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说弘农王会不会没死?”
坐在署衙的书房里,丁辰不停眨着眼睛,一脸天真的表情。
而在他对面,则坐着贾诩。
昨天在归途遇到了那神秘女子,让丁辰彻夜难寐。
天一亮,他就急匆匆跑来署衙,然后命人把贾诩找来。
贾诩本来是一脸不耐烦,不过听到了丁辰的这个问题之后,立刻变了脸色,露出鄙视之态。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终于想清楚了?”
“啊?”
贾诩冷笑道:“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
丁虎贲,你让我非常失望……那么多明显的破绽,你都没发现,居然现在才想明白。”
“你早就知道?”
“在那天你对我说,弘农王托付你照看唐妃时,我就猜到了!”
“什么?”
丁辰呼的站起来,看着贾诩。
“你早就猜到,却一直不告诉我?”
“告诉你作甚?害死弘农王,亦或者是害死你吗?”
贾诩一脸嫌弃,摇头叹息,表达着他对丁辰的失望。
“堂堂弘农王,何以托付你照顾唐姬?
你真就觉得,那是无意为之?他身处南宫,虽说不太自由,但是有南宫卫士宿卫保护,理应非常安全。可是他却托付了你,说明什么?他早就猜到,会发生变故。”
“可是,为什么托付我?”
丁辰一脸茫然道:“我那时候,不过是一无名小卒罢了。”
“因为你蠢!”
“什么?”
“曹操逃离洛阳,你本有机会逃走,却为了你阿姐母子,甘愿就缚。
你道弘农王身在宫中,真就不清楚外面的变故?能成为帝王,又有哪个是易于之辈。
你这等重情义的蠢货,又恰好宿卫南宫,岂不是自己送上门吗?
当然,弘农王也有赌博的意思,因为他知道,如果继续留在宫中,他早晚死于非命……所以,他把唐姬托付给你,也就了却了后顾之忧,而后趁机假死,脱身。
可惜,当时所有人都被那具尸体给蒙蔽了,却未曾发现,那尸体比之弘农王,骨头架子明显要大许多,有怎可能是弘农王的尸首?他在赌,连唐妃也被瞒过……不过到最后,看起来他没有赌错。你这个蠢货自己跳出来,成全了他最后一步。”
“你,你,你……”
丁辰手指贾诩,气得浑身发抖。
“贾文和,我这么尊重你,你居然不告诉我?”
“都说了,告诉你有什么用吗?
之前你入长安时,我就提醒过你,局势复杂,尽快离开,结果是你自己跳出来……
而之前,我怎么知道你会这么愚蠢。”
贾诩厉声咆哮,把丁辰吓得,又缩回了围床上。
“可是,你总要给我提个醒嘛。”
“这种事,你觉察到了,也就觉察到了;没觉察到也好,至少可以让弘农王安全一些。”
贾诩说到这里,轻轻摇头叹息。
“可惜了弘农王,太后和大将军为他付出良多,他去无心帝位。
如果他能够把他的才智用于朝堂之上,也不至于会被董卓废黜,更不会有今日之乱。不过,大家各有各的想法,也许在弘农王看来,那江山对他,并无太大声吸引力吧。”
说完,他微微一笑。
“子阳若是不信,只管静观变化。
我相信,用不得多久,会稽就会有唐妃遇害的消息。”
丁辰面颊抽搐一下,颓然倒在围床上。
“若真如此,也是好的!”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刘辩的模样。
那天夜里,他眸光精亮,在和丁辰谈话时,隐隐流露出祈求之色。
你,真是一个混蛋!
丁辰突然间笑了……
只能说,刘辩的演技太好了,好到让丁辰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无心帝位,也不喜欢这勾心斗角的生活。在何太后被鸩杀之后,这世上他唯一牵挂的,便是唐妃。好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汉帝,这一次,相信你能得偿所愿。
丁辰心里,并无半点怪罪之意,反而想要对刘辩,以深深的祝福。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贾诩的声音,打断了丁辰的思绪。
他疑惑向贾诩看去,就听贾诩道:“你这么愚蠢,居然可以看出端倪,真是奇怪。”
“贾文和,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要和光同尘了!
你这张嘴,如果不低调一下,早晚死无葬身之地……”
贾诩闻听,哈哈大笑。
丁辰道:“我在渑池的时候,曾收到过一份箭书,提醒我遵守当初的承诺。
而在昨天,我又在路上遇到了那个射箭书的女人……这才让我反应过来,弘农王可能活着。”
贾诩闻听,脸色微微一变。
“女人?长什么样子?”
“我怎知道……她蒙着面纱,我未能看清楚她样貌。”
“那也就是说,她仍在长安?”
“应该是吧。”
贾诩在屋中徘徊,沉思不语。
片刻后,他突然走到围床一边,低声道:“子阳,那你要小心了。”
“什么意思?”
贾诩并未回答,而是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下‘玉玺’二字。
“女人,而且曾以箭书提醒你,说明弘农王对她非常信任。
你刚才说,你还在渑池的时候,她就提醒你履行承诺。而在你入长安的那天,陛下突然告诉丞相,要赐婚与李傕……这不是天子临时决断,而是早有预谋。而这个女人能够提前警告你,说明她就在天子,亦或者王允身边。那,可是非常危险的地方。
按道理说,唐妃已经离开,她大可不必回来。
而她偏偏又回来了……说明她身上,还有未了之事……子阳,你想想,会是什么事?”
“孤走之后,她一介弱女子,难免被人欺凌。
还请丁君设法送她去会稽,到她父亲身边……若真能如此,孤定然有一件惊喜与你。”
那天夜里,弘农王与丁辰所说过的话语,一句一句在丁辰脑海中回响。
半晌,他苦笑一声。
看了看桌案上的字迹,丁辰伸手抹去。
“我本无心富贵,要这劳什子作甚?”
“也许,他的意思,是要把这汉家江山,托付与你。”
“我?”
丁辰闻听,顿时哈哈大笑。
他想要对贾诩说‘你这是胡说八道’,可是滑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笑声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小。
“我累了!”
他说着,便站起身。
“身体不舒服,我要回家休息。”
贾诩闻听,顿时怒道:“丁子阳,从你接任这虎贲中郎将以来,你身体可有好过?”
“呵呵!”
丁辰冷笑一声,便往外走去。
当真相一点一点的浮出水面之后,丁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偏偏又无能为力!
偌大的长安城里,似乎每一个人都藏着自己的秘密。这让他,感觉到非常辛苦……
看着他的背影,贾诩的目光,渐渐凝重起来。
“子阳,我知你不喜这些事情,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有些事,又岂是你能躲掉?”
他自言自语,而后用力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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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很好。
可是丁辰却感觉自己,被一种彻骨的寒意所包围。
他回到家中,就看到曹昂正带着十一名少年,手持木刀木剑,在庭院之中操练。
那十一个少年,是蔡琰在渑池收留的孩子。
剩下八个女孩子,则分别跟随丁夫人、蔡琰和蔡邕身边。
“舅父!”
看到丁辰回来,曹昂显得非常开心,快步跑了过来,抱住了丁辰的手臂。
“我在阿一他们习武,就是阿舅交给我的那些招数……阿舅,快来看看,我有没有教错呢?”
阿一,是曹昂为那十一个少年起的名字。
丁辰觉得,这些少年和曹昂年纪相仿,不如跟随曹昂,将来可以作为亲信。
曹昂便给他们起了名字,只是……他才多大年纪,如何能起得太好的名字?所以,他干脆从一到十一挨个下来,就有了曹一、曹二、曹三这类让丁辰哭笑不得的名字。
不过,你开心就好!
至于那八个女孩儿,则被丁夫人留在身边。
丁夫人没有让她们跟曹姓,而是遂了丁姓,算是她的人。
对此,蔡琰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丁辰伸手,揉了揉曹昂的脑袋。
“阿舅今天身体不太好,昂先教他们,等阿舅好了,再指点他们。”
“舅父,你这是怎么了?最近两天,无精打采。”
“呵呵,没什么,可能是睡得少了些。”
丁辰和曹昂寒暄两句,便直奔自己的房间。
他坐在桌案前,呆呆发愣。
贾诩的那一番话,给了他巨大压力。
“弘农王是想要把江山,托付于你……”
换个人,也许会喜出望外。
可是在丁辰而言,却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一缕暗香浮游,丁辰扭头,看到蔡琰捧着一个食盘走了进来。
“啊,蔡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刚才听昂说,你身体不好……阿姐为你煮了羊羹,让我给你送来。”
“多谢了!”
蔡琰把羊羹放在桌上,并未离开。
她反而在一旁坐下,轻声道:“子阳,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精神如此低颓,是何缘故?”
蔡邕住在揭水陂之后,整日里就泡在那藏书阁内。
而蔡琰就在家陪着丁夫人,闲暇时看书抚琴,渐渐的也和丁家的人熟络起来。而她和丁辰,更是无话不谈。虽然时常会讽刺几句,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的关系密切。
丁辰搔搔头,沉默不语。
良久,他轻声道:“蔡姐姐,若是有人与你天大的责任,而你偏不想做,该如何是好?”
“天大的责任?有多大!”
“很大,很大!”
“可是你,不想承担?”
“是啊,你也知道,我本就不是做大事的人……我只喜欢过悠闲的日子,照顾好身边的人。”
蔡琰闻听,忍不住笑了。
她的笑容非常好看,宛如那盛开的空谷幽兰。
“既然不想承担,就交给那些愿意承担的人,然后你依旧可以过悠闲的日子,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