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娇抬起头,猛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望了望叶秀,轻叹道:“孩子没爸。”
触到了她的伤心处,我很过意不去,很想找几句话安慰她,可怕一安慰反而弄得她更伤心,便什么也不说,只是一把将苦儿拉过来,拥在怀里更加怜爱。
我终于明白,叶秀为什么会把我送给她的玉环戴在苦儿的脖子上。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谁见了不怜爱呢?更何况看似豪爽却满腹柔畅的叶秀。
外面忽然有人在唤肖娇,我忍不住别过脸去看,是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穿得****,一看就知道她已混迹风尘好多年。
那女子没进屋来,只在外面远远的招手。
肖娇脸有些红,不敢看我,低头出去。
苦儿“哼”了声,从我怀里挣脱,跑了出去。似对那女子很不喜欢,在一旁偷偷的给了两个冷眼,然后转身溜进隔壁邻家去了。
很快便听到他和隔壁小孩的说话声,不甚了了。
我皱眉轻声道:“肖娇怎么可以和这样的女人来往?这对孩子影响太不好了。”
叶秀痛惜的道:“其实肖娇自己也是……”
“什么?肖娇自己也……”
叶秀点点头,不再说话,把头低下去,低下去……低得不能再低时,便双手托起下巴并捂住自己的脸。
我知道她忍不住要流泪了。zusu.org 茄子小说网
真的是沧海桑田,人生难料,就算肖娇上学时行为不检点,名声坏了些,可谁又想得到,像她这么一个漂亮的富家女孩会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竟然堕入风尘。
怪不得她说孩子没有父亲,那么多男人,敢情她压根就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如此,她何以还要把苦儿生下?她从前可是个衣着光鲜,浓妆艳抹,招摇过市,只知享乐的女孩。
难道,母爱真的如此伟大,可以让她那样一个势利好玩的女子,变得如此痴傻?
心里有很多话,压得慌,我还想继续问叶秀,肖娇却已经低眉走了进来。
那个不知为何找她的风尘女子已扭着屁股远去。
午饭后,我们三个人带着苦儿去了洋人街。
苦儿异常高兴,吃了不少小吃,还买了好些可爱的玩具。都是我和叶秀花的钱。他渐渐对我不再生疏,我们去爬长城时,他把小手伸给我,让我拉着他边跑边喊。
我有些心酸。对着远方和天空,这么多年了,他也许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那天,我们照了张相。
明明是肖娇自己的孩子她却没照,她让苦儿和我,还有叶秀照。
她在我们对面飞快的按着手机上的拍照键。
她说太美好了,一定要定格住这刹那稍纵即逝的珍贵时光。毕竟,毕竟苦儿都这么大了,你们才照第一张相片!
这话说得有点怪,但我当时并没太在意。我在意的是要苦儿高兴,要叶秀仁慈怜爱的心略微减少些痛苦。
那相片后来洗了三张,肖娇,叶秀和我各一张。
叶秀那张不知为什么她没拿回家去,一直和肖娇的一起装进镜框,挂在南坪那间出租房的墙上。
我这张我带回了家,悄悄的珍藏在日记本里,算是多年后和叶秀重见的一点纪念。后来被凌眉发现了惹出了些事端。再后来,被我带到了我和梅艳的出租房里,此时就在我的笔记本电脑前。
背景是灰蒙蒙的天空和一段仿古的长城。
叶秀和我并肩站着,苦儿在我们前面。
苦儿笑得很开心,右手上举,食指和中指张开,做了个标准的“V”字。
我把手轻放在苦儿的左肩上,平视前方,一脸平静。
叶秀的头有点向我偏,靠在我右边的眉际。风吹动她的长发,有几缕飘在脸上,她正伸起右手轻轻的把它们拂向耳后。脸上满是美丽的微笑,双眼里却又飘浮着几许难掩的忧伤。神情像极了我最初见到的梅艳。
那天在肖娇家吃的晚饭,肖娇坚持不在外面馆子吃。她喝了很多酒,在她控制不住开始有点胡言乱语时,叶秀拉起我起身向她告辞。
她没送我们出来,她在屋里呜呜的哭,我远远地听到她在说,她和叶秀怎么就这么命苦?还有可怜的苦儿……
没有听到苦儿说话,苦儿白天玩得太高兴,太累,早躺在床上睡着了。
走出了好远,我还忍不住回头。
天又像昨晚,奇怪的开始凄风冷雨。
我看到肖娇的门还没关,从里面射出昏暗清冷的灯光。
冰凉的风雨清醒了我的头脑,我这时才觉得自己上午的推断不甚合理,苦儿都**岁了,肖娇怀上孩子时我们应该刚毕业不久,那时她还没到重庆,更没有堕入风尘,她怎么会不知道谁是孩子的爸?
我忍不住问:“叶秀,苦儿的爸是林皓还是三中那个什么校霸?上学时好像就听说肖娇和他们……”
“不是,谁都不是!请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没说完叶秀就打断了我的话,歇斯底里的声音激动、气愤、痛苦、又百分之百的肯定。
她一定也是刚才喝了不少的酒,像肖娇一样引起了万千悲伤的心事。
我再不说话,默默的、悲伤的陪她经过那些又渐渐开始潮湿的石地板,走出那幽暗曲折而压抑的小巷。
外面霓虹闪烁,却并没把我们的心照亮。
叶秀没有在重庆过夜,她当时就打出租车回壁山了。她说虽然孩子托付给了朋友,她还是放心不下。
我想,她其实也许是怕留在重庆,漫漫长夜,剪烛话凄凉,真控制不住和我做出什么来。
虽然她对我的情感一如继往,但毕竟我们都跟别的人有了纠葛,我们走不回从前。她更不想让我犯错。
她关车门的那一瞬,我心里特别难过特别不舍。她和我双双而来,现在却要孤零零而去,在这凄雨冷风的冬夜。
我说:“叶秀,我真不放心,这么晚了,还有那么远的路。你到了那边一定打个电话。”
话刚说完,又记起凌眉来,无奈的改口道:“还是,还是发短信吧。”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微微一笑,把车门猛地关上。
深色的玻璃车窗我看不透里面,但我分明感到她眼角如我一样疯狂的涌出了泪水。
车子启动,飞快的远去。
我在车后跑了很远,终于望尘莫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站住。
我大声呼喊着叶秀的名字,却很快被雨打风吹去。
夜色如幻,霏霏的雨似离人的眼泪。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感觉自己离朦胧的夜色越来越遥远。仿佛,飘荡在另一个时空,我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眉清目秀莽撞多情的少年。
这一夜,叶秀没有给我发短信,更没给我打电话。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打电话过去很是怪她。她没有辩解,只是沉默。
我也沉默。
我真不该怪她,她其实是为我好。
她不想破坏我和凌眉,可她哪里知道凌眉对我……
好一会儿,我终于横下心,挂掉了电话。
走进办公室,在电脑前恍恍惚惚的坐下。
女福尔摩斯在我身后,跟她的邻桌窃窃私语着什么。
本不想去听那些闲言碎语,却有两个字不经意的飘进我的耳朵,猛烈的震撼着我的心。
虽然不甚了了,但我还是分明听出她们窃窃私语的竟是刘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