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角抵

东汉洛阳皇城,分南北两宫。

两宫之间以屋顶覆盖的复道连接,南北长七里。

所谓复道,是指并列的三条路。中间一条是皇帝专用御道,两边则是臣僚和侍者行走的道路。复道两次,十步设一卫士,侧立两厢。南北两宫,门阙相对,使得整个宫城,在平面上犹如一个‘吕’字形,也是这个时代,非常显著的建筑特点。

其中,南宫用来朝贺议政,北宫则是皇帝和嫔妃所居住的地方。

但由于董卓废立皇帝,新年年幼,而弘农王府尚未建成,所以废帝和他的嫔妃只得暂居阿阁,平日里有卫士守卫,用以保护弘农王刘辨的安全。

南宫卫士令,秩比六百石。

其职责就是宿卫南宫,负责南宫安全,统帅八百南宫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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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以后,李儒醒来。

昨夜在太尉府议事,到很晚才散去。

他睁开眼睛,仍感到莫名的疲乏。妻子董白不在,估计又去陪伴太尉府陪伴祖母了。

李儒伸了个懒腰,洗漱一番后,穿戴妥当。

他而今暂领廷尉之职,平日里事务繁多。再加上何太后的事情,更让他筋疲力尽。可他也知道,如今他身在洛阳,不比当初在凉州。这里人才济济,而且局势也很复杂。若不能尽心尽力,哪怕他是董卓的女婿,到头来也可能会被其他人取代。

自家事情,自家清楚。

李儒才智过人,在凉州或许算是人杰。

可是在洛阳……

那种危机感,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重,也使得李儒不得不时时刻刻,打起精神。

他吃罢了早饭,便准备前去工作。

可是走出大门时,他却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情。

昨天晚上,议事结束后,他走出太尉府。未曾想在府门外,被吕布拦下来,并向他道谢。

“那丁子阳的事情,还要烦劳子柔费心。”

以吕布那等性子,居然对这丁子阳如此上心,也使得李儒心中产生出强烈的好奇心。

看看天色,他对车夫道:“去洛阳狱。”

“喏!”

车夫闻听,也不询问,便驱车而行。

李儒坐在车中,一路上思忖着:吕布之所以要救丁辰,怕也是当日说了大话,下不得台面。而那天在曹府门外,他未能杀了丁辰,恐怕也是力所未逮,所以不得已如此。

当然了,这也不排除吕布欣赏丁辰的武艺……

但这也说明了,丁辰确有能力。

太尉今入主中枢,单靠凉州那些莽夫,只怕是成不得大事。

如果这丁辰确有本领,倒也值得拉拢。但是,他是曹操的妻弟,这其中会不会有玄机呢?

李儒这心中,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老爷,洛阳狱到了。”

“通禀一下,我要去见见那丁辰。”

李儒下了车,命随从前去通报。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当值的狱吏一路小跑走来,到李儒面前躬身道:“未知廷尉大驾光临,小吏该死。”

李儒面无表情,哼了一声。

他沉吟一下,道:“前些日有一个名叫丁辰的犯人被送过来,如今情况怎样?”

“这个……”

狱吏一怔,露出一丝古怪表情。

李儒眉头浅蹙,突然道:“带我进去,我要看看此人。”

狱吏犹豫片刻后,苦笑道:“既然廷尉要去查看,小人自不好拒绝。

只是牢狱环境恶劣,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廷尉恕罪则个。亦或者,小人去把那丁辰带来?”

这话里话外,其实透着不想让李儒进去的意思。

可越是如此,李儒就越感兴趣,当下一挥手,“休得啰嗦,本官又不是吃不得苦的人?”

身后随从上前,便推开了狱吏。

李儒大步流星走进洛阳狱,在那狱吏的带领下,顺着台阶下到了光线昏暗的大牢中。

依着李儒的想法,狱吏推三阻四,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做了坏事。

可是进入大牢之后,李儒却发现,这大牢里聚集了不少人。

似乎洛阳狱当值的狱卒,有一多半都在这大牢之中。他们正守在一座牢室门外,交头接耳的交谈着,一个个兴奋不已,显得非常激动。

“几个回合?”

“我赌十回合,那小子是越来越厉害了,依我看十个回合便可以结束。”

“不一定吧,姓高的家伙好歹也是西园八校尉下的牙门将,我看他今天的状态不错。”

“那你说多久结束?”

“十五个回合,我就赌姓高的能撑过十五个回合。”

李儒有些奇怪,正准备开口询问,就听到那牢室中,砰的一声巨响,紧跟着便是一阵欢呼声。

狱吏这时候挤过来,满脸堆笑道:“廷尉休怪,如今这洛阳狱里也没什么犯人,大家闲的很,所以就找些乐子。不过廷尉可别误会,是他们自己要打,与我们无关。”

“让开让开,别给我挡道。”

狱吏一边说,一边推开前方的狱卒。

他领着李儒来到牢室外,就见那牢室中,两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家伙,正坐在地上,相视而笑。由于光线不是太好,所以也看不清楚这两人的样貌。李儒只能依稀看出,两个人一个年轻些,另一个年长些,都坐在地上,喘息着一言不发。

“高大傻,你今日可是不行啊,才三个回合,便输了!”

“狗屁,那是你偷袭,若不然爷爷打得你满脸桃花。”

“哈,说大话……咱们比试了三天,你哪次能赢我?”

青年戏谑说道,言语中透着一丝丝的嘲讽。

而那敦实的年长汉子,却趁机扑了过去,一下子把青年扑倒在地。两人在地上扭打,但见各种招数层出不穷。你一个十字固,我一个翻腕擒拿,花样翻飞,可谓是精彩纷呈。

牢室外的狱卒,也是大声喊叫,为各自支持的人加油喝彩。

李儒看的目瞪口呆,而他身边的随从,看到两人的角抵技术,也忍不住是连连称赞。

凉州,苦寒之地。

加之胡汉混居,常有冲突发生,以至于民风彪悍。

哪怕是李儒这种读书人,也懂得一些搏斗术。所以,他忍不住问道:“这两人,天天如此吗?”

“可不是!”

那狱吏苦笑道:“这两个夯货每天都要打上两场,早一次,晚一次……刚开始的时候,小人还以为他们有恩怨,可谁知道我派人过去劝架,却被两人联手打了出去。

后来,大家也就习惯了!

他二人喜欢打,就随他们打,只要不出人命。

这大牢里也闲的无聊,他们每天打两场,大家也有个消遣,所以慢慢也就习惯了。”

李儒闻听,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吃饱了撑的!

他又问随从道:“这两人角抵如何?”

那随从已经被牢室中两个人那凶狠的搏斗给惊住了,听到李儒询问,连忙点头道:“老爷,这两个人若放到军中,绝对是一等一的猛士……小人,怕不是对手。”

李儒的兴趣更浓,又问那狱吏道:“哪个是丁辰?”

“那个,被压在下面的……哦,已经翻过来的那个小子。”

“另一个何人?”

“那个人,名叫高顺,据说是上军校尉蹇硕手下的牙门将。

当初蹇硕被诛,尸体弃于街市,这家伙却跑去为蹇硕收尸,以至于得罪了大将军,被关进了大牢之中。本来说是要把他秋后问斩,谁料想……反正到了现在,估计也没人记得他,一直就关在这里。”

李儒闻听,三角眼微微一合,闪过一抹精光。

蹇硕的手下?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囚室里的两人,心里却打起了算盘。

原以为只是一个丁辰,没想到……

李儒嘴角一撇,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一次,怕是那温侯要失算了!

就在这时候,忽听牢室中传来一声暴吼,高顺本来被压制在地上,却突然挺腰站起,抱着丁辰便冲了过去。就听砰的一声响,丁辰的后背狠狠撞在了牢门的栏杆上。那碗口粗的木栅栏,竟被他撞得裂开,看上去好像要断了似地,引起一阵惊呼。

“他们来真的?”

李儒一开始,还以为是点到为止。

可现在看起来,这两个人分明是……

“一直都是这样,已经换了两间牢室了。”

狱吏话音未落,却见丁辰探身抱住了高顺的腰,而后一声虎吼,便把高顺举起来,一个抱摔落地,那沉闷的声响,听得李儒一阵牙酸。

“快停下,停下来!”

他有点忍不住了,大声喊叫。

而牢室中,丁辰和高顺也听到了喊声,两人唰的分开,齐刷刷扭头,朝外面看来。

“都散了,散了!”

李儒也不管那些狱卒不满,命随从把人赶走。

他走到牢门外,看了一眼那被撞断的栏杆,而后摇摇头,沉声道:“你二人这是想要拆了这大牢吗?”

高顺把头发向后一甩,站起来走到一旁。

“找你的。”

说完,他就坐在草席上,同时呲牙咧嘴,一脸的痛苦之色。

丁辰相对要好一些,他强撑着站起来,看着李儒道:“左右闲来无事,切磋而已。”

“两个死囚,倒也心宽。”

“怎么,要杀我吗?哈,就知道那吕奉先是个喜欢吹牛的家伙。”

李儒闻听,不禁哑然失笑。

这洛阳城里,敢这么说吕布的人不多,除了董卓之外,这家伙怕是头一个。

“你不怕死吗?”

“怕!”

丁辰靠着墙,在草席上坐下,咧嘴笑道:“可是怕了,便可以活命吗?”

“那当然不会。”

“既然如此,何必害怕呢?”

“你这家伙倒是看的开……怎么,要死了,可有什么请求?我会尽力满足于你。”

丁辰尚未开口,对面高顺却先道:“小丁,我就说你说大话,果然不假。

嘿嘿,还说救我出去,结果自己却先送了性命……有什么遗言赶快交代,等我出去了,说不定能关照一二。”

丁辰,却沉默了!

突然,他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砸向高顺。

“你这高大傻,我死了,接下来就是你。”

他扭头看着李儒道:“吕布说,保我阿姐母子平安。

你告诉他,莫要失信于我,否则我就算掉了脑袋,也会看不起他。”

“你自己都快死了,还惦记你阿姐的死活?”

“为什么不惦记,长姐如母,我从小是被阿姐带大,尚未报答过她的恩情。我死无憾,却希望你们不要为难我阿姐母子。若能放她们回家,我便是死了,也感激不尽。”

李儒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

他深吸一口气,一摆手,示意狱吏打开牢门。

“既然如此,走吧。”

“现在就开刀吗?连口断头饭都不给,也太小气了。”

“呵呵,断头饭没有,而且我也不想帮你传话。有什么牢骚,还是你自己与温侯说吧。

太尉有命,饶你不死,任你为南宫卫士令,宿卫阿阁。好了,跟我一起走吧,回去洗漱一下,然后找温侯报到。

还有你,是叫高顺,对吗?你也可以出去了,便随丁辰一同,去做个南宫卫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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