权收受好处。若我们想将布价抬到合适的位置,就得联合其他布商为他们送上好处才行。”

“这些蠹虫的胃口越来越大,百姓还未过几年安生日子,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吸血。若是不除去蠹虫,百姓岂能安居乐业?”

虞长宁意有所指,幽幽地看向虞敏孝。

虞敏孝合上账本,看着侄女,“四姐儿,你答应了我们不再掺和。”

“可我不想等了!我不知你们在害怕谁,我只知十年时间,小官亦可升至肱骨。等待,只会让他们越来越强大。而你们?一直被压在明州翻不得身,难道再过几年就能改变现状了?只怕再过几年,你们所忌惮的人手中的权柄只会更盛!”

虞敏孝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被戳中了痛处,却又无法反驳。

“二伯父,将你所知的一切都告诉我,”虞长宁看着动摇的虞敏孝,“否则再过十年,谁还记得虞三郎做过什么?后人只记得他是一个玩忽职守的罪臣!”

虞敏孝败下阵来,“好,我可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只是名册却不在我这儿。”

虞长宁面容严肃,“烦请二伯父如实相告。”

虞敏孝拨弄灯芯,烛火摇曳扑闪,十年前的一切似乎还近在眼前。

“有一日你父亲急急寻我,让我为他秘密安排船只去杭州。我问他原因,他只说是陪你母亲去西湖赏断桥残雪。

他是我的弟弟,我太了解他了。他督建的堰坝进度缓慢,他如何有闲心陪你母亲去游玩?更何况,这是擅离职守!他绝不会因私忘公。可他不愿说,我也不好问,只能亲自为他安排水路。

原本他们是不打算带着你同去的,可那天不知为何,你哭着闹着要一起。眼看就要误了船期,你母亲便劝你父亲带着你一起去了。”

虞敏孝看了侄女一眼,“你母亲应当是觉得我们安排得天衣无缝,所以才带着你同行,她并非有意要你一同涉险。”

虞长宁却从他话中听到了一些别的含义。

“您是说,我阿娘知道此行是去做什么的,对吗?”

虞敏孝点了点头,“你父亲为人磊落,断不会瞒骗着妻子,让她赴险做自己的幌子。这些年,委屈你母亲了。”

原来她都知道,可她却受了十年骂名。

孟香雪在这个悲剧中扮演的是一个不懂事也不贤惠的角色,人人都惋惜虞探花英年早逝,自然也痛恨为了赏雪而让夫君遇害的孟氏,甚至一度有歌谣传唱“娶妻不娶孟家女”。

然而在方夫人口中,孟香雪是一个美丽温柔,善良聪慧的女子,她不是那等无知又任性的人,怎会为了赏雪,让夫君擅离职守呢?

家中人人皆知她无辜,可无人能替她辩白。

一日不揭开真相,她一日便是祸害夫君的恶妇。

虞长宁收回思绪,接着问道:“您知道爹爹去杭州是做什么吗?”

“起初是不知道的,我只找到了你父亲留在手札中的线索。可是那会儿,你大伯父在清溪县任职,你阿爷与阿婆伤心过度卧床不起,而我们家门口时时有人盯梢,我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一年后,你大伯父被调回明州,那些人也松了戒备,我们才翻出了你父亲藏在别院的食谱和密信,才知他擅离职守,是为了将两浙路官员贪污受贿的证据呈给即将升任御史中丞的两浙路转运使,萧宜。

因恐生变故,所以他将涉事官员的名单用密语编写进了食谱中。若真出了事,这份名册也能作为一份线索,供萧大人调查。”

虞长宁忽然问道:“既然船只是您亲自安排,行踪又为何会泄露?”

“这是我的疏忽,”虞敏勤满眼懊悔与愤恨,“当初安排时,我虽避着人,但应是被我心腹管事瞧出了端倪。原先我也不知他有问题,直到出事后,他们一家竟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了。”

虞长宁追着问道:“可有寻过他们?”

“自然寻过,我甚至去了他的老家台州,但一无所获。”

账房内沉默了几息,虞长宁沉沉问道:“名册中有谁人名讳?”

虞敏勤却不肯回答,“我不能说,除非你能说服你大伯父。”

她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无益了,只得起身告辞。

今夜虞敏忠宿在了县衙,她只好等他两日后休沐回家再追问名册一事。

回到房中,辛夷已换上了新的纱帐和被褥,将陆九瞻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虞长宁累了一日,草草梳洗后,倒头便睡着了。

翌日,她正在香甜梦中,却被辛夷那小妮子吵醒了。

她带了几分起床气,不悦地看向始作俑者,“我还没睡够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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