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女人回头

项薄重新来到臭豆腐铺子里,气氛有些不对劲。

原来突然出现的那个女人不见了,刘老伯也没有请客,眼神空洞,手里的叉子摆动,臭豆腐已经炸老了!

青年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他倒是好奇那个在屋子里的刘庆余,他是要发奋图强,还是自怨自艾,总不能一摸脖子把自己给吊死了吧?

很快的,项薄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门板推开了,刘庆余哭丧着脸走出来,看到自己的爹正把一碗过了火候的臭豆腐送到项薄面前,微微皱眉。

“爹,干完了今天,就不干了!”

他仿佛下命令一般,说完了强行把火给灭了,刘老伯手里的勺子也被他给夺了去,随意的扔在地上。

刘老伯这可吓坏了,急忙忙弯腰去捡起来,用腰间缠着的围裙擦了又擦!

“哎呀呀,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好不容易攒下这小本生意,不做什么吃什么呀?”

“切!随你便吧!”

“咯吱!”

项薄全然知道这臭豆腐老了,但没想到这么硬,嚼在嘴里像是咬了块石头。

哒哒哒!

天将黑了,一匹高头大马从远处慢悠悠的走过来,上面坐着一个男人。

马后面是一众黑甲军,手里扛着一个个箱子。

项薄挪开位置,找了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低着头继续吃。

虽然口感不也么样了,但吃饱是第一要务!

一队人马经过,刘老伯这样的老实人有着本能的畏惧心,因此急忙退到一旁,安静的等着这些人走过去。

不料,这些人在铺子面前停下来。

那个马上的青年微微侧头看向这里,他和颜悦色,笑吟吟的对着刘老伯说道:“刘老伯,刘庆余在吗?”

“诶?是来找小伢子的?”刘老伯震惊过后,反应过来!

对了哦!

有能力结交这种朋友的,怕是只有儿子刘庆余了。

于是他迅速点点头,把刚才走近屋子里的刘庆余给叫了出来。

刘庆余走出来,对于这出现的队伍,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平静的看着李牧年,“东西带来了?”

纵然对方是永平王,但既然是交易,那自然是平等交换,他刘庆余没什么可怕的。

所以他尽可能的挺直身躯,可惜对方坐在马上,无论他怎么做,最终还是要抬头看他。

李牧年用手指了指后面的那些箱子,“都在里面了……要不要给你搬进屋子里?”

刘庆余微微皱眉,他忘记交待了,其实换成等同价值的银票是最好的。

这样大张旗鼓,这李牧年仿佛是故意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里面的黄金有多少,也许那些渐渐围上来的人并不知道,但是太多人认得李牧年。

他出现在这里,带着如此多的赏金,目的已然不用多说。

起初,还有人以为刘庆余可能被天北学院录取,因此招来了李牧年的招揽。

但随即,就有人明白……

泰半是因为刘庆余得知了那个逃婚女人的消息,并且透露给了李牧年!

“真是好运气!那可是五千两黄金啊!”

“我怎么就碰不到这种事情?居然便宜这小子了?”

人群里议论纷纷,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刘庆余。

他理所当然的成了所有人的焦点,这是他想要的,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些人看向他的眼神里不仅仅有羡慕,居然还有嫉妒,甚至还有仇视!

他想象的是,成为天北的头名被万千学子敬仰,可现在,看自己的都是些贪财的!

“都给我搬到屋子里吧!”刘庆余被众人火辣辣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舒服。

他想好了,拿到了钱先去内城买一套房子,他要离开这里,逃离这贫民区。

李牧年对着身后的人点点头,黑甲军一个个走过来,他们的力气很大,肩上的箱子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小伢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刘老伯被这突如其来的富贵砸的有些懵,他心里更多的是怕,怕儿子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刘庆余当然不会理会自己的爹,此刻的他倔强的昂着头,不想被人看扁了,也不愿意弱了半分气势!

尽管他心跳的厉害,但却知道,他已经没有回头路。

“五千两黄金,那个女人这么值钱么?”角落里的项薄即将吃完,大约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而且也不难猜想,那个女人正是刘稚圭!

可是他看刘稚圭和刘庆余之间关系匪浅,更何况,那刘稚圭看向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些绵绵情意。

如此说来,这刘庆余,呵呵——项薄拨云见雾,看清楚了眼前的刘庆余。

本来,

因方伯廷的关系,他虽然和刘庆余交流的不多,但也并不十分讨厌他。

毕竟,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看看方伯廷,看看夏联科,就知道刘庆余差不到哪去。

但事实总是容易打脸。

“不过,这是人与人之间的事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低下头继续吃。

————

陆陆续续的黑甲军搬完了所有的箱子,李牧年没有离开,反而饶有兴致的盯着刘庆余,“你的卷子并没有找到,不过,按照原定的排名,你是榜上有名的。这是我们已经确定的,可惜,录取的事情不是我说了算,我老师否了你的录取!”

根据大儒朱潜回忆,刘庆余的卷子还没毁坏之前,的确已经榜上有名。

但是所有的文章都需要最终复核,结果那时候刘庆余的卷子就缺失了。

“为什么?”

刘庆余震惊道,他就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让自己的卷子被否了!

“天北学院招生录取,一看文章,二看人品。文章即人品,我老师听说了你这件事情,又从文章里推理,发现你这人……”

“怎么?”刘庆余追问。

“人品不佳!”

…………

人品不佳!

这四个大字仿佛是一句评判,堵住了通往天北学院的路。

更糟糕的是,

李牧年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话,这意味着什么?

岂不是所有人都会认定他刘庆余是个品行不端的人?

那可是大儒朱潜,言出法随!!

刘庆余脸色铁青,指节已经发白,他有些愠怒,但是不敢发作!

“那你呢?你答应过我,让我进天北的!”

李牧年冷嗤一声——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我只是答应你复审卷子,但是没有保证一定录取!刘庆余啊!你好像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呢?”

“什么意思?”

“你看谁来了?”

人群里,红衣少女提刀而来。

刘老伯的铺子早已经围成了一个圈子,这其中有很多都来光顾过,因此立刻认出来,这不是刘老伯的远房亲戚么?

为了掩人耳目,刘老伯只好对客人说,刘稚圭是他乡下来的亲戚。

因刘稚圭擅于装扮,总是一副清秀的少女模样,羞涩感十足,因此众人也都没朝着李牧年未婚妻那方面去想。

现如今,

刘稚圭大变样,红衣蔽体可谓是英姿飒爽,手里的一把长刀寒光烈烈,眼里熊熊烈火。

而她的目标居然是刘庆余!

按理说,

刘老伯父子俩应该是她的救命恩人,可现在……

瞬间有人懂了,想到了五千两黄金,想到了赏金。

在大部分人看来,这刘庆余的做法其实也没什么!

毕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况且,他和那个女人本来也没什么瓜葛。

至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那就仅存于两个人之间了,不足为外人道也。

“是你……”刘庆余一声道尽了无奈。

他没有特别的意外,既然做出了背叛,就应该做好被揭穿的准备。

只是她没想到,她如此决绝,居然要杀他!

姜荏凤这时候的眼睛里只有刘庆余,这个不高,不帅气,但是还有几分才气,几分善心的家伙。

她的要求不高,哪怕刘庆余没有被天北学院录取,她也不在乎。

只一点,人要心善,不能背叛!

这是她的底线……

刘庆余为了钱而背叛,乃是主动而为,不是被人胁迫,因此更不可原谅!

她是姜荏凤,家里的背景很深,哪怕当街杀人也能摆平!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提着刀赶来,可是在看到刘庆余的眼神后,她愣了。

“为什么他眼里没有丝毫愧疚?”

姜荏凤只看到了刘庆余的倔强,这是死不认错的态度!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姜荏凤的刀架在了刘庆余的脖子上。

与此同时,角落里的项薄也握紧了手里的剑……

刘庆余倔强的甚至都不愿意去辩解,只盯着女人,一字一句,“我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若是一直这样,即便你不杀我,将来也会有人视我如草芥,随意践踏!”

“可是如果我有钱了,我有权势了,就可以摆脱这种命运!”

“李牧年,他贵为皇族,自然权利选择,可我们百姓,生来无依无靠,想要活着,只能靠自己!所以有一些手段,我必须要用!”

听着刘庆余的话,项薄忽然想到前世的一句话,

我要是这么有钱,也能变得善良。

什么时候,善良和财富已经开始挂钩了?

项薄微微摇头,摁住剑的手微微松了些。

刘庆余执迷不悟,陷入的太深,还有救的必要么?

嗤!

轻轻的一声……

那是姜荏凤偏离了刀锋,将刘庆余的一缕头发给切下来。

“我不杀你!你要逆天改命,我倒要看看,你能走到什么地步?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说完,姜荏凤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是一刀两断了。

刘庆余望着落下的头发,陷入了沉思。

那个女人说的没错,他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那可是五千两黄金!

周围的那些人投射来的目光可是昭然若揭的,就凭他和刘老伯两个人,能守得住吗?

李牧年离开了,姜荏凤走了,但是围观的人群没还有。

“刘老伯,今天还出摊吗?给我来一碗臭豆腐!”

“刘老伯,这么多的黄金,放在铺子里可是很不安全啊!”

那些城里的百姓还算是收敛,但来往的江湖中人可就不管不顾了。

他们盘踞在刘老伯的铺子里,整整围了一圈,不断的起哄。

那敦厚老实的刘老伯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脸色土黑,脑门不断的淌着汗珠子。

刘庆余略微审视,望着这十几个大汉,凝眉沉思。

他有理由相信,这些人虽然不是李牧年派来的,可是和他也有关系!

天北城的治安是出了名的,定然不会纵容这些地痞流氓肆意扰乱百姓正常生活。

“李牧年!”他知道自己被针对了!

姜荏凤说的没错,他是如愿以偿的拿到了赏金,可是财富不一定会带来富贵,也有可能是灾祸!

现如今这五千两黄金滚滚发烫,他未必能拿的住!

忽然,

他看到了角落里的青年。

那个吃完了臭豆腐一直在看热闹的项薄。

刘庆余本是个高傲的人,但今天的事情过后,他的脸面已经荡然无存!

他穿过几条大汉的包围,走到了角落里坐下了。

项薄对着他点点头,“怎么?有事?”

“我想聘用你!”刘庆余直截了当。

随意的瞅了一眼铺子里的金光,再看看这些大汉,项薄了然,“我可是很贵的!”

“我有五千两黄金!你开个价吧!”刘庆余咬咬牙,到了这个份上,他已经等着对方狮子大开口。

可他没有办法,其他人都信不过!

“你需要几天时间?”项薄问道。

“十天!”

“这不行。”项薄摇摇头,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那你说……”

项薄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天!我要一百两黄金!”

“成交!”当下,刘庆余毫不犹豫答应。

“那他们这些人?”他看了看那些大汉。

项薄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交给我了!”

…………

“对不起!我们收摊了!”刘庆余喝呼一声,拉着自己的爹就转身进了屋子里。

铺子前忽然变得很安静,夜色也逐渐降临。

项薄坐在角落里静静的等待着。

一个大汉最先忍不住,肩上扛着刀站起来,朝着房子里走去。

房间里,

刘老伯从门缝里看出去,面如死灰,“小伢子,我们把金子都给他们吧!不然,他们会杀死我们的。”

刘庆余坐在床上,俯下身子双手捏拳,双腿抖动。

他着实紧张,虽然和项薄谈妥了,但是他不敢保证,项薄一定会出手!

听着那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脚步声戛然而止。

之后是一声闷哼,轰隆的巨大碰撞声传来。

桌椅碎裂声,男人痛苦的叫喊,路人的尖叫勾连在一起。

刘老伯缩成一团迅速躲在角落里抱着脑袋,嘴里喃喃自语。

胆子稍大的刘庆余缓缓移动脚步,凑过去透过门缝看了过去。

纵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他还是一脸的错愕。

刘庆余从来没想到过,

在天北城,法治之地,居然有人可以当街斗殴,

甚至当街杀人!

视角延伸到铺子外,

项薄执剑而立,被一群精壮的青年团团围住。

他丝毫不惧,方才那个动手的大汉看着块头大,可是力气和小鸟一般,被他拳头一挥便飞起来撞到了柱子上。

他历练了三年,身体早就已经异于常人。

“青年,那小子承诺了你一百两黄金!我们给你一千两!只要你让开,如何?”

虬髯大汉站出来,手里的震天锤嗡嗡作响。

项薄斜着看他一眼,略带不屑,“你觉得我就值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不能再多了!”虬髯大汉厉声道,“你可比我们所有人都多!”

项薄冷嗤一声,几乎笑出来,“那我不就和你们一样了?呵呵。”

“你们这种人怎么可能懂?一个承诺才是无价的。我既然承诺了刘庆余,自然就要保到底!”

“青年!念你有本事,我们已经一再忍让,不然咱们就只能用刀来说话了!”虬髯大汉相对于其他人还算是理性。

“蟒老大,和他啰嗦什么?干就完了!”一个精细猴模样的花臂男抄着一个木棒就冲了上去。

项薄稍稍矮下绳身子,一记苏秦背剑挡住那木棒,剑气昂然而出。

木棒便分成两截,花臂男裤腿一蹬,便是一道黑色镖刀,泛着毒气。

蹭!

项薄反应极快,身体错过,躲过一劫。

但这次的轻敌大意令他眉头微皱!

“杀了他!”

虬髯大汉下定了决心,一声令下。

众人顿时开启围殴模式,表面的刀枪棍棒,暗地里的暗器飞镖,将青年笼罩在内。

钪钪钪!

项薄身形若游龙一般,轻松避开,只用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这铺子周围全都是些死尸。

他没有留活口,因为怕他走了,刘老伯他们遭到报复。

腥风血雨过后,便是短暂的平静。

刘庆余在门缝里看到了这一切,心里起伏,嗓子眼仿佛被人给拽的紧紧的。

“这还是人么?”他喃喃自语。

随后,他便看到这个魔鬼一样的人朝着他走来。

他不想开门,可是又知道这门怎么可能挡得住他?

于是他打开了门栓,请项薄进来。

刘庆余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金子,递给项薄,“这是一百两!你收好!”

岂料,

项薄接过了金子,却没有看他,而是走到了刘老伯面前,“老伯,没事了!”

手足无措的刘老伯本来怕极了,他抬头看着青年,那清澈的眼神忽然令他心安,这心安从他儿子那里都得不到。

项薄点点头,拿着钱准备离开。

“说好了三天的。”刘庆余在他背后提醒。

“我知道,不过,你别想我一直待在这里保护你们。你抓紧时间置办房产,带着你爹住进内城里去。”

青年顿了顿,“还有,你要清楚,我之所以和你交易,是看在你爹的份上。刘庆余,你活了这些年,也算是文人了。可在我看来,你活的不如你爹!”

“你活的不如你爹!”项薄离开之后,刘庆余反反复复的咀嚼他留下的这句话。

他看向自己的爹,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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