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宋儿的伤

【安什库拉山】

宋儿醒来的时候,天好像才蒙蒙亮。

又好像快要天黑了一般,寂静中夹杂着沉重的烦闷弥漫在黑乎乎的山洞里,她好像忘记了很多的事情,一时间连意识都是模糊的,好像清醒过来的只是她的身体,意识还在沉睡。

长久之后,望着洞顶的眼睛轻轻眨了眨,宋儿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口渴的感觉让她的意识从沉睡中清醒了过来,胳膊撑在柔软的床上想要支撑着身体坐起来,但是小腹上传来的撕裂感让她没忍住呻吟出声,那是比生理期还要痛苦一万倍的疼,撕裂身体,直击灵魂。

听到动静的天锋走了进来,见宋儿想要支撑起身体,急忙制止了她,“你现在还不能乱动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乱动的话会让伤口再次开裂的!”

宋儿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但随之又被痛苦所替代,“躺着,嘶,躺着太累了,我不,我不要······”

“那我找点东西让你靠着,别再动了啊!”

天锋转头找了几个垫子放在宋儿的枕头处,扶着她的肩膀让她慢慢靠在上面,满脸的痛苦总算是缓解了不少。

“那个,水······”

宋儿的声音十分嘶哑,天锋仔细琢磨后才明白她想喝水了。

“奥奥奥,水,水,我这就给你拿来。”

连忙跑出去的天锋很快又折返回来,双手捧着一只水袋,先是倒在手心里试了试温度,觉得不是太烫后轻轻将水袋喂到了宋儿的嘴边。

宋儿啜了几口后闭上眼艰难的蠕动喉咙,好像只是一个简单的吞咽动作都会让她感受到莫大的痛苦,咽下去之后又咳嗽了几声,胸口的起伏拉扯着伤口,让她的脸再次狰狞痛苦了起来。

“没事吧没事吧,是不是呛着了?”

天锋在一旁不知所措,他宁愿躺在床上痛苦的是自己,也不想看着宋儿痛苦自己却无计可施。

宋儿轻轻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也软润了许多,“放心,我还,死不了。”

天锋那禁皱的眉头才缓缓放松,找了张椅子靠在宋儿的床边缓缓坐了下来。

“来点,光,这里,好暗。”

宋儿每说一个字,所动用的肌肉似乎都牵扯着伤口一般,微微皱着的眉头一刻也没有放松,天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连忙把手指按在她的唇上。

“你现在不要说话,我们可以像在学院的时候,用眼神来表达自己想要说的,你知道的,我最擅长的就是猜你的心思了。”

宋儿两边的嘴角轻轻上扬,眨了眨眼对此表示同意。

天锋笑着抬起手,置放在山洞各处的水晶球慢慢亮起了柔和的光芒,把黑漆漆的山洞渲染的五彩斑斓,各种颜色的光掺在一起,多了几分的迷幻和神秘。

同样也照亮了天锋脸上的疲倦面色。

宋儿看着他的脸,嘴角渐渐松了下来,她知道天锋可能因为自己的伤几天几宿都没能合眼,暗黄的皮肤和深深的黑眼圈骗不了自己,那双深切的眼睛好像下一刻就会涣散一般,但他只要看着自己,就异常的精神,充满活力。

天锋看着她的眼睛,默默读着她的心思,不好意思的尴尬笑了笑,“你是在想我对不对,我的确好几天没合眼了,一是因为你的伤,二是因为封印之地的报告,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让我没有办法睡上一个踏实的觉,索性就不睡咯!”

宋儿眨了眨眼,脸上的神情并没有改变。

“你说你的伤啊?这的确是件棘手的事,那个怪物的爪子上有着一股奇怪的力量,它会阻止伤口的愈合,这里的药不多,但好歹让你的伤势稳定了下来,而且我也已经向上面要了治伤的药,你再等一会儿,药估计马上就到了。”

宋儿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天锋的眼神似乎带着些不解。

“我们好歹是搭档嘛!关心你自然是应该的,总不能把你扔在冰天雪地里不管不问吧?就凭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我相信在我受伤时,你也会废寝忘食的照顾我,对不对?”

白眼一翻,宋儿的脸上浮现出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

“哈哈哈,我才不信,你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才不信你会不管我的死活呢!”

天锋仰着头哈哈笑着,看着山洞中亮着光的水晶球,慢慢沉下气来,像是想起了往事一般。

“你还记得我们从学院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吗?整个山洞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我们只能从头开始置办,一张张柔软的兽皮,一颗颗储存能量的水晶球,你非要自己挑选,跟在我身后叽叽喳喳的挑着毛病,还喜欢跟我顶嘴,但你在头儿面前就怂了,每次办了错事都要我去帮你跟头儿解释,我也跟你说过很多次,在这儿不能和在学院的时候一样任性,你偏不听,说听我的话年都能过错了。”

“一晃过去好多年了,我们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朴素恬淡,有喜有悲,曾几何时,我们能想到会在乡下种下一片属于自己的田地呢?我还记得你曾经害怕黄鼠狼半夜偷粮食,整夜不睡的在田里面放哨,还有忘了及时驱虫,种出来的瓜都被虫子啃成空心的了,不过这里倒是挺适合种胡萝卜的,每年都把吃不完的拿出去卖,卖一根你就哭一次,哭一次你就啃一根······”

熬好食物的兔云端着锅来到山洞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天锋一阵哭一阵笑的,好像是发了什么神经病一样,不过倒也难怪,宋儿姐自从受了伤,天锋哥连眼都没合过,整个人都忧郁了不少,自己也不敢跟他说话,在自己看来,他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这不,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天锋哥,吃点东西吧!”

兔云端着锅走进山洞,把锅放在桌子上盛了一碗肉汤端到了天锋的面前。

天锋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刚想用勺子盛点汤让宋儿尝尝,谁知宋儿闭着眼睛好像从未醒来过一般,病态的脸上安静的像是死去了似的。

“宋儿姐还没醒呢,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吧!”

兔云从天锋阴沉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的生气,冰冷煞白的像是能滴出水来,若是宋儿彻底醒不过来的话,天锋估计也不会独活下去了。

“我不饿,等你宋儿姐醒了,我和她一起吃。”

兔云叹了口气,给自己盛了一碗后走了出去,看着外面雪白起伏的山峦,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想些什么,从小到大,自己从未过过如此清闲的生活,没有人给自己布置一定要做的事,也没人检查自己的功课,更没有什么需要自己立刻去完成的事情,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变得没有意义,没有所谓,一股从束缚中解脱的轻松,只是心头总有一丝丝的失落,好像自己脱离了命运的正轨,连修正的必要都没有了。

日月沉沦,光暗交替,这样的生活只是让时间变得更快了一点,的的确确是少了一丝度日如年的感觉,这倒是挺遗憾的,正如端着的这碗汤,不知不觉就已经凉透了。

山洞内,兔云一离开,宋儿就调皮的睁开了眼,天锋那疲惫的脸上立马挤出了一个笑容,他现在的确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又是自己幻想的,但宋儿的眼睛他太熟悉了,她的瞳孔中带着一丝的红色,这也是为什么自己给她起了一个兔子外号的原因之一。

“你肯定是饿了,刚煮好的肉汤,你得多喝一点补补身子,这样才能很快的好起来。”

天锋端着碗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着宋儿,一边喂一边说着:“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在田里收粮食时下了大雨,让你走你非不走,淋着雨把粮食收完后,你就发起了高烧,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当时我也是这样一口一口的喂你吃饭、喝药,你说药太苦了喝不下去,我又去给你找蜂蜜,脸上还被叮了好几个大包呢!你还记得吗?”

宋儿一边小心吞咽着一边连连点头,她觉得自己亏欠了天锋太多,自从离开了那不堪回忆的家,不管是在学院里还是在这儿,都是天锋在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而且从未向自己索求过什么,任由自己变本加厉,终于把自己惯成了一般人接受不了的样子。

这会不会是他的阴谋?

宋儿的嘴紧紧闭着,任由天锋怎么哄也不张开,睁大了个眼瞪着他,向他传达起自己的意思。

“你是不是想把我惯坏,然后让我嫁不出去!”

“啊?你想说什么?我读不懂哎······”

读懂了她想法的天锋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似乎打算赖账到底。

宋儿斜着眼望着他,鼻子和眉头皱在了一起。

“你就是这么想的!要把我惯成一个人人都讨厌我的人,然后你等着看我的笑话对不对!”

“啊?你是觉得这汤太烫了是不是,那我给你吹吹。”

“你不要扯开话题!”

宋儿的眉目间火光四射,想要表达的意思十分清晰,但天锋不断的装傻充愣,把宋儿气的想从床上蹦下来给他一顿粉色的铁拳。

赶紧嗦了几口快凉了的汤,兔云长长的吐出一串白气,没有烦恼本身就是一种烦恼,这样太容易让一个人失去目标,他觉得再这样下去的话自己肯定会变成一个废物,一个只知道呼吸还有制造粪便的废物。

看着碗里剩下的一点残渣,兔云抿了抿嘴唇,手腕轻轻一弯,将还冒着一丝热气的残渣倒进了雪地中,出神的看着被融出的一块窟窿,好像这样发发呆也挺不错的,但长年保持的紧绷神经没法让他就这样静下心来,一股子烦躁的悸动在他的身上来回游走,好像有着使不完的力气一般。

来这儿的几天,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闲的那啥疼。

雪白的天空兀的出现一块黑点,好像凭空出现的一般,慢慢从蚊蝇大小变成了树叶大小,在这冰天雪地的白色世界,没有参照物很难判断距离的远近,兔云抬头望着,眼睛很快干涩了起来。

萧瑟的寒风不断,已经好几天看不到鸟儿飞舞的身影了,冷的就连树枝都不敢摆动,生怕动一下就会嘎嘣一声断裂,从此淹没在无尽的白雪之下腐朽殆尽。

实在忍受不了眼睛干涩的兔云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时那块黑色已经到了自己的眼前,正扑扇着一对宽大的翅膀注视着自己,浑身漆黑的像乌鸦,但又比乌鸦大上不少,前段凸出的像嘴一样的喙不断开合,但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有些不知所措的兔云就这么跟它对视着,他从这东西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的生命气息,反而更像是魔法造物,不过自己读不懂,一时间也忘记了怎么去解化它。

“天锋哥!”

兔云的脸憋的通红,脑子里一片空白,头也没回求救般的喊了一声。

听到动静的天锋放下碗走了出来,伸手接住了和兔云对视的黑鸟,落在他手上后扑扇了几下翅膀后变成了一卷绑着的羊皮纸,天锋掂了几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传递情报物品常用的隐蔽魔法,学院里是不会教这些的,你不认识也不奇怪。”

天锋向兔云解释后转身走进了山洞,剩下兔云一个人出神的看着天空,或许自己只有在学院里才算得上天才,出来以后自己就什么也不是了。

山洞中,天锋得意的向躺在床上的宋儿挥了挥手,然后坐到床边慢慢打开了绑着的羊皮纸,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了出来。

“这些都是我托上面人置办的伤药,上了药你的伤才会好。”

天锋拿着瓶瓶罐罐在宋儿的面前晃悠着,大大小小的几罐让宋儿的脸色变了又变,她不确定这些东西会不会比伤口的疼痛更加折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张嘴把它们都吃下去还是敷在伤口上。

不过很快,看完整张羊皮纸的天锋说的第一句话,让她瞬间有了想死的念头。

“这些药不仅要内服,还要外敷呢!”

内服倒是没什么,闭眼仰着脖子往下一束,再苦再难喝也就过去了,但外敷的话,自己伤口的位置又那么的,那么的难为情,即便面对的是天锋,自己也是,也是,也是说不上来的害怕?到现在,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应该处于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中比较合适。

宋儿可怜巴巴的看着天锋,眼神里流露出一股令人怜惜的温柔,这与她灵动的气质很不相称,似乎在说我们从小到大在生病时都会说的一句话:能不能只吃药不打针?

天锋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我知道这可能会让你觉得很不自在,但为了能让你活着,你就算恨我、杀了我都没有关系。”

宋儿的内心不断起伏着,一瞬间无数的念头涌上心头,这不同于肢体动作,思考又不会牵扯到伤口的疼痛,顿时能联想到现在处境的词汇一一在脑海里排列起来:羞耻,为难,尴尬,害怕······

兑好了水,天锋端着碗放到宋儿的嘴边,用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着她,药一点也不苦,带着一丝蜂蜜的甜腻香气,但她就是不想张嘴去喝,一点点的抿着勺子里的药,似乎想把这个时刻无限拉长,直到永远也可以。

“听话,快点喝,用了药才会好呢!”

天锋一边催促着一边把勺子伸到宋儿的唇边,他这着急的态度让宋儿感觉他有些不怀好意,像是期盼着什么发生似的,脸颊的两侧慢慢潮红了起来,连呼吸都灼热了不少。

总算是把碗里的药给喝光了,宋儿咬着下嘴唇,眼睛躲闪着天锋的目光,虽然自己跟他关系一直不错,但在她看来这更像是兄妹之间的亲情,还没有上升到恋人的地步,或许是因为对彼此太过熟悉的原因,平时都尽量回避了有关情欲的一切话题。

掀开盖在宋儿身上的柔软兽皮,天锋的手没有因为近日的疲惫和伦理的束缚产生一丝颤抖,这些和宋儿的命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以后会怎么样以后再说,现在自己可顾不上什么道德的谴责。

闭上眼的宋儿感受到自己小腹上传来的一阵清凉,逐渐撕裂的痛苦中带着一丝揭开绷带的抽离感,由此传来的疼痛更加猛烈,无法愈合的伤口让她的小腹上顿时模糊的血红一片。

宋儿不断的吸着冷气咬着牙,指甲几乎快要掐进了掌心里,特别是药粉撒上去的瞬间,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她晕厥了过去,本就脆弱的精神在这一刻差点崩溃,两行清泪顺着脸庞缓缓滑落,颤抖的嗓子连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种痛苦并没有立刻消失,在药粉生效的这段时间里,宋儿感受到的疼痛只会更加强烈,她现在很想在地上打几个滚,如果这样能让自己的痛苦消失的话,可惜的是她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除了疼痛以外,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一样,甚至有一种它们已经消失了的感觉。

“天,天,天······”

快要到达身体承受极限的宋儿努力着勉强张开嘴,天锋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在上好药粉后释放能量帮助宋儿更快的愈合伤口,鲜红的液体中道道渗人的绿光不断向外飘散,可怖的撕裂伤口缓缓愈合着,在宋儿的小腹上留下了几道恐怖的疤痕。

生孩子也就不过如此吧?

这个想法在宋儿的脑海中不断回荡,不过生孩子也用不着扒开自己的肚子啊!可能以后真的会有这种生孩子的方法也说不定,只是要忍受这种几乎要命的痛苦的话,那还不如不生!

一身虚汗的宋儿像是刚从水里出来的一样,连头发都是湿漉漉的,几乎触及灵魂的痛苦让她的意识逐渐扭曲,以为自己真的是在生孩子,整个山洞的氛围和自己想象中的场景极其相似,就差有个人在一旁喊用力加油了,意识几近模糊的宋儿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生孩子了!

要是为了生孩子把自己的命搭上,那可真的太不值得了。

药效很快就起到了作用,宋儿小腹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只是那一道道恐怖的疤痕是消除不了了,这可能会成为宋儿心中永远的痛。

清理完血污后,天锋帮宋儿盖好柔软的兽皮,怕她觉得冷又多盖了几层,擦去她脸上的汗水后这才松了口气。

早已脱力的宋儿缓缓睁开眼,能想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想要看看孩子,幸好现在她说不出话来,否则以后天锋又多了一个她的笑柄。

“你好好休息吧,睡一会儿,一切都过去了。”

天锋软语温存,伸出一只手到她的眼前轻轻张开,宋儿感觉眼皮越来越沉,被痛苦压制住的疲惫缓缓浮上心头,很快自己的整个意识都被拖进了黑暗的深渊。

站起身的天锋脑袋一阵眩晕,眼前顿时一片昏暗,近日的劳累被他高度紧绷的精神勉强压制,只不过宋儿现在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刚放松的精神此刻被劳累缓缓蚕食,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占据了他的意识,天锋的身体也已经快到达了极限。

几乎快要倒下去的天锋不知凭借着什么力量强行站了起来,一丝仅存的意识暂时压下脑中的晕眩感,喊了几声把兔云叫了进来。

“我们马上离开这里,不然的话,我们,我们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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