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未央看着石羽所送之物,美眸流转一圈后,又落到了石羽身上。
石羽清了清嗓音,开口道:“未央,今日我来向你提亲。”
“从今日后,我便作那磐石,你为那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不转移。”
“你我死生契阔,相守相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蓝未央嫣然一笑,捻起蒲草,取来金柳木盒,将蒲草好生放入盒中保存。
而后,他又将磐石送还给石羽,睁大明亮的眸子,道:“还有呢?”
石羽接过磐石,心中会意。
他再次出声,朗声道:“十里山花烂漫不如你,九天仙女展颜不如你,八面玲珑剔透不如你,七月流火绚丽不如你,六空暖阳会首不如你。”
“这人间五光十色,万水千山皆不如你!”
“雁落无痕,叶落无声,你在,我亦在!”
瞧着石羽满脸认真说情话的样子。
蓝未央彻底笑出了声,银铃般的笑声回荡于空旷的大堂內。
此时,她的眸中已蒙上一层迷离水雾。
她半嗔半痴道:“你这呆石头,平日里倒是没看出来,你竟是如此的能说会道。不过我还蛮喜欢的,以前可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些话。”
石羽也露出阳光笑容,略有些腼腆的摸了摸后脑。
他道:“多年寒窗苦读,不说满腹诗书,但些许情话还是懂的。我也不曾知晓,未央你竟喜欢听这些情话!”
蓝未央噘了噘小嘴,道:“哼,那也得看是谁说的,若换做那赵泊君,敢对我说这些,本姑娘可不会轻饶他!”
少女挥了挥小拳头,也让石羽知晓好歹。
石羽暗自为赵泊君默哀,呵呵一笑,不再作答,以免说错话。
毕竟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对女孩子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他也不太会啊!
“这簪子也是送我的,可也有寓意?”蓝未央指了指红木簪子。
石羽点头应道:“我听人说,男子送女子发簪,便代表欲与之结发。
“待你初长成,我与车来盘你发;结发伴余生,白首不相离。”
“额......这些我皆是听人说的,便这般学了,其......其实我也不太会的。”
石羽此时略略谦虚了一下,他觉得今日自己发挥,太过亮眼。
还是得压一压,免得让蓝父认为他过于油嘴滑舌。
蓝未央欢喜地将红木发簪别在满头青丝间,对石羽嗔道:“我信你个鬼,哼!”
石羽也只能尬笑,好一会,他才道:“那今日提亲,未央算是答应了!”
蓝未央鼓了鼓嘴,哼哼道:“看在你这呆石头今日终于开窍的份上,又是送礼物,又是说情话,本姑娘便勉强答应啦!”
这时,一旁早已看傻眼的阿公,终于回过神来。
他老怀大慰,连声道:“好啊,好啊!日后,蓝家和石家便是亲家了,蓝贤侄,你我商议下,选个黄道吉日,便将这桩婚事给办了!”
一直不曾出声的蓝父,他点点头,仍旧没有任何意见,便如他方才所言一般。
“此事全凭小女之意。”
两位长辈在大堂中商议着成婚的细节。
石羽和蓝未央则是不愿听这些繁琐之事,两人去到庭院中。
采花弄草,将折下的花草,互相戴在对方发间。
两人嬉闹着,少年阳光爽朗地笑声,与少女银铃般地笑声,传遍整座蓝府。
他们玩得很是欢快。
回家的路上。
石羽问道:“阿公,定好了成婚的时日?”
阿公点头道:“嗯,定在明年三月初八。”
说完,他眼神异样地看着石羽。
“你这臭小子,平日里阿公还真没看出来,这讨女孩子欢心的手段,比你阿公我强多了。”
石羽腼腆笑道:“呵呵......呵呵,都是学的,都是跟别人学的!”
石羽这话倒是不假,这些都是吕师教他的。
当他与吕师说起要去蓝府提亲时。
吕师便细致的,且深入浅出的讲述了一番,教他如何如何去做。
讲完后,吕师说这些道理他也只教过石羽一人,平日里可不会在课堂上讲授。
还让石羽莫将此事告诉他人,以免破坏他那在众学子心目中谦谦君子的形象。
对此,石羽只能笑而不语。
蓝府,厅堂中。
蓝父看着蓝未央,平静道:“你可想好了,此事若被你娘亲知道,她绝不会同意!”
听父亲提起娘亲,蓝未央神情倔强。
“我是我,她是她,我自己的事情,不用她来管。”
“我与父亲流落至此,也有着她一半的原因,难道父亲心中就
无怨吗?”
被女儿如此逼问,蓝父仍旧不见丝毫神色变化。
只是两人目光交错间,蓝父稍稍避开蓝未央倔强的目光。
“没有爱,何来怨?”
言罢,蓝父转身,出了大堂。
“没有爱嘛!”蓝未央独自喃喃,嘴角涩然。
青石屋中,阿公脱下锦衣和狐裘,放入木盒中好生保存,又换回了往日里的那套葛布衣。
许是今日外出有些累了,一回到家中,阿公便躺在了床榻上。
他将石羽唤来,嘱咐道:“小羽啊!这门亲事定下,阿公我也总算是放心了,日后有机会再见到你父母,你阿公也有颜去面对他们。”
石羽沉默不语,静静地倾听着,一旁的炉火在炽烈燃烧。
“过完年关,你便十六岁了,也算是长大成人了,那时阿公便将咋老石家的传家玉牌交给你。”
“阿公老了,以后的路终归得靠你自己去走。”
“阿公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小就聪明。”
“很小的时候开始,你就知道为阿公着想。阿公床榻上铺的草席,一到秋天,就被换成了毛皮。阿公心里清楚,那是你给换的,每一年,都如此。”
石羽紧握阿公枯槁的手,阿公满是老茧的手心,感受起来有些生硬。
“还有你父母失踪的事情,阿公以前不告诉你,是知道以你的性子,一定会去追根究底。”
“那时你还小,阿公怕你受到伤害。那些事情阿公早已写在了信中,封存了起来,等过完年关,会一并给你。”
石羽注视着阿公,不挪目光,只是在认真地倾听着。
“阿公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要求你以后做一个多么多么正直的人,阿公不想你吃亏。”
“但阿公却希望你以后做人做事,不求坦坦荡荡,但求无愧于心,不可让阿公失望!”
石羽郑重的点头,心中默念。
“不求坦坦荡荡,但求无愧于心。”
“当然,阿公也想自己的孙儿,日后有大出息,大成就,被所有人夸赞。”
“但相比于这些,阿公更想你一世平平安安,一生开心喜乐。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处境,在阿公心中,你过得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阿公想看着你平平安安的成婚,平平安安的长大,平平安安的娶妻生子,平平安安的过好这一生!阿公好想......好想啊......”
这一夜,阿公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直至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石羽只在一旁倾听着,不发一言,不出一语,他一直紧握着阿公的双手,不曾松开。
阿公睡去后,他也不曾离开,只是守在床榻旁,守在阿公身边。
屋外,又刮起了大风,下起了大雪。
疾风骤雪呼啸于天地间。
当乌云笼罩,遮盖星光,它们才是这片世界的主角。
苍白的白色,足以抹去各种色彩,抹平喜怒哀乐!
这个寒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石羽只觉这一夜,好冷,好冷!
冷到了骨头里,冷到了血肉中。
第二日清晨,阿公再也没能醒来。
他终究没能走过这个冬天......
寂静的青石屋中,只有石羽那一声悲天恸地的哭喊:“阿公......”
可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只余下无助又惶然地呼喊声回荡在风雪天!
阿公的丧事是由石氏族公作为白事知宾,隔壁邻居王伯则负责操办一应杂事。
石羽尚不曾经历这些事情,长辈邻居们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报丧,守灵,客人吊唁,辞灵,出殡,入土。
出殡那天,王伯与几个石氏宗亲的叔伯负责给阿公抬棺。
石羽也加入其中,几个远亲叔伯本是不允的。
毕竟石羽尚未及冠,在长辈们看来,其力尚弱。
可拗不过石羽,只得让其一同抬棺。
丧事办完,阿公被葬在后山山坡。
青云镇风俗,讲究人死后,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后山山坡上,石羽跪在阿公坟前。
青石墓碑上刻着:“石有山之墓,孙石羽立”。
这些字是石羽一笔一划刻上去的,深刻的痕迹中饱含石羽内心情感。
这几日操办阿公丧事,石羽不曾哭闹,不曾伤心流泪。
面对前来吊唁的宾客,他只是平静以对,但众人皆能看出,他那平静中抹不去的浓重哀伤。
直到此时,万籁俱寂,只剩他一人独对阿公坟冢。
浓重哀伤凝成眼泪,两行清泪溢出眼眶,滴落在枯草地上,结成剔透泪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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