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乔二娘

绣娘们走后,董老板就不常过来了,说是要回去处理处理绣庄的事儿,尽早把毛线制品推上市场。

又是深夏,邹家临近码头,又闷又热,每每呆在厨房里就像蒸笼似的,顷刻间便汗流浃背。

邹三禾也不再做热食了,就只卖早食和午间的饮品,晚上凉快些了就卖卖凉面,倒是没去年赚得多。

可而今她是手握八百两巨款的人呐,才不会跟去年一样担心钱不够使。

邹芜近来不怎么爱出去了,许是热的,每晚都要冲凉。

这日,街尾馄饨铺的二姑娘来寻她玩儿,瘦弱的小姑娘怯生生立在后门往里张望着。

“二娘来啦,快进去吧,阿芜在屋里犯懒呢”。

乔二娘咬了咬唇,“不...阿禾姐,我不进去了,就站在门口跟阿芜说两句话”。

听到声音的邹芜跑了出来,脸上闪过一丝怒气,“是不是你爹又打你了?”。

邹三禾清点食材的手一顿,打?乔家那酒鬼还打人?

乔二娘垂了垂脑袋,“我娘说我也大了...该嫁人了...我弟弟还有半年就到入学的年纪,得给弟弟换些钱”。

这话就是一贯柔和的邹三禾听了都有些来气,可刚刚还满含怒火的邹芜却安静了下来。

乔二娘没有抬头,只揪了揪自己的衣角,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我爹已经把我许给跟他一起喝酒的王屠户做续弦了,王屠户还说过几日就给我家拿五两银子做聘礼,到时迎我过门...”。

说到这儿,她拿眼睛暗暗瞅了瞅邹三禾的方向,突然猛地抓住邹芜的手腕儿,“阿芜,我求你了,我还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给什么王屠户做续弦。我求你让我留在你家做工吧,只要我能赚钱,我爹和我娘就不会逼我了”。

这声音引得隔壁王娘子都探头探脑瞧了过来,邹芜忙把人哄进院子,“你莫哭了,咱们上我房里说话”。

待人进去,王娘子才捧着南瓜籽儿凑过来,“这丫头又来寻你家阿芜了?我之前就瞧她总往你家厨房和库房里瞅,还每次路过你家的时候跟她娘鬼鬼祟祟不知道说些什么,总归不是啥好货”。

她越说越起劲,“之前你是不知道,董老板送绣娘来你家,邹芜不是领了教绣娘的活儿,就不咋上她家去了么?那小姑娘就总偷偷来瞧,还总拉着你家阿芜说小话。从那时候起,阿芜好像就不咋爱去她家了”。

这些邹三禾还真是不知道,但还是默默关上了库房和厨房的门。

殊不知,方才还哭哭啼啼的乔二娘一跨进邹芜的屋子就再哭不出声了。

这是她第一次进邹芜的房间,她从前就知道邹三禾对妹妹好,却不知竟能好到这个地步。

这屋子虽小,却也用雕花的屏风隔了一小片会客的地方,旁边就是邹芜平日里梳妆和读书写字的桌案,挂着刺绣的纱帘,里面是一个小书架,不过上面并没有放多少书,多是些零散的首饰之类的。

书架过去是一个大大的衣柜,不用打开都知道里面肯定放满了漂亮的衣裳,再往里,她就看不到了。

邹芜倒了杯水给她,“这事儿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家的铺子也不是我做主的...”。

乔二娘此时可顾不上听她说了什么,眼神在墙壁上挂着的精美挂画,和案上放着的一双新绣鞋上来回看。

书架上的那些首饰自也不能放过,瞧不出是什么材质,但又多又精美,无一不让她的心中升腾起一股妒意来。

她在家中行二,并不得宠,还要照顾底下的弟弟,伺候着爹娘日常梳洗。

也就是早几年家里搬来码头做起生意,她的日子才好过了些,但也仅仅只是好过一些。

此刻她的脚上还穿着母亲不要的鞋子,身上还穿着给弟弟做衣裳剩下的碎布拼接成的裙子。

突然,乔二娘又瞥见了随意摆在桌案下的炭盆,又是一震。

冬日里码头镇有多冷她比谁都清楚,可别说是炭火了,就连最最普通的柴火都轮不到她。

因为弟弟一句冷,母亲就把她仅剩的一床冬被也剥夺了去。

又因为赚钱不易,她至今只能在柴房打地铺,终日与看不见的老鼠和虫子挤在一处。

可与她一般大,甚至离她家仅几步之隔的邹芜不但有属于自己的一间屋子,还拥有烧炭火的权力,和如此精美的挂画。

这一瞬间,邹芜从前对她的关切似乎全部化为了可怜,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对众生的不含一丝一毫温度不屑的怜悯。

她怔怔望着邹芜,眼底的妒火如何也掩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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