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捷报入宫

大王已死四字,骤然让这王宫之中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死一般的沉寂。

可暹罗王明明并没有死。

此时的暹罗王,腹部正血流不止,于是他拼命地捂着自己的腹部,只是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个个人。

他张口,血水自他的口里溢了出来。

可这个时候,没有人理他。

这些曾对他敬若神明的人,此时的表情都是冷漠的。

于是又有一人窜了出来,狠狠的一个金瓜,朝着这暹罗王的脑袋砸去。

咚……

血雾弥漫,黄白之物飞溅。

手持金瓜之人,却是一个侍者,此时,他擦拭了脸上的血,面上毫无表情。

那暹罗王只是一声闷哼,便彻底断气了。

…………

在特种千户所里。

伊王朱??正来回踱步。

他已习惯了将自己密封于此了。

这一次,张安世又找了来。

“怎么还没有动静?已过去了这么久,你知不知道别人怎样看我?”

张安世显得很烦躁。

“应该快了。”

相较于张安世,朱??却是很淡定,道:“若是实在不成,还有后手。”

“应该快了是什么意思?”张安世紧紧盯着朱??道。

朱??便道:”我派人大肆贿赂了暹罗的大臣。“

“除此之外,我让人杀死了卧佛寺的高僧。”

“我们潜藏在暹罗的人,也会同时开始放火,制造混乱。”

“还有高棉人,我许诺高棉人,只要他们动手,不但给他们足够的银子,而且就算失败,作乱的那些部族酋长,也可接到大明来,给他们安排好后路,”

张安世皱眉:“这些够吗?”

“若是这些还不够,还有的是办法,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偷偷运一大批火药去,时刻制造混乱。还可以让人放出更多的谣言,专门针对那暹罗主战之人,甚至……还可以买通他们的侍者……总而言之,有一切可用的办法,那暹罗王是没有胜算的。”

朱??信心满满地继续道:“只要我们将暹罗的士农工商,还有军民与暹罗王区别开来,采取不同的措施,那么暹罗内乱,只会是时间的问题。”

张安世不由道:“这一手……倒是有意思……不过……”

朱??抬眸道:“不过什么?”

张安世笑了笑,却是摇摇头。

朱??觉得张安世话里有话,却不得要领。

张安世道:“话虽如此,可再无音讯,我这面子可就搁不下了。”

朱??想了想道:“请放心,若是这一次还不成功,我还安排了几路人,这暹罗国就好像一扇门,哪怕这门再结实,只要我们不断地用冲车去冲击,就迟早有冲开的一日。”

张安世摇摇头,他看到了朱??眼里似乎放着亮光。

这家伙……似乎对窥探和搞破坏,有一种天生的敏感。

张安世便忍不住想,太祖高皇帝若是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都督,陛下有请。”

就在此时,却是有校尉匆匆而来道。

张安世自是不敢怠慢,跟朱??挥了挥手,便立即举步离开,赶着入宫觐见。

文楼里。

转眼这永乐十一年就要到了。

这个时节可谓是天寒地冻,朱棣此时正偎在软垫上,他的身子有些不适。

文渊阁大学士与各部尚书,此时都在此屏息而立。

朱棣看到了一封奏疏,这封奏疏,是关于暹罗的。

朱棣皱起眉头,显得很是不悦。

见张安世来,朱棣只抬抬头:“来人,念给张卿听一听。”

亦失哈听罢,便拿起了奏疏,念道:“臣安南副总督刘宪奏曰。”

原本安南的副总督乃是杨士奇,而如今,杨士奇去了新洲为总督,这刘宪便继任。

“大明对暹罗,摒弃前嫌,于是派出鸡鸣寺僧人入暹罗修好,本意乃使暹罗王知大明恩德,幡然悔悟,自此俯首臣服,奈何暹罗王非但不如此,竟敢……”

张安世连忙道:“陛下,这件事,臣已知道了。”

朱棣道:“朕要御驾亲征,卿家说不可。可为何锦衣卫竟在暗中安排僧人往那暹罗去议和?议和也就罢了,结果却被暹罗人拒绝入境,使我大明蒙羞,朕……得知此事,真是如鲠在喉,朕堂堂天子,脸面何存?这是朱??那个小子的主意吧?”

张安世道:“陛下……”

朱棣摇摇头:“你不要总为他说好话,他年少丧父,好,朕是他的兄长,养着他。他觉得宫里不好,那也好,为了磨砺他,那便让他去官校学堂。他不想就藩,朕也依他,让他进入锦衣卫。他想干大事,既是张卿推举,朕也答应。无论如何,他总是朕的幼弟,为人兄长的,忍让一二,也无可厚非。可是擅自媾和,且还让暹罗王如此羞辱,这……哎……”

朱棣此时的表情,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于是张安世忙道:“这是伊王殿下的计谋。”

“他有个鸟计谋。”朱棣恼怒地道。

张安世:“……”

朱棣挥了挥手:“现在安南那边,很是不满,上奏来说……现在拖延了这么久,还不如继续进兵……”

张安世是了解朱高煦的,这位汉王殿下,怕是在安南,已经急得如热锅蚂蚁。恨不得赶紧继续提兵,杀进暹罗去了。

也就是因为锦衣卫接手,使他不得不忍耐罢了。

可他的耐心是有限的,因此表面上是副总督上奏,只怕这就是整个总督府的意思了。

当然,朱高煦也不是傻瓜,他才不会傻到自己提兵去上呢,这暹罗王也不是小角色,是以,朱高煦此番,怕是希望陛下下旨,然后海外诸藩王,一起抄家伙上吧。

何况,现在沈王的腿伤已经大好,若是进展不顺利,沈王还可以断后。

只见朱棣接着道:“朕本意想要亲征,不过区区暹罗,确实不宜大动干戈。是以,朕打算命诸王合力进兵,赵王、周王、沈王、唐王、宁王都已上书,磨刀霍霍,朕打算,给他们一次机会,朕这边呢,给他们提供一些军资,栖霞那儿,多供应一些火器,你看如何?”….张安世道:“陛下,诸王在海外各镇,带去的人马并不多,他们既要弹压周遭的土人,哪里还有余力,抽调大量的兵马远赴暹罗,臣倒觉得,还以为锦衣卫这边……更为稳妥。”

朱棣若有所思,便道:“金卿乃兵部尚书,难道不该说点什么吗?”

金忠想了想,其实觉得只要陛下不亲征,其他都好说,那伊王确实不太靠谱,而诸王进兵,朝廷这边反正也不必损失什么。

于是他道:“陛下高见,而威国公,也历来有远见卓识,臣以为,陛下明察秋毫,而威国公的法子,也有道理。”

朱棣忍不住道:“到底什么意思?”

“这……”金忠道:“当然陛下更技高一筹。”

朱棣不禁道:“朕看你不像测字的出身,倒像是做宦官的。”

金忠居然乐了,道:“陛下,臣测字可也,侍奉陛下亦可也。”

他这一番话,令朱棣忍俊不禁,笑着道:“娘的,朕的大臣,怎的没几个正形呢。”

说罢,他道:“罢了,朱??那个小子,朕只是想想他,就有点生气了,可不管如何,这也是朕的兄弟,糊涂是糊涂了一点,难得张卿家还总是为他美言。”

…………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封快报,连同着一个匣子,通过急递铺,八百里加急,火速抵达了栖霞。

那传信的骑士,呼啸而过,径直打马进入了特种千户所。

等到了千户所衙堂,这骑士几乎坠马,却早有校尉将他的马牵住,有人扶着他下马。

这个显得疲倦至极,气喘吁吁地道:“加急,加急……”

紧接着,此人便被人架着进入了朱??的值房。

朱??道:“是重要军情?”

一般的军情,虽然加急,却只是送往军情百户所里进行甄别分拣。

而这种要求千户直接拆阅的,往往是最重要的消息。

“请千户过目。”

一封书信送到了朱??的面前。

朱??拆开一看,面上却没有多少变化,却只是道:“果然……是这个人。”

朱??接着看向来人道:“书信中的东西呢?”

这人取下了一个包袱,奉上。

这包袱拆开,是两个匣子,其中一个大匣子,有人揭开,随即……一个人头便立即让朱??侧过脸去。

他和张安世一样,心善,不忍看这样的场面。

另一个小匣子,却是一枚金印。

此印大有来头,乃是当初太祖高皇帝所赐。

上书暹罗王之宝的字样。

众人见状,都松了口气。

纷纷道:“恭喜千户。”

朱??却是叹道:“这暹罗王勇武有余,可是其他方面嘛,却很是不足,我还没用真正的杀招呢。”

众人都笑,有一个百户兴冲冲地道:“大宗师当真是慧眼如炬,将这差事交给咱们特种千户所……”

朱??却笑了笑道:“你以为大宗师办不成这样的事吗?”….“啊……这……”

整件事,大宗师,也就是张安世的表现,都很外行,每一次来千户所,都是问东问西。

朱??却道:“我们都是官校学堂出身,我们所施展的,哪一个本领,不是大宗师教授出来的?大宗师怎么会不知这些手段呢?你们啊……亏得还在特种千户所里公干的,我看你们在官校学堂里的心理学课程是白上了。”

此时,终于有人恍然大悟。

整件事……大宗师都知道应该采取什么手段。

甚至大宗师交给特种千户所之前,就已经知道,应该使用什么手法了,之所以大宗师一直都置身事外,而是将这事全部委托给了千户。

只怕是这些手段,过于毒辣,统统都是那种煽动、窃国之术,这种手法,若是大宗师亲自去干,只怕形象不太好,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大宗师是曹操呢。

可若是让千户,也就是伊王殿下来主持这件事,那就没有问题了。

他是陛下的兄弟,是朱家人……手法虽然肮脏,可谁又能说出什么来呢?

伊王朱??道:“立即带着东西,我要立即去面圣。”

“喏。”

于是伊王朱??飞马,带着数个校尉,匆匆往午门赶去。

午门这儿,有禁卫见有人飞马而来,都是锦衣卫的服色,正要喝问。

伊王朱??下马,却是理也不理他,只拎了一个包袱,口里道:“此我家,你盘问什么?”

这禁卫急了,没见过这么嚣张跋扈的,正待要上前,却被一旁的一个宦官一把拉扯住。

这宦官堆笑道:“伊王殿下,奴婢去通报。”

“我去见我兄长,通报哥什么!我回家与你们何干?少拿这些来禁锢我!”

伊王朱??说罢,再不理他,大喇喇地走了进去。

这禁卫和宦官面面相觑,却都不敢上前阻拦。

文楼里头,朱棣没有急着让大臣们散去,而是随口提及到各府县的情况。

现在整个直隶都在清丈田亩,闹的鸡飞狗跳,阻力最大的乃是苏州,甚至还出现了清丈的文吏,下乡被盗匪杀死的情况,而且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七八次,以至于不得不派兵随文吏下乡。

更有人聚众于山中,竟要入山做贼寇,虽是官兵进剿,可这些本地人,熟悉地形,竟也坚持了不少日子。

直到左都督府直接借调了右都督府的模范营,直接架起火炮对着几处可能栖息贼人的地点狂轰,这才制服。

当然,怨声载道是有的,甚至不少大族,不得不举家迁往临近的浙江、江西等地。

对于这些乱象,那蜀王朱椿,似乎不为所动,笑骂由人。

说起来,右都督府,反而显得低调了许多,毕竟人家的土地已经清丈完了,骂也骂了,现如今,张安世成日借债,四处都在想办法筹措银子。

可毕竟……这银子总没有伸手要到读书人的头上,虽然大家都在笑,这张安世大肆举债,欠下巨款,迟早难以为继。….可有蜀王在前头顶着,张安世近来反而挨骂挨得少。

当然,对于这大肆举债,朝中君臣,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大家对此颇有几分忧心。

毕竟,借债本就不是好事,而且借下如此多的债款,将来要清偿这样多的利息,这和败家子是没有分别的。

古人对任何借债之人都不会有好印象,只不过……大家碍于颜面,没有指指点点罢了。

正说着,朱棣突然脸色微微一变。

众臣见他突然不做声,不禁诧异。

却见朱棣眉梢微微一动,瞪大着眼睛看着外头,大喝一声:“大胆,是谁在此窥探?”

可这文楼外,没有半点动静。

朱棣勃然大怒,随即长身而起。

也就在此时,终于有人进来,道:“陛下,臣没有窥探,臣只是恰好来了。”

朱棣见他闯进来,一脸不喜,怒气冲冲地看着他道:“你这个家伙,怎的如此不省心?这是宫中……你以为是什么地方,为何无人通报?”

亦失哈在旁很是惴惴不安,这事惹怒了陛下,陛下未必会责罚不守规矩的伊王,可下头的宦官办事不利,却是跑不了的。

伊王朱??却是理直气壮地道:“我见我兄嫂,也要通报吗?嫂子明明说要我隔三差五入宫见一见的,皇兄……”

“够了,够了。”当着外人的面,朱棣不想伊王朱??继续谈什么家事,于是冷声道:“你去大内便是,在此处做什么!”

朱??道:“臣弟来禀奏……”

朱棣不耐烦地道:“有什么事,先奏你的嫂子。”

“这事皇嫂可不能做主,她是妇人家,不管外事。”朱??道。

说实话,朱棣此时脾气已经上来了,换做任何一个藩王,敢这样和他说话,哪怕是兄弟,只怕也要想办法弄死。

偏偏朱??在他眼里,本就是一个浑人!从一开始,朱棣就不曾对他抱有什么期待,所以这个时候,他反而能够接受朱??的性子。

于是朱棣视线一转,便瞪了张安世一眼:“这便是你教导出来的?”

张安世倒是显得很是淡定,笑吟吟地道:“官校学堂,只负责教授才能,却不负责教授他的品行,陛下,所谓子不教父子过,教不严师之惰,这人的品行和原生家庭……”

见朱棣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嘴都快抿成一直线了,张安世便立即道:“说来说去,是臣万死之罪,臣下一次,一定好好管教。”

杨荣等人,暗暗摇头,说实话,伊王这样的性情,换做是谁都头痛。

此时,大家对于藩王的印象,其实都还不错,哪怕是浑人如汉王那般的,人家好歹也是熟知军马,至少还能在外冲杀。

可这位伊王殿下……显然是被宫中宠溺坏了,这样的人也幸好没有去就藩,若真就藩,只怕那藩地的军民都要倒霉了。

朱棣便又瞪着伊王朱??,道:”你贸然来此,所谓何事?”….朱??道:“臣弟奉旨,经略暹罗……”

朱棣的脸抽了抽:“你倒还记得暹罗!若不是张卿家作保,朕如何给你这样的大任?这都已大半年了,也不见你有什么动作……”

“皇兄,已经大功告成了。”朱??抬头,一副大家向我看齐,我宣布一个事的牛逼哄哄模样。

君臣们听罢,一个个不禁愣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了朱??的身上。

张安世也不禁诧异。

他虽觉得颇有把握,但是没想到如此的顺利。

朱棣却依旧没好脸色地道:“大功告成,什么大功告成?”

“啪嗒……”

朱??随手一伸,却直接将随身携带的包袱丢掷在了地上。

那包袱滚落,随即两个匣子便也随之滚落出来。

那大匣子甚至直接被摔掀开了,而后……一颗头颅直接展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朱棣见状,倒还好。

可胡广人等,哪怕是气定神闲的杨荣,也纷纷皱眉。

朱??道:“暹罗王的首级在此。”

朱棣听罢,大吃一惊,下意识地道:“如何确认这是暹罗王的首级。”

朱??便道:“另一个匣子里,有当初太祖高皇帝赐他的金印。当时他还是王太子,出使过大明,太祖赐他印绶,谁料这个小子,回到了暹罗之后,居然起兵谋反,说他父王身边有奸臣,杀死了他的父王,窃取了国王之位……此人颇有武略……熟谙弓马,也很有韬略……”

张安世在一旁道:“别说了,别说了,说正经的……”

朱棣本是心里震惊,正听得津津有味呢,这张安世不说别说了还好,一说,他猛地醒悟……

而后,朱棣脸上的横肉颤了颤:“此人是不是……还出口成脏,成日骂娘,对身边的人……动辄打骂?”

“皇兄……真是神机妙算。”

朱棣勃然大怒道:“你这畜生,朕今日大义灭亲!”

说着,便怒不可遏的就要冲上去。

众臣见状,纷纷上前,苦劝:“陛下,何必如此……”

朱棣气咻咻地想说点啥。

张安世此时道:“伊王殿下,这真是暹罗王的首级吗?不对吧,这暹罗王也算是英雄,怎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朱??早已习惯了皇兄对他动辄打骂,见朱棣要收拾他,他也没躲,反正打一顿也就好了。

这时,张安世突然问起果然有了效果,朱棣也死死地盯着他,一副待会儿定要好好收拾你,却又带着一脸震惊的模样。

朱??道:“这个容易,别看大家怕他惧他,而且此人也真有几分本事,可在我眼里,不过土鸡瓦狗而已,我反手就可取他的脑袋。”

朱棣瞪着他道:“你少来吹嘘,此人是否是暹罗王,还未可知,朕倒想听听你,如何取的他人头?”

朱??道:“很简单啊,不过是教他众叛亲离而已。”

朱棣挑眉:“众叛亲离?”

朱??一脸自信地道:“对呀,分析整个暹罗国的情况,了解暹罗王身边的近臣,还有国中士农工商们的实际情况,还有他们的军中,甚至是王太子的性情,对他们分门别类,将他们区分开来,刺探一切对我们有利的情报,而后……针对不同的人,采用不同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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