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不知下次是否还有机会，与你再看一场这万家灯火和盛世烟花！”
蓝未央喃喃道。
石羽低声自语:“会的，会有机会的......”
午夜已过，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路过自己家时，石羽让蓝未央等自己一会，他回家中取了一件大衣。
他身上之前的那毛皮大氅，在山坡上时给了蓝未央作披。
出来后，他对蓝未央道:“我送送你吧。”
蓝未央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清冷的三色星光洒落在两人身上，在地面形成投影。
石羽感受着深夜的风，已很是寒凉，他轻缓出声。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要问你。”
石羽顿住脚步，看向蓝未央，直视着少女明亮的眼眸。
“什么问题的？”蓝未央也止住脚步，与石羽对视。
石羽斟酌着措辞，开口道:“你为何愿意和我成为朋友？或者说你为何待我如此特别？”
这个问题让石羽颇为困惑。
在学堂中，没有人愿意和他成为朋友，甚至没人愿意与他交谈。
相反对他嘲笑、讥讽、欺辱的人更多。
可唯独蓝未央不同，两人成为同窗后，这少女便不时的会来与自己交谈一些琐碎的事情。
生活上的，学业上的；私塾里的，镇子里的，不一而同。
初始时，石羽还以为这少女与那夏熙月一样，接近自己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
但渐渐熟悉后，他才发现少女是真的把自己当作同窗，把自己当成朋友。
因此他也慢慢的认同了少女，才会应下她所提出的约定。
“你知道嘛？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便没有玩伴，没有朋友。”
“小时候，每当我看到街巷口有一群同龄人在欢快玩耍时，我都会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我不敢过去与他们一起玩耍，因为他们会辱骂我，会排斥我，会说我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在镇子的私塾里，我也知道，许多同窗背地里都称呼我为石头怪。不过对于这些冷漠的眼光，我早已习惯了、麻木了，我便不在乎了！”
忆起伤心之事，石羽眼眸低垂。
平日里坚强的外表下，是一颗孤寂而又自卑的心。
“长大一些后，懂得了一些道理，我开始用冷漠伪装自己，我不再去理会任何人的目光，我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
“可只有在深夜审视自己的内心时，我才知道这只是一种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去做的表现。”
“我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这些！”
石羽看着蓝未央，少女的眸子里已蒙上一层水雾。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与你说这些，也许你不会懂，也许你有一天会懂，但我希望你永远不懂！”
“好了，今天说的有些多了，未央，很感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废话。”
“下次我不会再说这些，不，没有下次了，它已永远消失在了风里，从我生命中抹去。你是我的朋友，以后我传递给你的，会是我开心快乐的情绪，如昨夜星光！”
石羽絮絮叨叨地说完，这是他头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此时，蓝未央已经泪流满面，他哽咽着摇头道:“不......我...我懂的，我都懂的，我......懂你感受，我知你不易，我都知道的......”
石羽看着眼前少女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的不解，不减反增。
他不知少女为何会有这般感触，好似被拨动了内心深处的某根弦。
“那你可否与我说说，你为何会待我这般？”
蓝未央想要回答:“我......我...”
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始终是没有说出原因。
石羽没有再去追问，道:“无妨的，等你想说的时候再与我说吧！走，我送你回家。”
很快，石羽便将蓝未央送到了家门口。
蓝未央的家在镇中心偏西。
此时虽是深夜，可天空无云，星光亦可让人大致看清景物。
只见一座宅院的朱红大门前，正有一名中年男子长身而立。
此人看上去年不过四十，两缕美髯，身量挺拔，腰悬长剑，着一身青色流云衫，气质极为洒脱出尘。
石羽自也是识得眼前之人的，正是蓝未央的父亲。
石羽和蓝父交流不多，只有平日里蓝父来铁匠铺买酒时，两人会有照面。
“蓝叔，我将未央送回来了，回得有些晚，蓝叔莫怪，是我没估算好时间！”
石羽解释着，毕竟眼下已过午夜，带着别人的闺女，这般晚才回家，属实有些不妥。
石羽怕蓝父会问责蓝未央，才急忙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蓝父走下台阶，行至两人身前，道:“无妨，未央，随我回府吧！”
蓝未央看了石羽一眼，其眼角泪痕犹在，她有些恋恋不舍。
但对上父亲那平静中透着严肃的目光，还是挪动脚步，朝蓝府中行去。
见蓝未央听话，蓝父也不再多说，迈步转身。
就在蓝父转身之际，他瞥见了石羽挂在脖子上的菱形冰魄，其眸中瞳孔微缩，却并未做出其它举动，也没有问询石羽。
目送蓝氏父女回到府中，石羽不再多留，转身而回。
蓝府中，蓝父透着严厉的目光，盯着蓝未央。
他沉声道:“你将冰魄之心给了他？”
“是。”蓝未央简洁而又确定的回道。
“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不仅是你我，甚至是他，日后都会有面临杀身之祸的风险！”
蓝父虽是质问，可语气依旧平静，好似只在陈述事实。
蓝未央并没有过多情绪波动。
“这风险，我不怕，父亲更是如此。而他，比我更加需要它，纵使粉身碎骨。”
蓝父有些意外，问道:“你这么了解他？”
回忆与石羽经历的种种，第一次粥铺初见，而后自己入上舍，两人成为同窗，一次次交谈，风雪中散步。
青堤街吃旋风土豆，到这次看满天星光，以及石羽对她敞开心房，吐露过往。
他从这个孤独而又倔强少年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两人有着一样的共鸣。
蓝未央笑了。
她道:“对的，我足够了解他，正如我足够了解自己。而他，与我一样，都是在泥潭中挣扎的人，只要抓住那一根稻草，便绝不会放手。”
蓝未央想起石羽张开双手，去拥抱整片星空的神情。
她知道，这个少年虽身陷囹圄，却胸怀星辰大海。
她知道他的渴望，所以她也想要成全他。
石羽回到家中，阿公还未入睡，显然是在等着自己。
“阿公，你还没睡吗？夜已很深了！”
阿公笑骂一声:“你这臭小子，这么晚都不回来，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咋可能不回来，在外面，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嘛！”
石羽这句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不大对，自己今晚可是跟蓝未央在一起。
少男少女的，在野外，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这...这合适嘛？
石羽不敢让自己邪恶念头继续滋生下去，他已经十四岁了，并非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
不能破坏自己与蓝未央纯洁滴同窗友谊！
“额...我，我的意思是在外面也没有睡觉的地方啊！”
石羽解释。
阿公脸上笑意不减，道:“小羽，阿公准备再替你说门亲事。”
“我看蓝家的那丫头就不错，哎，可是人家住大宅子，家中条件应当很好，阿公怕她父亲看不上咋们家。”
“阿公我没能耐，不过我孙儿有出息，有童生儒位在身。”
“你跟那丫头关系好，等过些时间，阿公便舍下这张老脸，带着聘礼去那蓝府给你提亲！”
石羽有些无奈:“阿公，成亲之事不用着急吧？”
阿公反驳道:“怎么不用着急，你看那老王的儿子，王二牛，才十六岁，他孩子都快出生了！”
石羽彻底无言以对。
见石羽不再说话，阿公叹息一声，他回房中取出一个木盒，递给了石羽。
“阿公，这是什么？”石羽边接过木盒，边问道。
阿公道:“给你的生辰礼物，打开看看。”
石羽揭开盒盖，里面有一双布鞋，白底黑布，做工有些不规整。
可以看出织这双布鞋的人，显然是刚学会织布鞋。
“阿公，这布鞋......这布鞋不会是你做的吧？”
石羽有些不敢确信的询问。
阿公点点头，道:“年前与那王婆学了一段时间，正好织一双给你做生辰礼物！”
石羽几乎泪崩，年过六旬的阿公，左眼已经失明，只剩右眼还能模糊看清事物的阿公。
为了送自己生辰礼物，去将那精细的针线活给学会了。
他心中感动如浪如潮，久久无法平息，这份亲恩已存入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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