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听忙得脚不沾地，手里回着信息去拿了个化验单，回来时还拎着家政送到医院门口的汤。
他随意翻了下单子，各项数据高的高低的低，差到离谱的程度。
他手里还在谈生意，语气更硬了，半点让步的余地都没有。
医生说陈余是受凉发烧，烧猛了直接晕过去了。
是因为空调二十四度太低？或是洗完澡没擦干？还是他走了后陈余踢被子？
外头四十度的大热天人也能受凉吗？
楼听很诧异。
他长这么大一直是自己照顾自己， 也发过烧，每次感觉难受就灌一杯热水然后睡觉，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极少吃药。
楼听开始考虑转学的事，太弱了，他担心养死，养死就没得玩了，干脆一直带在身边照顾。
陈余还没醒的意思，舌尖挂在唇边。楼听的目光停留了瞬间，下意识拈了下指尖，猜想是凉凉的触感，有些忍俊不禁。
楼听长得很清秀，笑起来像拂晓的湖面，岸边的细柳都抽芽了。
陈余烧退了大半，出了一身汗，蓝白条病号服皱皱巴巴像咸菜干挂在肩头，最小码都显得空旷。
楼听把他手脚拿了出来，安放在被子外面透气。陈余的拳头虚握着，拇指贴着掌心，软软地放在脑袋两侧。
十四岁的孩子还没抽条，陈余又长得特别乖，脸小，睫毛纤长，皮肤奶白，有保护欲人之常情。
楼听抽空吃上第一顿饭，坐在床尾，背对着陈余，腰身挺拔，神色清冷，然后打开保温盒喝汤……
窗外夕阳火红，以天空为画布，绘出绚丽的橘子海。
陈余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把舌头收回来好半天还是干的，又凉又僵，用力砸吧好几下才开口说话。
“哥哥，我没写读后感……”陈余被规训得太听话，命只剩半条了还记挂着作业，一副等着挨批评的模样。
“……”楼听额角的青筋鼓了鼓，少见的失语，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没事，先不用写了。”
他扫了眼陈余下巴上的疤，然后与他对视，语气如同坐在饭局上：“下学期转到临江上学。”
没在商量，你没有自主权，我是你的监护人，我可以剥夺你的一切。
陈余是真的无所谓，根本没想着驳回，他在那个学校没有非要留下来的理由。
更何况，楼听身边是他唯一能安心睡个好觉的地方，他期待着每个倦鸟归巢的时刻。
哥哥给的牛奶，哥哥给的怀抱，哥哥给的作业，哥哥给的一切。
楼听是陈余世界里唯一的神明，他独享一整座庙的香火。
陈余自己还没意识到，他享受被管教，因为被管教意味着被重视，不管这是否代表爱，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他被忽视的前十四年。
他从小就很乖，除了跑医院，从来没有添过麻烦。
不吵不闹，不争不抢。
他独自面对这个世界，在丛林里摸爬滚打，有时前面是被树叶遮盖住的荆棘，可他分辨不出来，没有人带领他，没有人在意他。
他被扎得鲜血淋漓，用如此惨痛的方式来认识错误。
陈慧心太年轻了，心理上没准备好成为一个母亲，经济上能给的也寥寥。
“教育”二字就算在她脑子里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到蛛丝马迹。
陈余一直很渴望被看见、被认可，但是从来没有，他什么也得不到。
他在阴影里，没有光聚在他身上，哪怕是毒辣的光也不曾。
陈慧心死了，这个人能给的和还没给的一切都不会给了，温情和癫狂消散在过去，只留下了尸首分离的骇人记忆。
但对母亲的渴望不会停止，扭曲的、病态的、撕裂的情感悄然转移到楼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