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第二〇二章 萤火虫的梦

“今天,很感谢你们家的招待。”

路灯下的别墅门口,戴着银丝边眼镜的年轻医生双目注视着身边那个昳丽脱俗的少女,轻声说道。

郁枫染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笑了笑,暖房派对完美地结束了。

不远处传来了黎川一行人的嬉笑打闹声,似乎是她的经纪人黎川背着醉醺醺的夏甜总裁,发出抱怨的声音,温情冷淡的脸上罕见地带着一丝笑容,顾深走在最后,拿着一本笔记本,埋头计算着什么。他们走在虹心湖边上,渐渐地湖边的雾气把他们的身影吞没,汽车的引擎声响了起来,温情摇下车窗朝他们招招手,夏甜醉醺醺的脑袋伸出窗外,似乎向他们大声吼着什么话,不过这时他们的车已经开到远处了,郁枫染什么也没听见。

车子飞驰的轰响声震醒了湖边栖息的小动物们,惊起一片流萤飞舞。此时正是萤火虫活动的季节,湖边的夏夜静谧温凉,一只亮莹莹的小萤火虫在郁枫染的头上盘旋了一会,郁枫染正专注地看着远方,连萤火虫停在了她漆黑柔顺的长发上都没有注意到。

“别动。”

听到舒希声这么说,郁枫染的身体也忍不住僵住了:“怎么…了?”

“有一只萤火虫…它停在你的头上。”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郁枫染看见舒希声的手慢慢靠近郁枫染的脸颊,他的手指很好看,往日她做他的手术助理护士的时候,常常听别的年轻护士们娇羞着脸蛋说:舒医生的手是全医院最好看的。她听到时嗤之以鼻,心中忍不住反击道娱乐圈那么俊男美女,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舒希声的手白好嘛!这群没见识的小护士!

现在的郁枫染想起当时的自己,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冒出来:舒希声的手确实是最好看的,他的手指细长白净,做手术的时候坚决有力,每一个动作精准地像是计算机事先测试过的角度一样,恰到好处地切开病灶,缝合时又像穿花蝴蝶,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现在的手,又可以温柔至极,两只手指轻轻地拈起萤火虫的小翅膀,却一点也没伤到这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小虫。

“手拿来。”

“啊?”

郁枫染愣愣地看着他用另一只手用难以让人拒绝的力量地牵过她细细的手腕,抚平她的手掌,接着他把小虫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手掌上。

兴许是感受到了温暖,小萤火虫没有逃跑,反而在郁枫染的手掌上呆头呆脑地用触角到处捧了起来,尾巴有节奏地一亮一灭,像天上的忽明忽暗的星星。

郁枫染不是怕虫子的女孩,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和萤火虫接触,忍不住喜悦了起来:“真可爱啊。”

舒希声凑近了观察道:“嗯,这只萤火虫呆呆地很像你。”

郁枫染大怒,刚想一脚踩在他的脚上,但又怕惊走了萤火虫,只好愤愤不平地用脚尖磨了磨地面,嘴巴因为生气瘪得紧紧的。

这样的郁枫染,让舒希声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样子,明明生了病还在逞强想去工作的顽固少女,也是这样的表情,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漆黑柔顺的长发,换来郁枫染的怒目而视。

郁棣棠打开二楼的窗户,看见一楼玄关处的男女凑近脑袋,亲亲密密地不知在干什么。他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故意嚎着一副破锣嗓子叫道:

“喂,姐,你不是去送客人了吗?怎么还没回来?哟,你和舒医生在干什么呢?啧啧,手怎么还牵着呢?”

郁枫染吓了一跳,再低头一看,手上的萤火虫已经飞得无影无踪了,只有舒希声的手还紧紧地握着着她的手掌,她反射性地拍开他的手,向郁棣棠叫道:“小兔崽子,看我怎么上楼收拾你!”

话音未落,郁枫染就蹬蹬蹬地跑上了楼,完全是当年乡下撵兔子的架势。

舒医生揉了揉手,嘀咕道:“力气怎么这么大,好痛…”

现在,房子周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挺直腰背,轻声对无人的夜晚说了一声再见,便想转身离开。

房子里传来一阵少年发出的哀嚎声:“别,别打脸,姐你太暴力了,会嫁不出去的!啊啊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姐你怎么会嫁不出去呢!是我嫁不出去,是我,你听错了姐,放过你亲爱的弟弟一条小命吧…”

哀嚎变成了求饶,舒医生听了一会,笑得畅快极了。

郁枫染从窗外探出头看去,看见高冷的舒医生笑得和神经病一样,不免心里嘀嘀咕咕,出于主人家的礼貌,她高声叫道:“喂,舒医生,路上小心点!”

舒希声向楼上的少女摇了摇手:“知道了,拜拜。”

他向湖边走去,那些萤火虫随着他的身影瞬间散开又聚拢,微光纷纷扰扰,似乎是为他造了一座萤火虫的大门。郁枫染双手托着脑袋,定定地看着他消失在荧火的微光里,心里涌上来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似乎是失落,又似乎是喜悦。

第二日起床后,她满脑子还在想着这件事,想着医生孤独远走的落寞背影,错把咖啡当豆浆,泡了油条。

她咬着浸泡了苦涩黑咖啡的油条,差点吐了出来,还好这时餐桌上只有她和李母在,李母只用充满爱意的责备眼光看了她一眼:“你这孩子,都二十多了,吃饭还这么不当心呢!”

她的心似被温水泡着,暖洋洋的,暗叹:有妈在身边就是不一样,就连被妈妈数落,心情都那么好。

屋外传来了门铃声,李母去开门,黎川带着郁枫染的助理李燕椿来了。

第一眼就看到的是郁枫染咬着筷子傻乐的模样,黎川和李燕椿赶紧憋住了不笑,辛苦得要命。

“小川和小椿要吃早饭吗?刚好我多做了几份。”李母赶紧招呼他们到餐桌边坐下。

黎川点点头:“麻烦阿姨了,来两份吧。”

李母一边进了厨房,一边快语道:“这有啥麻烦的,反正阿棠这个小子也没爬起来。”

黎川看着郁枫染说道:“昨天小椿发你的邮件看了吗?等会你吃完早饭,我就带你去李导,本来定好是几天后才见面的,我也想让你准备一下。但他们那边催得很急,非要今天中午就见面不可,地点在邵冠酒店的行政酒廊,你等会吃完早饭,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做个造型。这次的见面很重要,我约好了白色礼花的首席造型师,上午做造型的这段时间,你赶紧背一下大纲。要去试镜的角色,现在还没定,每个都有可能,就往这方向准备吧。”

郁枫染咬了口蛋饼,点点头:“我昨天已经看过了,大概剧情也都知道,李导之前的电影我也研究过,没什么大问题。”

黎川松了口气,开玩笑道:“果然做你经纪人真是轻松,什么事都想到我前面去了。”

他转头看向李燕椿:“给我把郁棣棠叫下来,他该去上学了。”

李燕椿乖巧地点点头,轻车熟路地就上二楼了。

“说起来,你到底带阿棠去做什么了?我好久都没看见他了。”

黎川喝了一口咖啡,漫不经心地说道:“也没什么,我看他读书虽然不行,管钱上挺有天分的,安排他去叶大旁听会计了。等他考出证书,顾深那边的投资公司先扔给他管理财务试试水。”

郁枫染差点被一口蛋饼噎死,好容易顺过气来,才怀疑地问道:“什么?我记得没错的话,昨天温小姐不是说了顾深那边的投资公司经手一笔就好几千万吗?这么大的公司,阿棠能行吗?”

黎川笑了一下,眼神却阴恻恻的:“人总是会成长的。”别的话,他却不肯再说了。

郁棣棠仿佛活跳尸一样,三步跨两步地蹦下了台阶,一到餐桌边,就大声嚷着:“妈,早饭,我上学要迟到了!”

“来了来了!”李母端着一盘盘香喷喷的香葱鸡蛋饼,快活地从厨房里钻了出来。

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模样,她心里不能更满足了,扶着门框笑了起来。

曾经亏欠许多的女儿眼神里不再只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厉,为了成功甘愿奉献出生命的疯魔让她害怕又自责。如果不是她当初败光了所有的钱,她的女儿不用背负这么多,一定能活得更自在些。现在那双明媚青春的眼睛里除了成功的渴望,头一次有了怡然自得的无欲无求。

曾经眼里只有金钱的儿子,为了钱能放下所有,崇拜暴力,憎恶亲情,现在他大口嚼着蛋饼,一边碎碎念等会要往书包里放的论文和书,眼里只有平和,少了戾气。

她是全天下最普通的一个母亲,她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子女,毫无保留地给他们她的所有,她曾经以为这才是对子女最好的方式,但直到儿子离家出走,女儿背井离乡,她才明白她犯了大错。

她有过自杀的念头,可是一想到还未成年儿子,前途渺茫的女儿,她咬咬牙,又忍了下来。

黎川他们来找她的时候,她在叶都的郊区卖鸡蛋饼,一份3块,她晚上住着二十块一个铺位的床,拼命攒钱,她要还上女儿的钱。五十岁的年纪,她熬得头发花白,手上被铁锅烫出了一个个脓包,不舍得去看一次医生。

她带着满满一口袋的碎钞零钱,在他们的劝说下,搬进医院休养了整整一周,才好了过来。

从母女团聚的那一天开始,李心慈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发生了改变。

某个寒冬的夜晚,她某日收工晚了,再加上老眼昏花,悄无声息地被酒驾的车撞死在街头,可怜的李心慈,她死得时候紧紧攥着钱包。没有人告诉郁枫染,因为李心慈没有手机,给她收尸众人也只当她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草草地火化了葬在公墓里。

那些罪与恨,自责与愧疚,没说出口的思念和爱,别扭地化作了轻如白雪的灰与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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