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诛心之言

私塾学堂中,赵泊君、罗涛以及冯世斌皆不在。

这三人自从三日前被石羽所打伤,便是没有再来私塾。

其他同窗都在胡乱猜测冯世斌等人不来学堂的原因,而石羽却不觉意外。

他知道自己下手的分量,那伤势短短三日是绝对无法治愈的。

下午的课,吕师才讲到一半,学堂外便传来嘈杂的吵闹声,以及许多人的脚步声。

石羽透过窗户,目光朝窗外望去。

只见赵老财主和罗家家主领着一大帮人,气势汹汹的闯入私塾院落中。

赵老财主身边跟着数名孔武有力的侍卫,以及一名做管家打扮的五旬中年男子。

赵泊君也在其中,他躲在赵老财主身后,右手被白色细布包裹着,目光呆滞,低着头不敢见人。

而在罗家的队伍中,声势却是弱了许多。

只有罗家家主,和其身旁跟着的一名手掌异于常人的瘦削老者,以及后方被两个家丁用担架抬着的罗涛。

罗家声势虽不如赵家,可仅那瘦削老者一人,抵过赵家的五、六名精壮侍卫,完全不在话下。

此老者江湖人称劈空圣手严滔,也是罗涛的师父,其习练劈空掌数十年,内功已达至先天境。

初入修道一途之人,面对先天境的武师,也需小心防备。

若被武师近了身,在方寸之间,即便是修道者,也有很大可能会阴沟里翻船。

赵老财主和罗家家主蛮横地闯入私塾,自然是来寻石羽这个罪魁祸首的。

之所以拖了三日才寻来。

赵家那边是因赵泊君受惊吓过度,不能回忆起当晚所发生之事。

赵老财主还是之后从罗家那边才得知事情原委。

而罗家家主则是有着一些属于自己的顾忌。

直到今日赵老财主寻上门来,邀其一起前来问罪石羽。

罗家家主才下定决心前来,毕竟儿子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让罪魁祸首给出一个交代,他胸中恶气难以吐出。

吕师听得屋外闹出颇大动静,也是连忙出了学堂,将赵家和罗家众人拦于庭院中。

与此同时,外舍和内舍的两个教书先生也闻声而来。

两边之人相持于庭院,一时气氛凝重。

学堂内的众多学子皆纷纷靠近窗户和门边,看着屋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有石羽一脸平静的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他当然知道这群人是来寻自己晦气的,可那又如何。

对于三日前所做之事,他一点都不后悔,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若不是考虑到阿公日后还得在镇子上生活,石羽理都懒得理会这群人,因为他没有做错。

倘若这群人今日要求不算过分,为了阿公在镇子里的处境,他石羽会予以妥协。

若这群人今日得寸进尺,不知分寸,那就闹他个地覆天翻。

在经历了玄沧真人事件之后,石羽已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就是这么的赤裸裸!

“赵家主,罗家主,你们这是要作何,如此气势汹汹,莫不是要来拆了私塾!”

吕师上前一步,质问着众人。

赵家与罗家众人不打任何招呼,一大群人直接破私塾大门而入,表现的很是蛮横无礼。

他也看到了手缠细布的赵泊君,和担架上的罗涛。

心中大致知晓两家人所为何来。

可处理问题也得讲规矩,此种强闯私塾的霸道行径,显然未将私塾中的教书先生放在眼中。

赵老财主用眼神示意了身旁的管家一眼。

那中年管家捋着两撇小胡子跃出人群,大声喝道。

“我们当然是来将逞凶的恶徒绳之以法的,吕先生,你门下有个名为石羽的学生吧?”

“此子心肠恶毒,手段凶狠,只因同窗间的琐事纠纷,便将我家少爷以及罗家少爷打成重伤!”

“你看看,已足足过去了三日,我家少爷仍是不能正常开口说话,右手都被废了,罗家少爷更是只能躺在担架上度日。”

“这下手是何其之重啊,只差没有下杀手。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目无法纪,待其长大后岂不是更加无法无天!”

吕师凝眉,两家管事曾替赵泊君和罗涛告了几日病假,他只以为是两人有感风寒,而不能来学堂。

今日一看才知事情严重,更是不曾想到,这两位学生的严重伤势是石羽所造成的。

在他印象中,石羽是个尊师重道,为人低调,对待学业极为认真的好少年,好学生。

除了有些孤僻外,不曾有过寻衅闹事。

“此事可否等石羽阿公,冯镇长,各宗族里那些叔公过来,再行商榷处理。”

吕师知道事情严重性,并不是他所能担下。

他让一旁中舍的那名中年教书先生,赶紧去请冯镇长,以及石羽阿公等人。

眼下,只有拖延时间,请来镇中那些有权势,有威望的人物,一同来裁决这事。

万不能让陈、罗两家将石羽带走,私下处理此事。

这时,赵老财主走了出来,一锤定音道:“无须那么麻烦,他废我孙儿右手,那我便要他整只胳膊。”

罗家家主也淡淡道:“他断我儿右臂,便用其另一条胳膊来抵罪吧!”

两家家主言罢,便示意手下众侍卫上前。

完全不顾这是在私塾中,在众多学生面前。

俨然一副要当众将石羽拖出学堂,就地执法的架势。

好生霸道,好生凶恶。

见这阵仗,吕师也是面色大变,额头冷汗涔涔。

他急忙挡在众侍卫身前,高声疾呼道:“赵家主,罗家主,你们当真要在私塾中行此恶行,当真要不顾身份,以势欺压一个才十五岁的孩子吗?”

“两位都是镇子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这事若传出,日后镇上百姓如何看待你们?各族宗亲又如何心服你们?”

“他们只会说赵家和罗家,势大欺人,两家人联合在一起对付一位未及弱冠礼的孩子。这对于两家的名声影响之大,赵家主和罗家主可有考虑过?”

一旁下舍的教书老先生,也是连连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这位平日里只会之乎者也的老先生,面对眼下此等境况,根本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不断摇头。

吕师所讲出的一番话,对赵老财主起了一定的作用。

毕竟他赵家是以商发家,以钱财来笼络人心,从而聚集一众势力。

不像罗家人丁兴旺,嫡系旁脉繁多,是靠整个家族之力在青石镇扎下根基的。

名声对赵老财主而言,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在赵老财主犹豫不决之际。

罗家家主沉声道:“赵老,此事不可久拖,迟则生变。更何况咋们占着道理,你的孙子被打伤,我儿也被那小子所伤,你我当然有权处置他。”

当即,他挥手让严滔去将石羽带出,

吕师立即挡在学堂门前,也将严滔挡下。

他能够感觉到眼前这名老者的厉害,应当是有武功傍身的江湖中人。

可吕师毫无畏惧,神色异常坚定地道:“我身后这扇门,只有老师和学生才可以进。你若想进,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

这一刻,吕师的身上仿佛散发出一道光,它灼热,它炽烈,它无惧一切。

吕师虽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但此时他那寸步不让的背影,看在石羽眼中却如巍峨高山。

就那般守在学堂门前,对峙劈空圣手严滔,毫无畏惧。

他在守护石羽,守护自己的学生,守护自己的底线。

“吕立何,你当真是不知好歹,平日里看在你教导我儿学识的份上,我还给你几分薄面。今日你竟敢阻我行事,真真是不知所畏。”

罗家家主已是彻底怒了,被眼前这个柔弱书生三番五次阻挡,已耗尽他的耐心。

“严滔,动手吧。谁敢阻你,便废了他,无须顾忌。”

劈空圣手严滔得到家主命令,冷笑着一掌朝挡在门前的吕师拍去。

这一掌他只用了三分力,眼前的只是一个体弱书生。

他怕多用一分力便会将这书生给活活拍死,毕竟这不是解决江湖恩怨。

打死一位秀才,离国官府问罪下来,也很是麻烦。

正当严滔那异于常人的手掌要拍中吕师胸口时,后方学堂中,也有一只手掌缓缓探出。

这是一只少年人的手掌,与严滔那大过常人一截的手掌,霎时碰撞在一起。

这一击碰撞,没有多大波澜,只一声闷响。

严滔后退一步,收回手掌,看向从门内走出的少年。

只见这少年人身披着灰色毛皮大氅,面色平静,眼眸低垂。

接了他一掌,并没有丝毫异样。

这一掌,他虽只出了三分力,可绝不是一个普通少年可以接下。

“看来少爷所言非虚,这石羽力量远超常人。”

石羽也缓缓收回手掌,眸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光。

那瘦削老者的一掌之力,对他而言,自是没有任何影响。

但若是打在吕师身上,轻则断几根肋骨,重则裂开内脏,可见其中厉害。

当严滔逼近吕师时,石羽便从座位起身,走了出来。

他感觉到那瘦削老者的不同寻常,吕师直面此人很是危险。

他不会见吕师身处危险而不顾,正如吕师不会让赵、罗两家人带走他。

正当严滔想要全力出手,攻向石羽时。

私塾外再次传来动静。

冯镇长领着一大帮人穿过私塾院门,进入私塾院落中。

这帮人中有石氏族公,陈氏族公,王氏族公,罗氏族公,石羽阿公也在其中。

青云镇本就是由数个氏族村落联合所形成,有着各姓氏的族公,便也不奇怪了。

而因为皇权不下县,离国所设立的最小行政机构只到县一级。

村镇的治理体系。

一是由与国家政权机构有联系的保甲制;二为按血缘关系划分的族权体系,即宗族制度。

青云镇则是两种制度混合存在,保甲制的头号人物便是冯镇长。

宗族制的掌权人物则是那些家主及族公。

只见冯镇长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右手捏着一圈紫黑色的檀木念珠,左手背在身后。

他着一身真丝织锦嵌玉员外服,头戴青玉员外帽。

衣着倒是十分考究,可其体型与衣着却是十分不搭。

腹部异常的鼓胀,比之怀胎十月的孕妇也不遑多让,员外服都好似要被撑裂开。

肥头大耳的面相,眼睛微眯,看上去颇有些滑稽之感。

“镇长,各位族公,你们来的正好!”

“石羽此子凶恶异常,用十分残忍的手段打伤同窗,其行径完全不似一名正在求学的学生,简直是魔头手段!”

“我观此子怕是被邪魔附体,披着人皮,内中实则已为邪魔。”

赵家那位中年管家率先站出来恶人告状,其言语之恶毒,十分攻心。

尤其是这一番邪魔言论,实乃诛心之言,欲要置石羽于死地。

青云镇这几年常有人口失踪,如赵老财主儿子儿媳,又如石羽阿爹阿娘。

当然,远不止这两起,且绝大部分失踪人口皆为青壮。

随着人口的失踪,镇子上也是人心惶惶。

冯镇长也曾联合各氏族家主组成一支巡查队,专门调查此事。

甚至云梦县的县令也曾派人前来调查,可皆未查出原因。

好在人口失踪案的发生也不算特别频繁,还未到打破青石镇秩序的程度。

只有极少部分信奉阴谋论的有识之士,传出风声,说镇子中有邪魔作祟,已不可再待在镇子里。

这些人也就此拖家带口,远走他乡。

但邪魔作祟也终归只是传言,加之冯镇长,罗家主等人出来辟谣,邪魔也一直不曾显现于人前。

这传言也就渐渐成为了谣言。

只有隔一段时间发生的失踪案,才会在青石镇百姓的心中罩上一层阴霾。

眼下这中年管家说石羽便是邪魔,且言之凿凿,仿若亲眼所见一般。

“你......你休得胡言,咳......咳咳,我......我孙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怎会是邪魔?”

石羽阿公挤出人群,被中年管家一番言论,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他声音颤抖着,说话间伴随着一阵咳嗽,显然是风寒入骨后所带来的后遗症。

“呵呵,胡言,怎会是胡言,你看你孙子那个模样,长得就异于常人,倒是符合传闻中邪魔的样貌!”

中年管家不依不饶,誓要将这顶邪魔的帽子扣在石羽头上。

他也知这顶帽子不容易扣实,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可只要与邪魔扯上一点关系,定让那看起来面目可憎的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如此,赵老财主才会愈发赏识他。

也正如其所料,眼下赵老财主看待这位管家的目光,甚为满意。

知道替主子分忧,且满嘴的伶牙俐齿,倒是个好奴才。

“你......你!咳咳......咳咳!”石羽阿公心急如焚,被气得说不出话,咳嗽也愈发猛烈。

石羽见阿公如此,心中悲恸。

他连忙上前去搀扶,拍着阿公后背,紧握其掌心,想以此带给阿公慰藉。

他看向那中年管家的眼神也极为的幽冷,冷的像万古不化的寒冰。

这眼神中已带上了冷冽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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