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再汹涌的人潮也终将退去,守在秦宅的记者当晚就散去了大半。

整座秦宅静悄悄的。

之前常住的三位主人,此刻都不在这里:

秦文海在拘留所,苏筱晚在医院,秦柸被外祖父接回了苏家。

帮佣和其他工作人员都知晓秦宅出了大事。

白天的时候,警察找到他们其中许多人做了笔录,有几个人现在也没回来,此时人人自危,生怕牵扯上自己,没人敢多说一句话。

恐怖的低气压在秦宅上空蔓延,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是一种让人胆寒心惊的死寂。

大家都提心吊胆,早早灭了灯,在黑暗中窃窃私语。

三月底,芜川的春天已经到了,夜里的长风微凉,沾着些许春日泥土气息。

秦知颂站在院中,遥望天际云端的明月。

江迟只穿着件卫衣,从屋里跑出来:“秦哥,你怎么不进去?外面怪冷的。”

秦知颂转过身:“秦晏怎么样?”

江迟说:“还行,玩马里奥赛车呢。”

秦知颂淡淡地勾起唇:“比我想的强多了,还能玩游戏机。”

江迟摇摇头,显出几分愁色:“行什么啊,玩了一个半小时,一次前三都没进过,之前他玩那个把把第一。”

秦知颂隔着落地窗,望了眼客厅里的秦晏:“我想找他说说话,又觉得说什么轻飘飘的。”

江迟拢了拢袖子:“听我兄弟说,检察院最快明天就能批捕。”

秦知颂应声道:“嗯,但凡跟‘毒’字沾了边,那都是天字一号的大案要案,据说违禁药品的事,好像还牵扯出林家了......这不仅是秦家的家事,也关系到秦氏企业的公信力,风波还没过去,公司里人心惶惶,后面还有硬仗要打,秦晏可能有得忙了。”

忙点也好,人一旦忙起来,就没心思想那些过去的事了。

眼下到处都等着秦晏拿主意,可又有几人在意,在本次风波中,受害最深的就是秦晏。

亲生父亲转身变成杀母仇人原本就是巨大双重伤害,偏偏秦家又是顶级豪门,家主之父成了犯罪嫌疑人,次生出来的麻烦一桩接着一桩。

公司、股东、合作商、银行、媒体、网友所有人都在等秦晏给出一个交代。

谁又能给秦晏交代呢?

旁人都是要看到秦晏冷静的样子才能安心,可江迟看到秦晏这般冷静,只觉十分心痛。

江迟不放心秦晏一个人待着,和秦知颂又聊了两句,便急匆匆地回屋了。

秦母在秦宅自/杀而亡,死亡的真相埋藏了多年。

当这一切浮出水面,秦宅仿佛忽然间成为不祥之地,连风中都透露着一股阴森的怨气。

秦宅占地面积很大,左右没有邻居。

宅内多草木池水,入夜后有种淡淡的森然,知晓内情的人行走于秦宅,心中难免有些胆怵。

上次江迟来正逢举办晚宴,主楼那边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并不觉得空旷,而今宅院主楼漆黑一片,只剩秦晏的小南楼和秦知颂的西园亮着灯,星星点点的光撑不起整个宅子的亮度。

别说是去院子里,就是从别墅一楼往楼上走,都好像能听到脚步声的回音。

江迟倒不太害怕,只是觉得寂冷。

说来也怪,江迟其实是挺怵那些鬼鬼神神的东西。

但他并不怕秦晏的母亲。

如果秦晏母亲真出现在江迟面前,江迟倒很想告诉她:

秦晏很想你。

客厅内,秦晏窝在沙发里,捧着游戏手柄,机械地操纵游戏人物在赛道上奔驰。

见到江迟回来,秦晏抬了抬眼。

游戏画面上的赛车碰到一块香蕉皮,原地打了个滑,后面陆陆续续四五辆车趁机超车,秦晏的游戏排名一下子落了下去。

江迟按下暂停:“秦晏,你还没吃饭呢。”

不光是这顿晚饭,从下飞机到现在七八个小时,秦晏一直在处理秦家的事情,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更勿论吃饭了。

听跟着秦晏一同回来的助理说,秦晏从知道这件事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在飞机上十几个小时只喝了一点汤。

到现在为止,秦晏已经超过36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秦晏放下手柄,看向江迟:你饿了吗?那咱们出去吃饭吧。”

江迟愈发觉得秦晏的状态不对劲:“这就有厨房,还出去吃什么?”

秦晏愣了愣,下意识往楼上看了一眼,说:“季瑜不在,没人做饭。”

江迟又心疼又好笑,走过去把秦晏整个抱在怀里揉了揉:“难为你这时候还能惦记着季瑜,厨子不在就不开火了?”

秦晏也觉得有点好笑,扯了扯唇角说:“季瑜做的饭吃习惯了也挺好吃。”

“我做的饭吃习惯了也好吃,”江迟把秦晏从沙发上拉起来,推着秦晏往餐厅走:“我给你做了云吞面,凑合吃口吧。”

秦晏这才闻到空气中淡淡饭菜香。

他揉了下鼻子,好像在诧异自己之前怎么闻不到味道似的,直到江迟说他做了饭,才突然恢复了嗅觉。

餐厅的水晶吊灯很漂亮,折射下暖色光芒。

大理石桌面上摆着一碗云吞面,一双筷子。

面条是再普通不过的清汤挂面,云吞是便利店送来的速冻云吞,汤面浮着层清浅的油花,在灯影下反射出温馨的颜色。

江迟拉开餐椅:“请坐吧秦总。”

秦晏坐下来,拿起筷子:“就一碗面?”

江迟在秦晏身边坐下:“下面还有云吞,别挑了,我的厨艺没有可退步的空间,凑活吃点。”

秦晏挑起一缕挂面,探身轻嗅。

那姿态高雅极了,也欠揍极了。

江迟用勺子舀起一个云吞,晃凉后塞到秦晏嘴里:“赶紧吃。”

秦晏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嘴里的云吞,动作略显机械,嚼了足足一百多下。

直到把嘴里的云吞全部咽下去,秦晏才说:“你做的饭没有季瑜做的好吃。”

江迟又舀起个云吞喂给秦晏:“谢谢,你明明能直接说我做饭难吃,但还是找了个参照物,我可真感动。”

秦晏弯起长眸,对江迟笑了笑。

他明明脸上做出个笑的表情,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秦晏眼神深深沉沉看不见底,凉得像一阵风或是一朵云,好似伸手一碰就要消散了。

在这样巨大的冲击之下,秦晏有些疲惫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会被击倒,也不能被击倒。

像是怕江迟太担心自己,秦晏的眼神明明已经快要碎掉,却还是朝江迟露出笑容,若无其事地和江迟说着玩笑话。

可惜他根本骗不过江迟。

纵然他表面上云淡风轻,但那连败的战绩、破碎的眼神、机械的动作......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秦晏内心深处的山呼海啸。

江迟清楚秦晏不会倒下,可这并不妨碍他心疼秦晏,心疼得要死。

在江迟的监督下,秦晏吃了七八个云吞和小半碗挂面。

江迟把碗收回厨房,又盛了两碗汤出来:“再喝点汤吧。”

秦晏看了眼江迟手里煮云吞剩下的汤,由衷表示:“江迟,这辈子第一次有人把这玩意端到我面前......你怎么不让我去喝刷锅水。”

江迟‘啧’了一声:“你知道什么叫原汤化原食吗?”

秦晏双手抱胸,摆出明显拒绝地姿态,同时说:“你知道季瑜都给我煲什么汤吗?”

江迟:“......”

他把汤碗放在餐桌上:“你之前还说他做饭一般呢。”

秦晏往后靠了靠:“可见厨艺都是比较出来的,而且他再一般也不敢给我喝刷锅水。”

江迟说:“这不是刷锅水......算了,你不喝就不喝吧,玩去吧,我收拾厨房。”

秦晏矜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和他掰扯云吞汤到底能不能喝可掰扯不出什么结果。

江迟先收拾了餐桌,然后回厨房洗碗。

洗到一半,秦晏忽然身后抱住了他。

江迟动作微顿,冲了冲手,用手背关上水龙头,转过身回拥秦晏。

昏暗的厨房里,二人拥抱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流淌,寂静而宁和的气氛在沉默中蔓延。

体温透过衬衫相互交融,他们仿佛融为一体。

良久,秦晏动了动:“江迟,我有点困了,你能陪我睡一会儿吗?”

江迟说:“好。”

秦晏虽然不在秦宅,但小南楼的卫生一直有人打扫。

卧室里的床品都是新换的,可长久不住人的屋子再干净也有种空唠唠的味道,像是家具的木香又像别的什么。

落地窗开着内倒通风,整间

卧室除了空还有种异样的冷清,开了灯感觉也凉凉的。

江迟关上窗,拉上窗帘,将浓重的夜色关在窗外。

他真的很担心秦晏。

秦晏洗澡的时候吐了。

江迟好不容易喂进去的几个云吞,还没有消化多少,就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

秦晏单手撑着马桶盖,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勉强按下了冲水键。

江迟捧着杯温水:“漱漱口。”

秦晏没抬头,反手推了推江迟的腰,声音是被胃液灼伤后特有的嘶哑。

他对江迟说:“我没事,你出去等我吧。”

秦晏眼眶通红,呼吸沉重,脸上满是因呕吐产生的眼泪。

可谁也不知道秦晏脸上的泪水究竟只是出于生理反应,还是借着呕吐寻找到的情绪出口。

良久的沉默中,一滴水突然落下去。

水滴砸在水面上,荡开圈圈涟漪。

刹那间,江迟心中的疑惑有了答案。

秦晏不愿让任何瞧见自己的脆弱,已经习惯藏起所有的伤痛,他连眼泪都悄无声息,掩盖在强烈的生理反应之下。

江迟心口一紧,转身离开浴室,反手掩上门,为秦晏留出独处的空间。

浴室里很快响起哗哗的流水声。

流水声挡住了所有声响。

可江迟知道,秦晏在哭。

江迟倒在床上,只觉心痛如催。

他抬起手,将手背盖在额间,挡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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